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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端倪(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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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后面有条子,你去处理掉。”
王宇停下脚步吩咐道。
他身后的人也站住,转而应声颔首,返回来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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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多名骑警都赶到了王宇的弃车点,除了王宇的汽车以及崔普的警用摩托,一旁还停了一辆熄火的便衣警车。
“队长,定位停下来了!!!”
一个队员慌忙汇报。
可哪里用得着他说。队长已经拔出腰间的手枪,一跃下车:“留两个人在这里等增援的同志,其余的跟我一起走!”
……
绕过路边破旧的房屋和荒芜的田地,进入山区。
草木凌乱,被折断的枝桠和碎叶遍地都是。依稀可见王宇逃路和崔普追逐的痕迹。队长心急如焚,一路赶着,也不顾裸露的粗枝在脸上胳膊上刮蹭。队员们亦紧随其后。
眼见距离在缩短。
谁料这时,已经停下了好一会儿的崔普的定位又动了起来,而且开始往他们方向靠近!
很快,他们就听见前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而那正是崔普的定位所在的方位。
队长警惕地停下了动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接着一行人略向旁侧的草丛里隐蔽,枪口朝前。
由于双方动静都不小,对方显然早就注意到了他们,却并没有掩盖自己的存在,而是在这个时候堂而皇之走了出来——
骆然一手举起,另一手托住趴在他肩上不省人事的崔普。
“别开枪,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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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奎子鉴他们先到一步。赶到时,崔普躺在草丛里,已然失去了知觉。
令人奇怪的是,程文钦粗略把人检查了一圈后发现,崔普仅仅是晕过去了,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按理说,如果崔普被王宇发现,与其展开了一场恶战,那心狠手辣的王宇得胜后也绝不会动恻隐之心留下他的性命——毕竟那样只会徒增后患。
可是如果……
奎子鉴在一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当即下令,骆然先带上崔普原路返回与后援会合,程文钦和邱震霖随他一起顺着踪迹继续追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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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时间没有落下太久,加之山里野生植被横生,王宇的踪迹被比较完整地保留下来。奎子鉴一行三人一路追踪,还不忘留下记号方便后面来支援的同志找路。
终于绕出小山后,痕迹也就到此为止了。
而眼前是一片烂尾楼群。
坍塌的红砖墙体,锈蚀的雕花栅栏……看似空旷的土地,让残缺不全的楼房显得格外寂寞,也让人可以很容易感受到曾经渴望的辉煌与如今的破败不堪。
风悄然吹过,带着一丝凉意。程文钦弯下腰做好最后的标记。
奎子鉴环顾四周,杂草丛生肆意生长着,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偶有几只不知名的昆虫在草丛中鸣叫,声音短促而尖锐。
根据时间推算,王宇他们应该还没有离开这里。
楼群的规模不算小,而且他们在明,对方在暗,局势有些被动。好在王宇他们大概并没有察觉到,甩掉“尾巴”崔普后,依然有警探一路追了过来。
“震霖上高地,”奎子鉴说,“文钦和我分两路排查。出入口附近即可,他们不会走太远。”
……
破败的墙壁上,砖块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水泥。空洞的窗框像一双双眼睛,监视着这片荒芜的土地。
一栋建筑内,奎子鉴低姿戒备,他放轻脚步疾速靠近了一个空门洞,确认没有埋伏后才继续前进;另一栋房子前,程文钦前脚迈进,倏地抬枪一指,拾级而上;邱震霖已然赶到中心楼盘顶层,一面隐藏位置一面搜索着王宇的方位。
此时,包括一队医疗队员的增援已经赶到。等在公路上的几个骑警同志马不停蹄把他们领了进来,最后只留下了几个人照看崔普,其余的都跟上骆然,循着奎子鉴一行的踪迹快速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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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嗒。
一栋别墅毛坯里,奎子鉴停下动作,轻手轻脚扶上右侧墙壁。与此同时,那隐约重合的脚步声也随之停止。
奎子鉴闭上眼,眉心微动。
下一秒,阖上的双眼睁开,展露出眼底一片锋芒——他手臂悍然发力,只听服料摩挲,奎子鉴整个人便借力从左侧无栏旋梯中一跃而下!
下层,奎子鉴落地瞬间便回扫一腿,打乱来人下盘,旋即转身抓臂,一举将其牢牢压制。
“唔!”
痛呼后的声线那样熟悉,奎子鉴心下一惊,瞬间卸力松开桎梏——吕涵将蹭破皮的脸转向奎子鉴,一咬牙腾起身来,接着向他一拳抡了过去。
奎子鉴被动格挡,吕涵手臂又是猛地一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箍住奎子鉴的脖颈,把他用力拉向自己,嘴唇凑向他的耳朵。
“别停,王宇看着。”炽热的气息喷在奎子鉴耳侧,吕涵音量极小,手上力道却越发凶狠了,“还有,叫他们收队。”
语毕,吕涵略退少许,双臂勾住奎子鉴肩胛一拧,奎子鉴作势摔倒,挺腿夹住吕涵,两人抱翻在地。
“我没有权限。”奎子鉴看着吕涵的眼睛,翻身将他压下。
“帮帮我。”吕涵屈膝顶向奎子鉴肋间,眼睛死死盯着他,“明天晚上,46号末班车,我等你。”
奎子鉴沉默半晌,闷声答应下来。两人位置逼近旋梯井,奎子鉴故意抬高了重心,吕涵借机收臂、腿上发力,奎子鉴便顺势翻下楼梯——
嗵。
奎子鉴摔至底层,歪头闭眼,佯装昏了过去。
……
待王宇和吕涵走后,奎子鉴睁开眼,顾不上浑身酸痛站起身来,伸手拨通了频道。
——“收队。”
“什么?”程文钦搜查的动作倏地顿住。
邱震霖低声惊呼:“为什么?”
“他们已经不在这儿了,”奎子鉴喉结滚动,“信我。”
听闻耳机里的动静,领着增援的骆然在楼盘口停下了脚步。
“同志,怎么了?”后面的警探催促道。
“不必追了,”骆然转头回应道。他面无表情,唯有唇角微微绷紧,“我们队长确定,王宇已经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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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录音笔里大伙儿一清二楚听到交易地点在三号包间,结果人在别的包间交易。再又是追人追到这荒郊野外,结果人凭空消失了……”
路边,程文钦坐在邱震霖身旁,看着弃车被一辆吊车托起,嘟嘟囔囔:“我怎么觉得这么诡异呢。”
“要不一会儿我们问问奎队吧,问他是怎么确定王宇……”
“小霖哥,”坐在邱震霖另一边的骆然搭话,“奎队这么做总有他的理由。”
邱震霖顿住,随后低下了头:“也是。”
重归寂静。
邱震霖打了个哈欠,这时候一旁的骆然站了起来——
“奎队。”
闻声邱震霖一个激灵,程文钦抓着他胳膊站起身来。
“奎队。”
“奎队。”
奎子鉴看了他们一眼,转而收回目光:“上车。”
邱震霖和骆然钻进后座,程文钦则非常自觉地坐进驾驶位,奎子鉴关上副驾驶位车门,头枕后枕,闭上了眼睛。程文钦瞥了一眼奎子鉴,一言不发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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偿林市第一人民医院。
风鼓动着病房的窗帘,冷灰色布料腾起又落下,窗外天光却丝毫不露。崔普看着,不禁晃了神。
——“后面有条子,你去处理掉。”
彼时,崔普一惊,意识到自己可能暴露了。他急忙转身,刚撤了两步,却只听身后脚步迅疾逼近……
他慌忙回头,哪料来人面相尚未看清,一套无懈可击的擒拿已然横空降临。下一秒,他被面朝泥土摁在地上,紧接着,一记结结实实的手刀劈在颈弯。
意识的最后,是那短暂回头看到来人若虚若实的轮廓……而更令他难以释怀的,是那人在他耳畔留下的一句——
对不住。
……
“小崔?”
崔普怔了一下,只见房门轻启,队长拎着一个果篮进了病房。
“醒着呀?我还以为你睡了呢,屋里这么黑……”队长笑了笑,把果篮放在他的床头,去拉开房间的窗帘。
原本昏暗的空间顿时敞亮起来。
崔普一时没适应光线,伸手挡了一下眼睛——就在光射进的刹那,脑海中那个虚化的轮廓瞬间清晰了不少!
“我给你削个苹果。”
队长在果篮里挑了个大的,拿到水池那儿去洗,边洗他还边说着什么“大夫说你没什么大事,休息好后就可以出院了”之类的。
“队长,”崔普突然打断他,“可以帮我找纸和笔……”
“又手痒?”队长眉毛扬了起来,接着把苹果放下,甩了甩手上的水,把手往衣服上随意一抹走过来。
崔普刚想说什么,却只见队长笑眯眯地从果篮里摸出一本速写本和一支笔——
“喏,把你的‘双件套’带来了。就知道你闲不住。”
崔普喜上眉梢:“谢谢哥!”
队长瞪了他一眼:“小没良心的,这下知道喊哥了。”
崔普也不辩解,翻过前面厚厚大半本,找到空白的一页,执起画笔……
队长重新把苹果洗好,拿水果刀将其削了皮,专心切着块。
崔普并没有注意到队长的动作,仍专心于笔下纸上。不消多时,一副速写便完成了。
队长在一旁瞥了一眼。
不得不说,崔普不去当画像师真是可惜了。崔普平时没事就喜欢画人,各种各样的人,有的是素不相识的路人,有的是同事,当然还有执行任务过程中遇到的犯罪嫌疑人。
他画出来的人和“原身”几乎没有什么差别——这种“没有差别”不仅体现在对外貌的复刻上,还接近于一种“神似”。不论“模特”近在眼前还是已经被送去了审讯室,他总是能用笔抓住“模特”身上最显著的特点,让看了他画的人一眼就认出本尊。
然而这次的画却有点意味不清。
也许是因为当时来不及看仔细,这次崔普只用了简单的速写线条,因此算不上“画像”。队长多看了两眼,觉得画中人最叫他印象深刻的当是那副斯斯文文的无框眼镜。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一看就是个年轻俊俏的小伙子。队长想,如果他见到了本人的话,大抵还是能认出来的。
崔普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画作,最后将目光集中到了画中那双眼睛上。
那一对眸子虽未经刻意描摹,寥寥笔触却将它包揽着的深沉情绪体现得淋漓尽致。
苹果丝丝缕缕清香入鼻,崔普顿觉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有些人,或许再见,就是另一番场景。
他不知道,冥冥中,世事难料,命运已经悄然掩盖了谁的生死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