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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复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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澶潆将在建州所经历的事除去法阵悉数告知了他,二人一前一后站在书桌旁进行复盘。
“如今看来我许多事做得不够周全,一来是将人想得过于简单,低估了人性的复杂程度;二来是过于横冲直撞,全凭本能行事。”澶潆垂眸,“我以为纪咸羽只是个前来告状的普通百姓,不曾想她是怀揣着恨意想要复仇,我答应得草率,处理得也草率,失去了她的信任。”
“你本就不是有职位在身的官员,此行是为了祈雨,不该被牵扯进这些事当中去。不过此人找上你也是早有图谋,既然遇上了,受理此事前须得与她讲清,你职责不在此,愿意尽力相助,但具体事宜要等昌宁到此后再定夺。”霍洵拉起澶潆的手,轻叹道:“潆潆,你不应当与她太过亲近,你对她体贴关怀,又加以承诺,只会让她生出更多想法,稍不如意便会生怨。朋友爱侣如此,越亲近便越加施以期待,官民之间更当谨慎些。官员手握权力、资源,正是百姓所缺少的,因此不得不求来,若是不按章程行事,有任何一丝怠慢的迹象,便会引发不信任。”
澶潆点头,“我知道了,要将自己与职责分开,若是以职责行事,就不能由着个人情感办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你觉得纪咸羽是纪咸羽,还是她所说的石良府中的丫鬟?”
“你更想她是谁?”
“后者。”澶潆脱口而出,“错信他人招致祸患而复仇的戏码过于沉重,我更喜欢反抗不公。”
“那便当她是丫鬟,她这样说,应当有自己的用意。”
澶潆默默点头,“还有石良,我对他的行事底线、为人实在是一无所知,万万没想到没想到他真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那个沈嘉年,一副中庸不起眼的样子,私底下却经营黑矿,还绑人去挖矿。”
“你还漏了一个人,玄英。”霍洵继续道:“你太信任她了,不仅毫无保留地将全部证据托付她一人,在沈嘉年这事上,也是笃定她不知此事,能公正处理。我早告知过你,玄英与建州这些人关系匪浅,即使她处理了石良,你也应当有所警惕,若她已是局中人,你仍用检举沈嘉年的法子不仅会失效,还会将你置于险境。”
“我确实...很信任她,她的政绩,她的承诺,我们这几日的相处,让我对她有莫名的信任,即使栽了好几次跟斗,依然心存侥幸。这次过后,我再不对任何人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澶潆垂头丧气。
霍洵绕过桌子将她搂入怀中,“玄英性格多变,这几年尤其无常,我作为哥哥尚且都猜不准,何况你与她只有几日相处。你为何不用玉玺制她?”
澶潆抬头看他,瞪大了眼睛,“这玉玺是你给我的,若是用了,我担心我们几人会因此产生隔阂。”
“她此行不是以昌宁公主的身份、而是以钦差的身份,还是如此肆意妄为搅弄风云,我就不该信她真转性了。”
见霍洵生气,澶潆安慰道:“我没用你的法子,但是用了自己的法子。我只是还没适应用玉玺去威慑别人为我做事,不能完全相信别人会因它而听我的话办事。我习惯以武力压制人,这世上应当很少有人能刀剑悬于脖颈上而面不改色。虽说我自认为此次有许多考虑不周的地方,可就算重来一回,我还是不打算忍气吞声,宁可提着刀对峙。”
霍洵被这话逗笑,“玄英遇见你也算是遇见克星了。这话确实有理,力量不够才需与人博弈,若真有叫人臣服的本事,自然不用曲折迂回。武力如此,玉玺也是如此。潆潆,你只需习惯用这个法子,处置石良、沈嘉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不必揣测任何人的心思,届时得是玄英想办法叫你改变主意。”
“我会努力适应的。”澶潆拉住霍洵的手,“这次回来得匆忙,我还有许多事没了结,不知道旱情是否有所缓解,还有灾民的安置情况,山荔的不少百姓都往乾平来了。义堂的人情况如何。呀,我还没同芳林她们告别呢。”
“你来看这些。”霍洵将奏折翻开。
澶潆接连看了好几封,里头玄英何时到、做了什么、手下又做了什么,甚至哪里下过几场雨都有记载,看得她直咂舌,玄英所说的她们受天下瞩目是真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建州许多地方昨晚陆续下雨,雨势很大,持续时间长,有望解决干旱的局面。玄英勤勉能干,在摸清建州情况后便调取资源前去赈济,为安定百姓,招募灾民参与水利建设、筑路搭桥,以工代赈,如今正常降水,所修水利正好派上用场。建州来的灾民被安置在乾平城墙根下,有专人关照,视意愿为他们安排去处,想回去的便送人回去,想留下的便介绍地方做活。
这些奏折看下来,澶潆心中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
“还有这些。”霍洵又抽出十几封。
澶潆一看内容,眼中有些吃惊,竟然是弹劾石良父母的,陈敬,还有他家的亲信、奴仆,与之交好的官员......
“我正想着该如何治他们的罪,没想到证据全都送来了。”澶潆感概,玄英嘴里的“机灵”的人真不少。
“那便拟旨吧。”
澶潆有些惊讶,“定罪的旨意吗?”
霍洵点头,将纸铺开,又用笔蘸墨叫她写。
“兵部侍郎石南及其夫,然后呢?”澶潆问道。
“找几个罪名放上去。”
澶潆比对了这些奏折,提到最多的便是“贪污受贿、纵亲为祸地方”,澶潆将它们都写上,“要如何定罪?”
“你觉得应当如何?”
“革职流放、抄没家产,涉事人员皆投入狱中按罪待审。”
“你就这样放过她们了?”
澶潆不解,“这还不够吗?”
霍洵拿过笔,将革职流放改为于市曹斩立决,又加上“三代以内近亲有职位者流放燕州,无职位者逐出乾平,终身不得再入”“所在学院降三级,五年不得再评”。
“牵扯的人是不是有些多。”澶潆有些犹豫。
“你只见罚,不见这些人平时得了多少好处。做出这样的惩罚,一来是给你立威,二来是以防她们日后给你使绊子。”
澶潆也不再说什么。
霍洵叫人将纸拿去少府,叫吏曹照上面所写拟好旨送来。见澶潆有些郁郁寡欢,他从身后环住她,“不开心?乐府谱了新曲,去听听如何?”
“不想听。”澶潆摇头。
“宣政殿搭了秋千,我推你玩。”霍洵拉起她的手,往殿外走去。
澶潆握住缠绕着彩绸的麻绳,霍洵轻轻一推,她便高高地飞向了空中,仿佛要飞上云端了,眼前的宫殿亭台,锦树芳草,此刻在她眼中旋转飘荡,什么烦恼忧愁通通荡了出去,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酣畅,笑声不住地从她的嘴里逸出。
直到停下来,澶潆还有些意犹未尽。
“开心了?”
澶潆重重地点头。
“你这十日里奔波劳累,我听着都心疼。如今回了宫,就不要再想这些了,你喜欢的菜膳房备着,想听曲子乐府也随时候着,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只管休息玩乐就是。”
“好。”
美食与音乐是人生的良药,有人陪着也是,澶潆如是想道。
听着乐用完了午膳,澶潆在日光下的一阴凉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