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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生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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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阳光倾洒在不断荡漾的蓝色水波。
水面上飘了两三个色彩缤纷的泳圈,阳光正好,一群模样略显青涩的少年站在清凉的水中嬉闹,泳池里早乱作一团。
岸上的韩延摇晃着香槟瓶子,将漫天喷射而出的酒液散向泳池,日光下星星点点的澄黄水光与湛蓝的泳池交融,如梦似幻般的缥缈场面。
泳池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一帮纨绔子弟玩开了,纷纷不顾形象地张嘴去接。
“今天的花费由许公子买单——”
韩延抛开香槟瓶子,扑通一声跳进泳池,吹了声口哨,“让我们祝许少……”
“生日快乐!!”
众人齐声欢呼,高高泼起水花,整个泳池仿若一锅煮沸的水。
得不到回应,有人抄起水枪,往岸边的躺椅上胡乱飙水,水线在空中划出一道弯曲的弧线。
被微凉的水花溅到,躺椅上小憩的人动了动修长的脖子。
小麦色的精瘦肌肉被日光照射得油光发亮,赤裸的半边胸膛覆盖了大片盘旋的水墨色龙纹刺青,古典又带有几分刻意的叛逆不羁。
许祐嶙在遮阳伞下睡了近一个小时,醒来只觉一阵头晕,他抬手摘掉墨镜,浓黑卷翘的睫毛颤动,半眯着深邃的眸子望了眼泳池。
韩延臂弯里搂着人,跳起来朝他招手,“阿嶙,快下来凉快凉快!”
许祐嶙按了按胀痛的太阳穴,先低眼摁亮手机。
四点半了。
他随手套上短袖,走到泳池边,“韩延,我钥匙放哪了?”
大伙儿都知道许祐嶙有辆贼帅的机车,都看过来,“这么早就要走啊?”
“别啊,这还没开始呢,主角走了让我们这些配角怎么好意思。”
“我订的蛋糕都六点才到……”
生日聚会寿星走人的确说不过去,但许祐嶙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言简意赅,“回趟学校,晚点再过来。”
众人表情各异。
许祐嶙蹙眉,提高了音量,“韩延。”
泳池里的韩延臂弯里又多了一人,正左右转头亲得分不开嘴。
有人拿水枪滋他们,高声道,“韩延,阿嶙叫你呢!”
韩延抹了把脸上的水,这才腾出嘴乐呵呵望向高处。
“阿嶙,怎么了?”
韩延自打情窦初开后便越玩越大,许祐嶙有时候在旁边看的挺烦的,但韩延惯会看脸色,见许祐嶙真要黑脸,他又知道收敛点,总不会太过,许祐嶙也就懒得干涉他的个人自由。
“钥匙。”
许祐嶙反手叉腰,不耐地重复了一遍。
韩延见许祐嶙还是要走,知道拦不住,车钥匙也白藏了,抬手朝里指了指,“玄关那花瓶里。”
许祐嶙转身欲走,突然顿了一下,锐利的眸光扫向蠢蠢欲动的韩延,“你要搞就到里面房间搞,别在外边乱来。”
韩延也明白今天在许祐嶙的场子这么弄不合适,闻言笑吟吟喳了一声。
课间的楼道里吵嚷声不断。
“那个……请问,许祐嶙在里面吗?”
走廊一角,尤云安小心翼翼地向三班教室出来的人询问。
“不在诶。”
搭理他的是个模样开朗的短发女生,悄悄打量了尤云安一下,“他中午的时候就翘课出去了。”
尤云安听见翘课两字愣了一下,开口道,“那他还回来吗?”
“这个……就不清楚了,”女生望向天花板,想了想道,“不过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我感觉应该不会,他们之前经常出去一整天都不回来上课的。”
尤云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今天放学想自己回去,过来就是想跟许祐嶙说这事。
“你就是那个被打的男生吧?”
女生好奇地盯着他的石膏,说话很直接。
这消息私底下早就传开了,说许祐嶙把人打残了,现在成天接送那人上下学,风雨无阻。
尤云安啊了一声,想到陈悠明说的传言,张了张嘴,又不知怎么解释。
女生看出他的尴尬,笑了笑说,“我就随口乱说的,别在意,你找许祐嶙干嘛啊?要是他待会上课回来我可以帮你传纸条。”
“谢谢。”
尤云安挠了下脖子,“那他回来的话,麻烦你让他放学不用等我,我今天……有点事,想自己走。”
女生眨眼,比了个OK的手势,眼中隐隐透出一丝八卦的光,“没问题。”
解决完这事,尤云安放下心来,兀自回了教室上课。
与此同时,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颀长的身影。
许祐嶙一路顶着太阳骑车过来,下颌微收,冷峻的眉眼弥漫出淡淡的倦意。
方才的女生还没回教室,老远瞧见,便上前道,“许祐嶙,刚才有人找你!”
许祐嶙瞥了对方一眼,脚步没停,“干什么的?”
“就是一个打了石膏的男生,他说放学要自己走,让你不用等他了。”
许祐嶙脚下猛地一顿,锋利的眉峰不自觉压低,似乎压抑着什么情绪。
女生悄悄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小声道,“我话传到了哦。”
说着很快钻入教室。
楼下茂密的树丛传来知了聒噪的鸣叫,明明是燥热的热浪,一股冰冷的温度却从许祐嶙微麻的指尖萦绕开,将皮肤下流动的血液冷凝下来。
不用等了?
要自己走?
真拿他当司机使唤了。
亮着灯光的教室近在咫尺,许祐嶙冷嗤一声,径直转头大步离去。
尤云安没给人买过礼物。
往年陈悠明过生日的时候会邀请他一起吃饭,他送去的都是自己手工做的小玩意儿,费时费力不费钱,两人从小到大的情谊在那,也不会介意什么。
但对于许祐嶙,他要再把自己做的那些东西拿过去,那大概和垃圾没什么差别。
所以,尽管预算有限,尤云安还是决定去买一件。
夜晚的批发市场人山人海。
街道两边挤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明黄色的促销牌子上用红笔写着九点九的醒目大字,扩音器的声音不绝于耳。
“滴!滴!滴——”
侧身避开一辆亮灯驶来的电瓶车,背着书包的尤云安继续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缓慢踱步,目光兴致缺缺地掠过周边杂七杂八的摊铺。
“卖拖鞋卖拖鞋!大降价,九块九两双!!”
“家里老鼠多,就买李明牌老鼠药,老鼠吃了死翘翘……”
“极品帝王翡翠,只要998!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
尤云安有点心累。
商场的东西他买不起,就抱着试探的心理过来看看,不过再怎么也不能买两双拖鞋送给许祐嶙吧?
尤云安长吁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继续往里。
还是再看看吧。
琳琅满目的市场里,朴实无华的日用品占了大半,又走了一会儿,他远远瞧见前面一家摊位前亮着彩灯,看着精巧而突出。
他不假思索地走了上去。
老板胳膊上挂的水晶手串直达了小臂弯,亮闪闪的格外醒目,笑问,“帅哥,买点什么呀?”
红色绒布上堆放着色彩不一的手链和串珠,在白炽灯下闪烁着瑰丽的光泽,尤云安垂眼观察了一下,发现都没有标价,“随便看看。”
话落,他就准备走了。
这小摊既没人买也没标价格,看着像坑人的。
“哎帅哥,等等等等!”
老板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挽留道,“我新来的,卖的东西很便宜的,而且都是手工编织,每一条都独一无二,再看看嘛。”
“不用了。”
尤云安扭过脸说了一句。
这时,有什么触感冰凉的东西从脸上晃荡而过,往上一瞥,一条挂在木梁上的编制项链倒映在他瞳仁中轻轻摇曳。
交织的棕色编织绳包裹着底部小巧的吊坠,深灰色的拉长石犹如浩瀚无尽的夜空,通透而又饱含了群星般的璀璨。随着光线变化,石头表面还透析出一抹极为特殊的幽蓝色。
美中不足的是,这颗石头吊坠太小了。
轻飘飘的,好像随时会被风吹走。
但尤云安还是被它牢牢被抓住了眼球。
脑海中浮现出那日操场树下,许祐嶙看向自己时那双深邃又神秘的眸子。
两相重叠,尤云安果断决定,就这个了。
“老板,这个多少钱?”
他抬首问。
“好眼光啊,这东西我这里就一条,专门挂这充面门呢。”
老板扫了一眼尤云安身上的校服,“这样吧,看你是学生,我给你算便宜点,原价一百零八,给你算七十八。”
尤云安面色犹豫,“能便宜点吗?”
“已经是优惠价啦,”老板看出尤云安想买的决心,爽快道,“那再给你便宜三块,算你七十五,这下总行了吧?”
尤云安眼神遗憾,低落道,“我没有那么多钱。”侧身要走。
老板忙叫住他,“哎,等等。”
尤云安慢慢回过头。
老板无奈扶额,“那你说多少钱嘛?”
他这位置不好,太靠里了,大家图省事不会走这么深,所以今天一条都还没卖出去。
尤云安思索了一下,“五十。”
老板闻言色变,摆手道,“那不可能,瞧瞧我这货色,最少……最少也得要六十五。”
“六十五?”尤云安从口袋里摸出一沓零钱,单手一张一张理好,当着老板的面吃力清点了一番,“我只有六十二,还要留两块坐公交车。”
老板服了,“哎,行吧行吧,你们学生没什么钱,我今天就当回好人,你有多少给多少。”
尤云安跟老板说了声谢谢。
“这么漂亮一条项链,石头,手艺,缺一不可,只有我这能做出来,回去记得给朋友推荐啊。”
老板抬手解下项链,“是送人吗,我们这还有礼盒可以装。”
尤云安道,“就这样给我吧。”
“行嘞。”
老板递来项链。
尤云安回以对方一个微笑,低头看向接在掌心的拉长石项链。
吊坠触感冰凉,两边细长的棕色绳索从他指缝中垂落。
也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翌日放学,尤云安早早出了校门,没瞧见许祐嶙,便在树荫下安静等着。
拥挤的人流缓缓变得疏散,他没等来许祐嶙,而是碰见了眼熟的韩延。
“哟,你在这里等阿嶙呀?”
韩延取出嘴里的棒棒糖,饶有兴致地打量尤云安。
尤云安嗯了声,眼睛不由自主地往旁边瞟。
韩延身边仍是上次见过的那个男生,嘴巴很红,他注意到对方的右耳有两个亮闪闪的银色耳钉。
韩延啧道,“看不出你胆子还挺大,昨天把阿嶙气成那样,今天还这么淡定地在这等他。”
尤云安一头雾水道,“他生气了?”
尤云安生的白而标志,特别是那双清澈无害的圆眼,一怔大,看着就特别好欺负,韩延有点心痒,很快被理智拉回来,笑说,“可不嘛。”
“昨天我们玩儿正开心呢,阿嶙特地回学校接你,结果你倒好,”他噗哧笑出声,“直接把他给甩了,我还没见阿嶙吃这么大瘪。”
尤云安没想到许祐嶙会专门来接他,心头涌上一股愧疚,抿了抿唇问,“那他现在走了吗?”
“早走了。”
韩延叼住棒棒糖,勾过旁边男孩的脖子,含糊道,“今天日子特殊,估计还没下课他爸就在校门口堵人了。”
话落,他步履翩翩远去,背身招手,“走了,拜——”
尤云安独自呆立了一会儿,心里不免有些疑惑。
许祐嶙说是今天生日,是和家人一起过的吗?
那天听见韩延的话,他还以为是要跟这些朋友一起。
公交车厢内冷气充足。
尤云安站在雾气缭绕的冷气通风口边散热,郁闷地望向窗外。
东西不仅没送出来,还把许祐嶙惹生气了。
真是瞎忙活。
街边成排的香樟树枝繁叶茂,大片婆娑的树影从眼前疾速掠过,整片车窗被绿意覆盖。
尤云安正出神,最后一丛繁茂的树冠被甩在后方,露出树下长椅上坐着的人。
少年长胳膊长腿,运动鞋踩在椅面上,短利的寸头微垂着,看上去很沉默。
车速太快,尤云安倾身,贴向车窗向后望去。
枝头绿叶轻荡,许祐嶙唇角紧绷,冷厉的侧脸一瞬不动,周身莫名萦绕着一股压抑的戾气。
尤云安心头一颤。
许祐嶙不是早走了吗,怎么会在这儿坐着?
他抓紧书包带子,在下一站下车,一路往回走。
直到停在长椅跟前,许祐嶙都没有动一下,胳膊随意搁在屈起的膝头,仿若一座坚硬的石雕。
尤云安站定,目光悄然落到许祐嶙渗血的耳侧。
那一小块皮肤像是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磕到过,细细的血丝在日光下闪烁出猩红的光泽。
脑中倏然浮现出葬礼那日,晦暗中父子俩争吵的画面。
许祐嶙和他爸,关系好像很不好。
尤云安的心情复杂几分,静静望着眼前的人,抿了抿唇想讲话。
“滚。”
许祐嶙眼也没抬,冷冰冰从唇缝里吐出一个字。
尤云安一怔,这是他第一次清晰地触摸到许祐嶙的防线,但他没有走。
他摸出口袋里的项链,并不过问什么,径直开口,“许祐嶙。”
清亮而熟悉的音色。
许祐嶙缓缓抬起了眼,瞳孔微微放大。
细碎的日光落在尤云安浅栗色的眼瞳里,清清亮亮的一眼能望到底,他抿出一个青涩而略带局促的浅笑,“生日快乐。”
细白瘦长的手掌张开,色泽瑰丽的拉长石吊坠在眼前蓦地坠下。
很小的一颗,两边绳索被尤云安抓在手里。
微风牵动着吊坠,灰蓝质地的石头往一个方向打着转儿,又往反方向转回来,让许祐嶙原本紧绷的大脑产生了片刻的眩晕感。
草木气味的风涌入鼻息,方才令人烦躁的蝉鸣声骤然消散开。
某个胆怯者的出现,让他的世界犹如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