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僵硬 ...
-
随复建练习的展开，尤云安的右手渐渐恢复使用，课间操也没了请假的理由。
烈日灼人，操场上乌泱泱的人流涌动着散向四周。
尤云安发顶被烤的滚烫，他眯了眯濡湿的睫毛，不由地怀念起之前在教室写作业的日子。
特别是有时还能偷偷来一根。
他出神地向前走着，忽地见前方一颗足球向他飞扑而来。
尤云安面色一惊，立即弯腰躲过。
还没等他站直，捡球的男生从反方向跑来，嫌碍事似的，重重拨了他一把。
“让让。”
尤云安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了两下，差点没站稳。
往下一看，被碰到的袖口微微濡湿，像是浸了别人的汗。
昨天他才洗的，手洗。
尤云安低头扫过，两条秀眉不满地皱起，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
然而触及到后方的景象，他倏然怔忪了一下。
许祐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后面，眼眸犀利——
手上还拎着刚才差点砸到他那人。
两人的距离大致隔了四五米远，尤云安只看见许祐嶙张嘴说了什么，然后那人面带慌乱地转过头看他，双手合十，大声说了两句不好意思。
许祐嶙这时也微微侧过脸，日光下的双眸格外深邃，瞳孔宝石一般泛起光泽。
不远不近的距离，尤云安干涩的唇瓣无声翕动了下，有点不知作何反应。
上次他找许祐嶙说过以后可以自己走这事后，他们便没了接触，虽在学校碰见几次，但也只是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很僵硬的关系。
不再同行之后，他们似乎没了别的联系的必要。
可眼下，许祐嶙还是像在电玩厅那次一样帮了他。
或许他该上去……打个招呼？
尤云安望着许祐嶙微微闪动的眼睛，缓缓往后移动了一小步。
这时，旁边忽然有人靠近，“云安。”
尤云安一顿，侧身看向旁边，易秋穿着校服身板笔直，冲他微微一笑，“你拆石膏了？一起走吧。”
尤云安又往后扫了眼，方才捡球的人已经不在，许祐嶙旁边也来了人，是那个看着有点讨厌的韩延。
他收回视线，对易秋嗯了一声，“上周去医院拆的。”
易秋弯眼笑了笑，“我骨折那次就是复建的时候最难受，恢复得还行吗？”
尤云安没钱买护具，左手轻轻握住右臂，边走边道，“还行，就是还不能伸太直。”
“是得慢慢来。”
易秋安慰地说了一句，话锋一转，“我这儿有个喜讯，这次的作品获得了一等奖，发了奖金。”
尤云安圆眼微怔，“真的？”
易秋点头一笑，清润的眉眼映出尤云安惊喜的脸庞，“嗯。”
“少不了你的功劳，学校附近新开了家冰淇凌店，放学我请你去吃怎么样？”
尤云安路过时看见过那家店，装潢很高级，里面东西一看就贵，他忙拒绝道，“不用了，我……”
还没把理由找好，易秋笑着打断，“我记得你最近没有工要打，而且好像也没有跟许同学一起走。”
尤云安听见许祐嶙，沉默地抿了抿唇。
易秋不动声色扫过那两片被挤压的饱满唇瓣，忍俊不禁似的笑了一下，“画展让你费那么多时间，本来想跟你分摊一下奖金……”
什么？还有酬劳？？
尤云安裹挟着期待的眼神慢慢往上。
易秋顿了顿，微不可察地勾唇，“……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那样太庸俗了，况且你也不会接受的。”
“对吧云安？”
尤云安迟疑地连嗯了两声。
易秋欣然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放学一起去店里，我请客。”
“阿嶙，说好了啊？”
韩延见许祐嶙目不转睛盯着前面，提高了音量。
前方的身影已湮没在人海里，许祐嶙垂在身侧的手指攥了又松，竭力抚平心头荡漾不止的波澜，转眸道，“你说什么？”
韩延：“……”
“中午定了地方吃饭，我直接把位置发你。”
韩延说完，又忍不住补充道，“可别放鸽子啊，你这几天放学就回家上课，就算你爸回来了也没严格到管你中午上哪吧？”
许晋山回城后，每天放学都派司机等在学校门口接人，但许祐嶙要不想上车，光天化日的也不可能绑着他上去。
何况韩延根本不信许祐嶙会迫于父亲的威压，这明显是自个儿不想在外面晃悠才回去。
许祐嶙心头压着股烦躁，眉心不自觉微蹙着，随口道，“行，我知道了。”
韩延将许祐嶙烦闷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还有点期待到时候许祐嶙的反应，毕竟他找的这个就是按小驼背的类型找的——
当然不是驼背。
说来奇怪，驼背这种畏畏缩缩的气质，放在小驼背身上不仅不碍眼，还有几分独特的可爱，只能说是瑕不掩瑜。
到了中午，酒楼包厢冷气萦绕，桌上布满的各色菜肴无人理会。
“韩延哥，你没骗我吧。”
唇红齿白的的少年坐在桌边点燃一根细支香烟，百无聊赖地抽了一口，“这都快一点了，怎么还没来呀？”
“瞧给我们小诺急的，肯定来啊。”
韩延坐在靠墙的沙发玩游戏，旁边照例挨了个水灵灵的男孩，“饿就先吃，我再打个电话催催。”
小诺呼出一口烟雾，嗔道，“我又不饿，最近拍摄还要塑形呢。”
烟草的气味飘至鼻息，韩延划屏幕的动作倏地一顿，抬手示意。
“你最好把……”
话未说完，包厢的门蓦地打开。
许祐嶙敛眉掠过对面眼波盈盈的眼神，面色微沉。
“韩延，你什么意思？”
韩延轻歪了歪头，笑道，“多个人而已，来都来了，进来再说嘛。”
带路的服务员还站在门口，有些好奇地往里张望，许祐嶙跟对方道声谢，阖上门进屋，拉了门口的椅子坐下。
韩延见小诺眼睛放光，这就迫不及待要过去了，忙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按住了对方的肩，笑吟吟道，“阿嶙，我介绍介绍，这是小诺，六中的，说是从四岁起就当模特了……”
“什么呀，”小诺笑容娇羞，细白的手指点了点烟灰，“人家一岁大的时候就拍奶粉广告了，哪有那么晚。”
“对对，那就是一岁。”
韩延哭笑不得，“那小诺，我就不用帮你多介绍了吧？”
“那当然啊。”
小诺直勾勾盯着许祐嶙，眼睛里几乎要窜出兴奋的小火花来，拖着撒娇般的调子道，“阿嶙，我听说你好久啦，你比韩延哥给我看的照片上还要帅。”
许祐嶙原本自顾自吃饭，闻言夹菜的动作略微一顿。
他撩起眼皮望了对方一眼，英挺的面庞分明没什么表情，却无端流露出一抹沉冷的警告。
空气微妙地静默了几瞬。
韩延看许祐嶙这表情，知道这桩十有八九是黄了，见没眼力见的小诺竟还有几分蠢蠢欲动，他按住小诺，笑呵呵打圆场。
“说这么多也饿了，还是先吃饭吧。”
哪知手刚一放开，小诺就充满不屑地挪了过去，斜倚在桌边，一边吸烟一边对着许祐嶙眼神放电。
韩延知道许祐嶙的脾气，也不想闹的难看，专门提前打过招呼，没想到这个小诺脸变的这么快。
韩延也不好把人强行拽走，只好坐回位子上静观其变，心里罕见地有些忐忑，也不跟小男友开玩笑了。
小诺折腾了一会儿，见许祐嶙完全把他当空气，终于忍不住开口。
“阿嶙，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呀？”
许祐嶙闻声一顿，缓缓瞥向他，墨灰色的漂亮瞳孔平静无波。
“不喜欢抽烟的，也不喜欢一上来就跟我套近乎的。”
许祐嶙自明事起没少接收到各式各样的暗示与邀请，他不喜欢周身粘腻的感觉，也没必要个个都给予理会。
在接收不到任何回讯的情况下，大部分人会识趣撤离。
但偶尔也有例外的时候。
小诺闻言唇角一僵，摁灭烟头，又扯出一个笑来，神情和态度顿时变得小心了很多，“抱歉，我刚来，不懂规矩。”
“没什么规矩。”
许祐嶙冷道，“看在韩延的面子上不赶你走，坐远点，别出声。”
话说到这份上，碰了一鼻子灰的小诺收敛地挪回原位，被气得也没怎么吃东西。
许祐嶙浸在满屋子的烟味里，没什么胃口，没吃一会儿便撂了筷子走人。
韩延见状起身追出门，“阿嶙！”
许祐嶙眼角往后瞥了一眼，脚步没停，“今天就算了，以后别把莫名其妙的人叫过来。”
韩延搭住许祐嶙的肩膀，无奈道，“我这不是看你最近烦吗？那男孩长的也不耐啊，挺像的，你就试几天也行。”
“试？”
许祐嶙顿住，气压骤变，扭过脸冷嗤一声，“别把你那套带到我身上。”
虽说许祐嶙和韩延是朋友没错，但两人能在一起玩明显是家世的原因。
韩延本性浪荡，喜欢通过性来找刺激，许祐嶙也爱找刺激，但至少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
太脏了。
“我知道你重感情，但那个叫尤云安的，我就说直白点，他跟我们压根儿不是一路人。”
韩延诚心劝道，“别浪费时间，阿嶙。”
压抑的心事被直接戳破，许祐嶙心绪出乎意料地没什么起伏，他平静又略带一丝不屑地道，“是不是一路人不是你说了算。”
“哎……”
韩延还想再说，许祐嶙已然步履翩然地远去。
太阳高挂，热浪滚滚，熙攘的人潮中已有人撑起了遮阳伞。
尤云安在校门前见到向他招手的易秋，两人一同抵达附近的冰淇淋店点单。
“云安，你喜欢什么口味的？”
菜单上的口味眼花缭乱，并且价格昂贵，尤云安在食物上有轻度的选择困难症，望着菜单看了一会儿，锁定了其中两种，微皱着眉有点纠结，先抬头问，“学长呢？”
“我要草莓味。”
易秋眉目温和地注视着尤云安，柔声道，“要是选不出来，你可以多点一份。”
尤云安当然不好意思，忙摆手道，“不用，那我要焦糖味好了。”
“好。”易秋弯眼一笑，将菜单递还给一旁等待的店员。
“一份草莓，一份焦糖，谢谢。”
很快冰淇凌上来，尤云安接过自己的一份，里面有三颗圆圆的淡黄小球，顶上还有一些坚果碎做点缀，他迫不及待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凉丝丝的焦糖香味顿时在嘴里化开，栗色的瞳仁当即一亮。
“味道怎么样？”
易秋握住碗边的勺子，也不着急吃，嘴角含笑地观察着尤云安的反应。
尤云安拿下勺子点点头，对上易秋直白的眼神，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很好吃，我还是第一次吃这么贵的冰淇凌，谢谢学长。”
“你喜欢就好。”
易秋的目光缓缓下移，疑惑地歪了歪头，“怎么还是用左手，右手不行吗？”
尤云安低眼看了看，解释道，“之前医生不让用这只，我用左手习惯了，而且右边的胳膊动起来不舒服。”
“不舒服？”
尤云安迟疑地说，“就是会有点痛。”
易秋上身微微凑近，发出请求，“能让我看看吗？”
尤云安困惑地嗯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易秋已握住他搁在桌上的右手，好奇地轻微转动。
“这样也会疼吗？”
“还……还好。”
小臂传来微凉的触感，尤云安忍住不自在道。
随着接触的动作，易秋上身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倏然变得很近。
尤云安眼睛走神地瞥向易秋碗中一口没动的冰淇淋。
冰淇淋表面已经有些融化开了，他不由地怀疑，易秋是不是不爱吃这个？
拥挤的车流与街景在暗色调的车窗外缓慢蠕动。
许祐嶙修长的躯体靠在后座，鸦羽般的睫毛半掩住眼底，心头被一股难以缓解的厌烦和无趣充斥着。
前方隐隐有了堵车的迹象，车速已经降到不及外面的行人。
此时，几个骑着自行车的学生从路边飞驰而过，快速越过拥堵的车流奔向远处。
许祐嶙目光不由追随过去，外面的世界被玻璃窗覆上一层灰蒙蒙的色调，看上去略显冷寂。
车内更是寂寥到了极点。
前面开车的司机坐姿挺直地开车，像没有生命的机器似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以往习以为常的氛围如今却让他感到难以忍受，每一秒都煎熬而漫长。
许祐嶙将窗子摇开一条细缝。
随着粘腻的热风一起飘进来的，还有街道两边学生们朦胧的谈笑声。
上午两道身影挨在一起说话的场景一次又一次地钻入脑海。
许祐嶙心烦不已，把车窗全部拉了下来，感受迎面拂来的、夹杂着尘埃的热风。
他承认他对尤云安有想法。
这个念头不知何时在心里埋下种子，如今已生根发芽，越是压抑，越是控制不住。
可对于尤云安来说，似乎根本就没所谓。
一见到他就想着要走，现在路上碰见更是连个眼神不给，转头就和别人聊那么开心。
就算上下学不一起走了，也不该是这样。
修长的手指轻轻勾住颈间的项链，将带着体温的拉长石吊坠攥在手心缓慢摩挲，许祐嶙透灰的眼底在无人看见的空间流露出些许懊悔。
是他那天太过分了吗？
姓易的成天一副笑眼弯弯的假相，尤云安肯定是被迷惑了，他不该把气撒到尤云安身上。
封闭空间内积蓄已久的冷气与外界灼热的大量空气混合交融，很快，里面的温度升了上来。
车子稳稳提速。
马路对面是一条面向学生的小吃街，此时人满为患，许祐嶙目光掠过，宽阔的视野中倏地闯入什么。
他定睛一看，瞬间拧紧了眉头，“周叔，停车。”
司机出声提醒，“小嶙，今晚约的家教时间是在六点……”
许祐嶙目光如炬地凝望着落地窗里相对而坐的两人，重复道，“停车。”
几秒后，车子靠边停下。
许祐嶙把包扔在后座，下了车，长腿几步迈到店前，推门而入。
易秋手中握着尤云安纤白的手臂，温声道，“这样呢？”
尤云安咬着冰淇凌勺，秀气的五官微皱，“有点……”
“呲啦——”
椅子刺耳的拖拉声猝然响起，突兀地划破此处的空气。
尤云安仰起脸，神色一顿，“许祐嶙？”
许祐嶙在尤云安旁边的位子大刺刺坐下，沉沉的目光在那只被人抓住的右手上定格了一秒，继而抬眸望向对面的人，眼底攒动着跳跃的火星子，“请问……”
“你这是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