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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追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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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云安撞进那双漩涡一般的眸子,大脑啪的断线了一瞬,继而眼神飘忽起来。
“我觉得……”
强烈而富有穿透力的眼神落到面上,尤云安强逼着自己直视许祐嶙,艰涩道,“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更好。”
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对许祐嶙是怎么的感情,但潜意识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一是他们现在都是学生,这样不对。
二是他们都是男的,就现在算在一起了,以后又结不了婚,也生不出孩子。
无论从哪里看,他觉得自己都没有理由答应。
许祐嶙眼中的光芒倏地暗了下去,“你不喜欢我?”他没有跟喜欢的人做朋友这种癖好。
“我……”
尤云安说不出来,心乱地摇了摇头,起身道,“我吃好了,明天再来看你。”
由于心慌,他没看许祐嶙的表情,拿了书包径直迈向房门。
手指尚未触上门把,尤云安被身后一股力道倏地翻了个身,脊背轻抵在墙上,他望向许祐嶙微红的眼圈,不自觉蜷了蜷脖子。
许祐嶙按住尤云安的肩膀,视线牢牢定在尤云安脸上,像在锁定一只试图逃脱的猎物。
尤云安的眼睛、鼻子,还有嘴唇,每一处都长得无可挑剔的好。
但不喜欢他这点不好。
他以前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尽管方才的拒绝让他如坠冰窖,他也不舍得放任这只心仪的猎物离开——
那会让他的世界重新陷入灰暗和乏味。
想要得到的冲动和欲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想追你,云云。”
许祐嶙眼底透着执拗,“如果你不讨厌我,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改变你的想法。”
“要是到那时你还不答应……”
“我们再做朋友好了。”
夜色中阑珊的灯火从公交车窗外掠过,一直到家门前,尤云安才微微回过神。
他答应了。
因为许祐嶙的眼神在告诉他,如果不尝试一下,他不会放弃。
尽管不清楚后面会怎么样,以防万一,当时尤云安还是先挑明了几点。
“不准再突然亲我。”
“也不准再像刚才那样叫我。”
“还有吗?”许祐嶙道。
尤云安摇头。
屋里亮着灯,尤云安换鞋进了客厅,“妈。”
金冬玉身形疲倦地靠在沙发看电视,闻声抬了抬眼。
“饭吃了吗?”
尤云安道,“吃了。”
那天凌晨回家尤云安原以为会被问,然而到家时母亲已经入睡,风平浪静的氛围一直维持到了现在。
金冬玉忽地追问,“在哪吃的?”
周末出的事金冬玉本就知情,尤云安没有隐瞒,“医院,”顿了顿,“去看朋友,他受伤了在住院。”
金冬玉早就隐隐有了猜测,闻言语气沉了下来,“跟许家那孩子?”
尤云安默了片刻,缓缓道,“妈,爸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他不常反驳母亲的话,即使只是用微弱的言语。
金冬玉联想到那天夜里许祐嶙骑着机车等在巷口的模样,撑着沙发站起,“不管有没有关系,你都不该跟那样的孩子一起玩。”
尤云安喉头微哽,不知怎么解释,只沉默地看向母亲。
“我们家经不起再折腾……”
金冬玉心口的起伏渐大,声线却仍是轻的,她努力提起音量,“你从小就不爱惹是生非,现在能闹到派出所去,我不管他是谁,你自己反省反省,跟着有钱人家的孩子瞎混。”
瞎混?
不是瞎混,他只是下班和许祐嶙一起去吃了宵夜,凑巧碰见了混混流氓,后面发生的事就失去了控制。
“我……”尤云安酝酿了一阵,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争辩没有意义,金冬玉是他唯一的家人,他不想用语言去伤害自己的家人。
半晌,他才轻声道,“你放心妈,我不会再闹出事的。”
“这件事不用我们赔钱,我先回房间学习了。”
话落便拎着书包进了卧室。
“喀哒——”
房门关上,沉默在一门之隔的两间屋子蔓延。
“周末打工的感觉还好吗?”
明晃晃的日光斜照进画室,画架前的易秋脸侧映出一小块光斑,开口闲谈。
尤云安坐在旁边洗盆里用脏的画笔,闻声一抬眼,“挺好的。”
易秋微微转眸,温润的脸庞挂着柔和笑意,“我跟表哥说你是我同学,让他给你安排轻松点的工作……“
尤云安听见轻松两字,略有走神,清澈的眉眼染上淡淡的狐疑。
他回忆了一下被人偶服里炽热的空气闷到浑身过敏的滋味,又结合起之前打工的经历,觉得实在算不上轻松。
“……不过他说最近店里很忙,具体要看店里安排。”
易秋说着,目光落在那片白皙瘦削的脸庞,毫不知情地询问,“你周末做了什么?”
尤云安恍然,打消了方才的疑虑,应,“就是站在店门口发发传单。”
想了想又添一句,“经理人很好,每次当天就把工钱给我了。”
“是在店外?”
易秋语气意外了一瞬,旋即自责而担忧地看向他,“这么热的天在外面很容易中暑的,怪我没多打声招呼。”
“没关系的。”
尤云安忙摇摇头,“我本来就是去打工的,能帮上忙就好,而且赚的钱也很多。”
易秋瞧着他慌乱解释的神情,像只受到惩罚却还单纯地以德报怨的小动物,满意地微笑了一下。
他的耐心也没那么好,上周又一次看着尤云安在他面前被人拽走,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不过现在又开朗了起来。
一丝掌控的快感悄然在易秋的心头弥漫开。
“应该差不多了,赶快收拾好回教室吧。”
易秋放下画笔,蹲身将手伸进水盆,似乎想加快进度。
被颜料浑浊的水下,两个人的指尖因这一举动不经意碰在了一起。
尤云安面无波澜地将手往后挪了下,抬脸对易秋一笑,“我来就好了,学长你衣服那么干净,别弄脏了。”
易秋神色莫测地看了尤云安两秒,在尤云安的眼神完全转为疑惑之前,牵出一个浅笑。
“那辛苦你了。”
话落,他弹开手上的水珠,利落站身,晦暗而浓重的视线直直往下投落在尤云安低垂乌黑的后脑勺。
走廊上热浪滚滚。
整理好画室的两人步入教学楼,有几个活泼的男生在前方来回打闹。
挡在正中央那人瞧见易秋自觉让了让路,恰好闪到尤云安面前。
尤云安小心避让着,不料那人猝然被人推了一把,直直撞向他。
还未做出应急措施,单薄的肩膀倏地被搂住,将他紧紧捞进一个坚硬而带有皂角香气的怀抱。
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尤云安的大脑蓦地空白了一瞬。
“没事吧?”
易秋在他耳边关切道。
尤云安这才反应过来,动了动僵硬的躯体,抬手推开易秋,“我没事,谢谢。”
“易秋学长,抱歉抱歉!”
易秋不仅经常作为学生代表发言,还频繁出现在学校各类荣誉榜上,只要认识的人都对易秋很尊敬。
视线似有若无地自尤云安还未回神的脸上扫过,易秋对道歉的男生点了下头,声线依然温和,“下次注意一下,不要在走廊打闹。”
这事只当一个小插曲过去。
到了楼层,尤云安正要跟易秋告别,刚张了张嘴,从楼梯口掠过的一张面孔让他心头猛跳了一下。
扑通、扑通、扑通……
胸腔激烈地震动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毛孔掀起一阵战栗,像是唤醒了刻在身体深处的恐惧。
错觉?尤云安鼻翼翕动,探究地望向楼梯上方。
三个男生往楼上走着,其中一个没穿校服,绿色夹克衫配牛仔裤,身量也高,因而看上去格外突出。
似乎在听旁边人说什么笑话,他脑袋轻点着回应,瞧得出是个开朗活络的性格。
尤云安的目光久久地定格在那个人身上。
“云安?”
易秋疑惑道,“你怎么了?”
突然的呼唤让尤云安收回了视线,他僵硬地勾了下唇角,“没什么。”
“那我走了,你快回教室吧。”
“嗯,学长再见。”
直至易秋的背影消失不见,尤云安仍一动不动地立在逐渐空荡的走廊,内心被一股隐隐的不安萦绕。
放学铃声照常响起,尤云安心底的焦躁还未得到缓解,先躲进厕所隔间抽了两支香烟,才上了公交车前往医院。
今天他到时病房里没亮灯,他怕打扰许祐嶙休息,便没敲门,轻手轻脚进到里面,许祐嶙正靠在床头蹙着眉头养神,里头已经来了一位看望的人。
尤云安发出的动静小,因而存在也还未被发觉,他瞄了眼浑然不觉的许祐嶙,感到一丝微妙的尴尬,一时僵在了原地。
他要不要……先悄悄出去?
关恒坐在靠窗的沙发看手机,听见声响,他抬起眼皮扫了眼不远处穿着校服稚气未脱的男孩,起身淡淡道,“我走了。”
许祐嶙嗯了一声,缓缓睁开眼,这才发现尤云安的到来,立即掀开了被子。
关恒出去的时候回头望了眼,见到男孩不情愿地挣扎着身躯被许祐嶙抱进怀里。
许祐嶙如同一只嗅到肉骨头的大狗,手臂环住细细的腰身,贪婪地将头埋进男孩的肩膀。
哪还有方才说句话都嫌头痛的阴戾模样。
关恒作为多年好友,属实不曾料到许祐嶙还有这样一面。
像着了魔了。
在心里暗暗评价了一句,他兀自出了病房,将空间单独留给两人。
尤云安被牢牢梏着,憋得满脸通红,硬是使了点力才将许祐嶙推开,结果一时没控制好,直接将人推翻了出去。
许祐嶙龇了呲牙,捂着脑袋往后仰,尤云安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又没完全拽住。
好在关键时刻许祐嶙手臂支住后面的床,坐在了床沿。
尤云安快速上前一步,满脸忧心忡忡,“你……你还好吗?”
许祐嶙低头狂按太阳穴,低声道,“我想吐。”
尤云安道,“那你快去吐吧。”
“……”
许祐嶙缓了一会儿,抬起浓黑的睫毛,墨灰色的眼眸流露出淡淡的幽怨。
尤云安被看得有点心虚,转念一想,又觉着自己没有做错,抿唇道,“我没有同意你可以抱我。”
许祐嶙垂下手,面无表情地挑眉,“这条你没说过,”一顿,“我以为就可以。”
尤云安回不出话,秀眉轻皱了皱,还没想好怎么反驳,许祐嶙轻捏了捏他的脸颊,“别生气,想吃点什么,我帮你叫外卖。”
尤云安正饿着肚子,闻言澄澈的栗眼泛起光泽,“真的吗?”
“嗯。”
像只贪吃的小兔子,许祐嶙勾唇颔首。
好事近在眼前,可惜尤云安转而想到昨晚母亲的告诫,眼神一暗,还是摇头拒绝了。
他今天必须得早点回家,最多也就在这里待十几分钟。
“十分钟?”
尤云安神情黯淡地点头。
“那我明天先给你买好。”
许祐嶙微蹙着眉接受了现实,安慰地揉了揉尤云安的短发,又拉着尤云安的手说头晕要休息。
尤云安像昨天一样静静坐在床边,他的手被许祐嶙紧紧抓住,不是掌心贴着掌心,而是单方面地被扣住手背。
这个姿势持续了近十五分钟。
然后尤云安起身,掰开许祐嶙的手指,悄声离开。
回家的时间虽比平时晚了点,金冬玉倒也没说什么,生活一如平常。
后面几日,尤云安的生活变为三点一线。
家,学校,医院,家……
转眼间到了周五。
今日尤云安在校外的奶茶店找了份临工,因而没办法去医院了。
下课铃响,尤云安拿出红笔修正错题,陈悠明突然急匆匆跑了过来。
“听说我们年纪新来了个转校生。”
这话没头没尾的,尤云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陈悠明的神情略微复杂,对上尤云安的视线,一副要说不说的纠结模样。
尤云安心中怪异,问,“谁啊?”
陈悠明沉默了一会儿,在尤云安隐约不安的注视下道出一个记忆已经模糊的名字,“卓文州。”
尤云安指尖一僵,浑身血液倏地凝固。
冰冷僵硬的手指失了力道,笔杆子向一变倾斜,被他强行攥住。
倾斜的笔杆悬在空中,略微颤抖起来,将倒不倒。
“这星期转来的,不在我们这层,楼上十班,就成绩最差的那个班,听我朋友说是走关系才进来的。”
陈悠明边说边回忆道,“我也是才知道,他变化太大了。”
“小学长的膘肥体壮的,现在抽条长个了,瞧着还特么人模人样的。”
尤云安后脊发凉,脑中不由浮现出几天前在楼道看见的绿色身影,心想记忆那样深刻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认错?
即使眼睛没有辨别出来,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已经给了他答案。
内心埋藏的侥幸在此刻忽地烟消云散,只余下厚重浓郁的不安。
陈悠明悄然打量尤云安紧绷的表情,出声劝慰,“其实吧,那事儿过了这么久了,他不一定还记得你,你呢,也没必要太放心上,只是在一个年纪而已,又打不上什么交道,别想多了。”
“我听到消息,就先来给你提个醒。”
尤云安轻嗯了一声,埋下脸道,“我写会作业。”
陈悠明见他似乎没受影响,也放下心了,点头移开话题,“对了,这周末你有空没,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
很敷衍的回答。
神思不安地游移着,尤云安紧攥住笔,却怎么也写不下去。
“啪——”
突然,他将笔拍在桌上。
陈悠明一顿。
尤云安从书包里摸出烟盒,用手包裹着放进裤包,一言不发地出了教室。
隔间烟雾缭绕,被廉价呛人的气味填满。
半靠着墙的尤云安平静地呼出白烟,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只为抚平战栗不止的脑神经。
只抽了半根,铃声响了。
陈悠明说的对,时过境迁,别小题大做,该干嘛干嘛。
他劝了自己一句,将烟头冲进厕所,伴着铃声回去上课。
“总算来了,快进来。”
奶茶店来客渐多,老板是一位秃头的中年大叔,将尤云安招呼进来,将店里的帽子和围裙扔给他。
“以前有过打工经验吧?”
尤云安麻利地系上围裙,将鸭舌帽扣在头顶,“嗯,有的。”
这家奶茶大叔指挥道,“你在这里帮客人点单,我在后面做奶茶,记得钱别找错了啊。”
这家店是简单的粉冲奶茶,不健康,但味美价廉,很受这个年纪的学生欢迎。
来客接踵而至,尤云安点头应好,很快进入到工作状态。
“草莓奶茶,冰的对吗?”
“好的,找您三元。”
尤云安扯了小票递出去,“奶茶在那边取。”
不大的店面挤满了人,耳边渐渐被嘈杂的人声湮没。
一连点了三四十单,尤云安动了动微酸的胳膊,“你好,喝点什么——”
看清对面来人的一瞬间,他清润的瞳孔猛地一缩。
柜台外站了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正盯着菜单讨论,中间那位笑了笑,“有什么好喝的,我第一次来,推荐推荐。”
粗硬的短发用发胶向上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型近似于下三角。
哪怕男生此刻带着笑意,尤云安也不可避免地联想到当这双眼睛载满阴毒和兴奋望向自己的情形。
“我要哈密瓜味的。”
另一个男生碰了下旁边人的胳膊,“我要西瓜味,卓文州,你跟我点一样的呗。”
细白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控制不住地发颤。
尤云安听着耳边的议论声,后知后觉地垂了下脸,小巧的喉结缓慢滚动一圈。
“你们的口味都好特别。”
卓文州耸了耸肩,抬眼道,“我要一杯巧克力味,加椰果,谢谢。”
变声期过后的声音比记忆里更低沉了点,如尖锐的银针刺痛地扎进尤云安的耳膜。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胶水粘住,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你好?”
见他没反应,卓文州眼睛定在尤云安身上。
漆黑的帽檐挡住了脸,他往下掠过微蜷的脊背、颤抖的手指,眼底缓缓流露出一抹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