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 上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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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交汇几瞬，尤云安杏眼泛涩，用力撞开挡在门前的人，奔向走廊。
就在半分钟前，他还在办公室里被人大呼小叫地写下欠条，不敢有半句回怼的话。
被听见了又怎么样？
怪这个人，全部都怪这个人！
一个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懂什么，随便插手别人的事，还屡次撞破他的狼狈，尤云安咬牙疾步冲向楼下，内心的憋屈愈燃愈旺。
他是怂，是不敢对付任何人，连好不容易奋起反抗一次也要被打回原形，他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身后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尤云安不可置信地一回头。
许祐嶙竟然追了上来，一手虚搭着栏杆，另一只手上的试卷被攥得皱巴巴的，对上写满怨气的双眼，他隔着半截栏杆顿了一下。
尤云安倒吸一口气，忍着脖子上绷带的颠簸感，咚咚加快步履。
“尤云安！”
楼梯上方的许祐嶙略带生疏地喊出他的名字，“你等等。”
尤云安不理会，一路到了楼下冷清的花坛边。
身侧黑影一闪，许祐嶙一个大步，高大的身型倏然挡在了他面前。
尤云安当即扭过身想往回走，后领被拎住。
他动了动，没挣开，彻底怒了。
“你到底要干嘛！”
“是因为我吗？”
两道不同的声线突然重叠在一起。
尤云安怀疑自己听错了，怔了怔，错愕地回过头。
许祐嶙见他不跑了，松了力道，罕见地耐心，“我说，你的手变成这样，是不是因为我？”
尤云安旋过身，眨了下眼睛，清晰地触及到许祐嶙眼底的一抹歉疚。
他一时怔住。
四周的空气因骤然平静的思绪而变得安静。
花坛里的香樟树开了花，清风裹挟来阵阵清幽香气，脚下遮天蔽日的树影轻轻晃着，阳光的碎片多过于阴影。
不是什么世界末日，分明是个好天气。
这个人……竟然也会感到抱歉。
许祐嶙像是已经确认了这个事实，眼底流露出一抹坚定，“我做的事情，我会负责。”
他当时是一时冲动，未考虑后果，但方才在办公室外听了几句，加以回想，也能大致猜出来。
无非就是某些人欺软怕硬的本性。
怯懦成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对方逼急了，不可能主动跟人打架。
许祐嶙是个练家子，严重的话一脚能把人踢到内出血，他当然不会对普通人下死手，但就那一腿，估计也够张秀秀养好几天。
不敢来找他报仇，仇恨自然而然地发生转移，于是便赖上了好欺负的尤云安。
而尤云安似乎早就预料到会这样，所以那天才会对他……
脑海中快速闪过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愤懑而倔强的表情，还有浮夸自大的话语。
不是很凶，有点像某种应激后的小动物。
许祐嶙认真思索了一下，继而总结出后面两个字——
炸毛。
炸毛的兔子此刻温顺下来，正睁着一双微红的杏眼怔愣地望着人。
尤云安在重新认识眼前的许祐嶙。
许祐嶙平日给人的感觉是颇具锋芒的，那种带刺的气质几乎是令人不敢直视，看一眼仿佛都像在挑衅。
但现在这个人把眼睛放下来了。
没有那么高高在上，眼里是很直接的、不加掩饰的情绪——
“能原谅我吗？”
他在向他征得谅解，“我会补偿你。”
许祐嶙盯着人时不怎么眨眼，薄薄的眼皮一动不动，迷人而深邃的瞳孔透着光，看上去有点反人类。
而且这样一来，目光完全是直勾勾的。
尤云安的脸莫名其妙有些发热，心头那股复杂的心绪也不知不觉消融，他挪眼暗自揣测，不会要给他钱吧？
给的话那还挺好的，他最近都没办法打工了，还破费这么多。
可真要收了也太没面子了……
正思考着，许祐嶙开口，“你骨折花了多少？”
尤云安立即道，“八百。”
“那我下午放学把钱给你。”
许祐嶙说着，若有所思地扫过尤云安身前的手臂，猝然问，“他们有几个人？”
尤云安挠了挠后脑，垂眼看向旁边，掩住眼底的一点小骄傲，“也就三个吧。”
说话的时候，毛绒绒的眉尾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一下。
他一打三，受这点小伤，不算窝囊吧？
许祐嶙紧了紧唇角，不知怎么被尤云安这副模样逗得有点好笑。
想什么全写脸上了，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他定神思忖片刻，“放学在校门口等我。”
尤云安气来的快消的也快，见许祐嶙其实还算讲理，暂时压下心头的雀跃，点头矜持地嗯了一声。
给钱不要，没这个道理。
“差一百。”
天台的屋檐下，关恒咬着烟靠在墙边的旧课桌，一张一张把手里的票子理清了，往前一扬下巴。
四五个挽袖子的不良少年会意，挨个又把抱头蹲在地上的三人揍了一遍，张秀秀体型大，挨的拳脚最凶，被打得嗷嗷直叫。
其中一个领头的高声道，“让你们带八百块钱过来没听见是吧？”
“还差一百，谁拿？”
三人脸上没挂彩，身上却已经吃尽教训，相互扭头支吾起来。
领头的经验丰富，眼睛一横，喝道，“继续。”
尘土飞扬中，三人又狠狠挨了一通揍。
瘦子抹了一把眼泪，翘脚脱鞋，从鞋底里掏出二十。
张秀秀暗暗磨牙，望向老实人。
老实人一开始交出了全部身家，对上张秀秀的视线，哭都哭不出来了，只摊了摊手上两团空气。
领头的瞥着几人，“快点！”
张秀秀大气不敢出，一只胖手猛地扎进裤子里，不知从哪摸出一张五十。
领头的表情嫌恶地用两根手指把钱捻起，瞪眼道，“还有呢，要我帮你们算数？”
三人面色惨白，“没、真没了……”
“再揍。”
领头的给众人使了个眼色，拎着钱走到关恒面前，捏着鼻子道，“恒哥，这还要吗？”
关恒吐了口烟圈，单手慢悠悠划动手机，声线沉稳，“拿去分了吧。”
关恒从头到脚穿着名牌，整个人波澜不惊的，没什么痞气，不过此刻的行为和气质显然不太符合。
领头的喜笑颜开，“谢谢恒哥！”
这时，一旁的铁门传来吱呀一声。
关恒转头看去，是许祐嶙上来了。他掐了烟，把理好的票子递过去，“只要到七百。”
关恒这人向来靠谱，他说要出来七百，就是最多只要的出来七百。
“谢了。”
许祐嶙也没数，将钱塞进口袋，转眸扫过那头的混乱，又看向关恒，“把你停校门口那自行车借我用用。”
关恒掏出钥匙抛过去，有些意外，“追人？”
早听韩延说许祐嶙看上个小驼背，他本还觉着是韩延夸大厥词，毕竟许祐嶙向来在这方面表现的毫无兴致。
不过今天算是让他开了眼。
不仅□□，看样子还要载人回家。
已经稀奇到了有些古怪的程度。
许祐嶙听见追这个字眉心一跳，按了按太阳穴，“不是。”
他顿了下，“一个麻烦。”
听许祐嶙这么说，关恒也就信了，意外的眼神转为淡淡的疑惑。
“那你放学要送这个麻烦回家？”
许祐嶙喉咙微微一哽。
这话不仅听着暧昧，而且无论怎么听都有不合理之处。
麻烦，还是学校里的麻烦，那对他们来说几乎称不上麻烦。
除非这个麻烦是自找的。
关恒碾着熄灭的烟头，面不改色地说，“那是挺麻烦的。”
“找个专门的司机送不就好了。”
硬挺的额角连跳两下，许祐嶙把钥匙收进兜里，直接道，“你少说两句。”
许祐嶙做事随心，他当然知道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但他就是想亲自来做。
说不清原因的。
话落，他径直走向混乱的人群，一把将张秀秀从里头拽了出来。
“欠条给我。”
许祐嶙虽还处于高一，身量却已有187，居高临下地攥着对方变形褶皱的衣领，音色沉冷。
张秀秀这下是真要坐轮椅了，站都站不稳，颤巍巍道，“没带，在教室。”
锋利的剑眉压得极低，许祐嶙紧紧凝视了他片刻，开口道，“随便你撕还是扔，别让我知道你跟尤云安要钱。”
张秀秀被盯的牙关发抖，瞄了眼许祐嶙袖口下暴起的肌肉流线和青筋，不敢反驳，“知、知道了。”
许祐嶙拎着人端详了片刻，蓦地扯唇冷笑了一下，英俊的眉宇间充斥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孬种。”
张秀秀触及到那利刃一般极具穿透力的眸光，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是畏惧地颤抖了一阵。
上次那一脚的威力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
要说当时许祐嶙的态度或许还不明确，但现下，许祐嶙摆明了是要罩着尤云安。
张秀秀把脑子想穿了也没想出尤云安怎么就抱住了这条大腿，他向来是胡作非为以大欺小的那个，如今被如法炮制地摆了一道，只能认栽。
“叮咚——”
放学铃声响起，密密麻麻的学生们从教学楼鱼贯而出。
对白日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尤云安背着书包出了校门，很快便随着人潮的视线追寻到街边高挑的身影。
许祐嶙穿着校服短袖，单脚踩在自行车上，漆黑圆短的寸头下是凌厉分明的侧脸轮廓，整个人清爽又帅气。
人潮熙攘，不住有人悄然投去视线，人群焦点一般的存在。
但许祐嶙似乎对这些眼神并不敏感，目光流转，定格在逐渐走近的尤云安身上。
尤云安吊着一条胳膊走到自行车边，眼角扫荡两边，不自在地握拳假咳了两下。
要钱这种尴尬的事，总不好让他主动开口吧？
许祐嶙注视着他走近，眉稍微扬，“上来。”
这是什么环节？
尤云安警惕地扫过空荡荡的后座，立在原地不为所动。
许祐嶙盘手耐着性子等在原地，“你是担心我会把你送去卖了？”
很奇怪，他一碰上尤云安便不由自主变得耐心，而且总觉着这人稍不注意就会像上午那样飞快跑走。
也不懂有什么好跑的，躲那三个蠢蛋也就算了，他长得又不可怕。
尤云安抿了抿嘴唇，鞋尖倏然转了个弯，生硬道，“那我走了。”
这话很明显省了半句，补充完整应该是——
不给钱，那我走了。
许祐嶙眉心蹙起，早有预料地拉住尤云安的小臂，一时没控制力道，把尤云安单薄的身板拉得往后一个踉跄。
尤云安惊慌失措地站稳脚，旋即扭头，眼中略含一点恼意。
说话不算话，不给钱就算了，还……
他视线往下——
没什么。
“这下行了？”
许祐嶙沉着脸把一沓皱巴巴的钱放在尤云安手里。
气性还挺大。
尤云安捏住手里的钱，眼中攒动的小火苗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继而涌现出一丝困惑。
这钱怎么皱得跟抢来的一样？
“数一数。”许祐嶙提醒。
尤云安低头，把钱数了一遍。
不多不少，正好八百。
虽说该这么多没错，但里面的钱有新有旧，像硬凑出来的，搭上许祐嶙脸上那大爷一般的神情，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尤云安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许祐嶙。
“看什么，”许祐嶙斜睨着他，很自然地说，“上车。”
“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