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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上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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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恒站在顾家书房。
巨大落地窗映出他笔直的影子。
顾振山,顾行的父亲,坐在宽大书桌后。
“陆队长,久仰。我儿子顾行,需要最好的保护。”
顾振山声音平稳,“顾家树敌不少。我只要你确保他的安全。其他,不必管。”
“明白。”陆之恒声音低沉。
“薪水按之前谈的,预付半年。”
顾振山推过一张支票,“他现在在偏厅等你。”
陆之恒接过支票,只觉心头沉重不已。
这笔钱,对他而言,重若千钧。
上个月,战友小海得妻子打电话,小海的母亲住院了。
她尿毒症复发了。
透析费和药费这些,都需要钱。
这预付的半年薪水,至少能撑住一年。
还有妞妞,小海的女儿,学费也该交了。
钱……他需要钱。
很多很多的钱。
他这么想着,思绪不受控制地拉回那片雨林。
那无线电该死的干扰,让他听错了讯号,错过了隐藏的火力点。
当小海一把将他推开时,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就看见子弹,一颗颗,打在小海背上。
滚烫的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迷彩服。
小海就这样倒在他怀里,眼中的光一寸寸黯淡下去,熄灭。
他还活着。
小海却死了。
他知道,寄再多的钱,也换不回一条命。
可除了寄钱,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唯一能稍稍喘口气的方式。
陆之恒收起支票,走向偏厅。
奢华大厅里弥漫着酒气。
顾行陷在沙发里,衬衫领口松散,一派颓唐。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目光落在门口高大的身影上。
来人肩宽腰窄,一身笔挺黑西装,站姿如松。
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空静,深不见底。
“新保镖?”顾行晃着酒杯,语气漫不经心。
“是。”陆之恒回答。
“呵。”
顾行嗤笑一声,“又一个。”
又一个父亲安排的“眼睛”。
父亲永远这样,掌控他的一切。
穿什么衣服,见什么人,几点回家,现在连身边跟着谁,都要一手安排。
呵。
这昂贵的保镖。
不过是精密的监视器,好确保他这只笼中鸟,永远不会偏离顾家为他铺设的轨道。
他放下酒杯,慢悠悠拎起红酒瓶。
动作优雅,眼神却挑衅。手腕一抖——
深红酒液泼出,洒在陆之恒深色西裤上。
洇开一片湿痕。
“哎呀,手滑。”
顾行夸张叹气,唇畔却压不住上扬,“弄脏了。”
他指着自己皮鞋上溅落的酒渍,命令道。
“给我擦干净。跪着擦。”
空气凝滞了一瞬。
陆之恒垂眼盯着那一片污渍。
屈膝下跪。对一个宁折不弯的特种兵,这比枪毙更甚。
可一想到小海母亲苍白的脸,还有医院催款的单据,他却没有犹豫。
沉默中,他掏出手帕,单膝点地。
专注地擦拭起顾行的皮鞋边缘,然后是他脚边的地毯。
一丝不苟,如同执行任务。
顾行皱眉。
这人……竟然没反应?
他不应该暴怒离去,或者谄媚求饶吗?
他烦躁地踢开陆之恒的手。“行了。滚出去。真是碍眼。”
陆之恒起身,脸上波澜不起。“顾少,职责所在。我就在门外候命。”
他转身,轻轻带上门。
顾行盯着紧闭的门,狠狠抓了把头发。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
他用这招赶走过无数保镖。
可这人居然忍了?
顾行的刁难变本加厉。
他早餐故意打翻滚烫的粥,陆之恒及时挡开了碗,手背烫红了一片。
却面不改色。
雨夜,他故意让陆之恒站在花园里看守,陆之恒站在那里笔直如松,几小时纹丝不动。
他故意带他去夜店,让他应付那些纠缠他的男女,陆之恒只是沉默地隔开他们,脸上没有一丝涟漪。
“喂,你是哑巴还是木头?”
一次喝醉,顾行忍不住问。
陆之恒只是看他一眼。“保护您安全,顾少。”
顾行一拳打在棉花上。这人,真是滴水不漏。
那双在他面前低垂的眼,总是深邃如墨,让人无法看透。
顾行开始好奇。
那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一次商业酒会。
衣香鬓影。
顾行又开始了。
“站远点,陆保镖。”
顾行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你跟块冰似的,冷得要死,去门口等着,别站在这碍我的眼。”
陆之恒眼神微动,没反驳。
“是。”
他转身走向门口。
顾行看着他挺拔冷硬的背影消失,心里莫名空了一下。
他烦闷地地灌下一整杯酒。
一个侍应生适时递上新的一杯。
顾行没在意,接过来喝了。
过了一会,他就感觉不对劲。
大脑,有些晕乎乎的。
他想站起身来,四肢却开始发软。
视线也模糊起来。
有只手强硬地揽住他。“顾少喝多了?我扶您休息。”
是陌生的声音。
顾行想挣扎,却浑身没力气。
他被半拖半拽地从后门带离会场,塞进一部电梯。
他恐慌地昏死过去。
——
地下停车场。
顾行惊醒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交椅上,一身赤.裸。
几个男人围上来,眼神贪婪。
相机快门咔嚓作响。
“顾少爷,笑一个?还是……哭一个好呢?”
有人掐住他的下巴。
闪光灯刺眼。
顾行心口剧烈起伏。
这些年顾家树敌无数。
一定是那些仇家干的勾当了。
屈辱绝望间,“砰!”,一声闷响。
捏他下巴的男人飞了出去。
接着是骨头断裂的脆响,伴着凄厉惨叫。
一道黑影掠过,快如鬼魅,几个绑匪被狠狠掼在地上。
手中相机也被夺走了。
那人利落地取出了里面的储存卡。
昏暗灯光照亮了他汗湿的额发。
是陆之恒。
他显然是愤怒至极,浑身都散发着恐怖的杀气。
他走向最后一人。
那人惊恐后退,攥着备份手机。
“给我。”陆之恒声音冰冷。
那人颤抖着交出手机。
陆之恒看都没看,直接掰断,取出卡。
连同之前的存储卡,一起用打火机点燃。
火焰跳跃,两张存储卡在他指尖,一寸寸化作灰烬。
他脱下外套,裹住瘫软的顾行,背起。
顾行的脸颊贴着他的后颈。
意识模糊间,他只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硝烟气味。
却奇异的让他心安。
“为什么……”顾行声音虚弱,“我那样对你……你为什么救我?”
“职责。”陆之恒回答,脚步沉稳。
“那照片,你本来可以留着威胁我。”
陆之恒脚步顿了一下。
“我在部队学的,是保护人。不是威胁人。”
声音依旧平淡。顾行的心却被狠狠撞了一下,瞳孔震颤不已。
在顾家,只有价值和交换。
从未有人,为了一句保护,甘愿毁掉唾手可得的巨大筹码。
他是真心想要保护自己的啊。
暖意从两人相贴处蔓延开,药物带来的麻痹感也驱散了些许了。他趴在陆之恒睡了过去。
这件事之后,顾行就变了。
出门参加宴会,他让陆之恒坐进车里,而不是站在车外。
他不再抱怨陆之恒像个冰块。
“陆之恒,”一天,顾行递给他一个裹着锦布的盒子,“给你的。”
陆之恒没接。
“拿着啊。”顾行塞他手里,“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把最新款的定制匕首。
线条流畅,寒光内敛,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
“不喜欢?”顾行观察着他的表情,“我看你总看武器杂志。这个是最新款的,我可是费了很大功夫才托人买到的。”
陆之恒手指抚过完美刀身。
他抬眼问,“为什么?”
“谢礼。”顾行耸肩,“上次酒会的事,多亏你了。”
“职责。”陆之恒说,想把盒子还回去。
“拿着!”顾行按住他的手,语气坚持,“我顾行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你不喜欢就扔了。”
他收回手,耳尖有点红。
陆之恒沉默片刻,收下了。
“谢谢顾少。”
几天后,顾行又递给他一个盒子。
里面是限量版.战.术手套。
“这个……你出任务能用。”顾行解释。
陆之恒看着手套。
“顾少,我不需要礼物。”
“我觉得你需要。”顾行固执,“戴着试试?”
陆之恒没动。
顾行突然凑近,拿起一只手套,拉过陆之恒的手。
那只手是握惯了刀枪的手,摸起来很粗粝,跟自己养尊处优的细嫩完全不同。
顾行的心跳声在剧烈加快。
他笨拙地把手套套在陆之恒手上。
“看,很合适。”顾行抬头,声音带着不自知地温柔。
陆之恒看着被手套包裹的手。
抬眼,就对上顾行的眼眸。
那双眼乌黑明亮,此刻正清晰地映着他,眼底有期待的光亮起。
陆之恒喉结动了动,轻轻抽回手。
“嗯。”
顾行看着他微红的耳廓,笑了。
他开始找各种理由让陆之恒教他防身术。
“万一再被下药绑架呢?”他振振有词。
陆之恒只好将他带到健身房,示范起了动作。
顾行学得很笨拙,心思也完全不在招式上。
一个高难动作,他“哎呀”一声,故意绊倒。
陆之恒下意识伸手去扶。
顾行顺势抓住他结实的小臂。
“你手臂好硬。”顾行捏了捏,仰起脸,“怎么练的?”
灼灼目光落在他脸上。
陆之恒身体瞬间绷紧,仓促抽手。
“站好。”声音微哑。
顾行笑嘻嘻地站直。
他就喜欢看陆之恒局促的样子。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至少能证明,他对自己的撩拨,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一次深夜,陆之恒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声音压得很低。
“钱收到了吗?阿姨身体怎么样?”
“药要按时吃,嗯,不够再告诉我。”
顾行靠在阴影里,静静听着。
等陆之恒挂了电话,他当天就去查了真相。
他这才知道,陆之恒是特种部队的一位队长,一次任务失败,战友牺牲。
他也因此退役了。
所有的薪水,几乎都寄给了战友的妻女。
原来如此。
难怪他那么能忍。
压在他肩上的,是一笔命债,是甩不掉的愧疚。
挣钱寄给她们,是他唯一能做的弥补。
顾行觉得,或许,自己该未他做点什么。
第二天,他把一份文件放在陆之恒面前。
“这是什么?”陆之恒问。
“一个基金会。”顾行语气轻松,“专门帮助牺牲军警人员的家属。医疗,教育,生活保障。启动资金我出了,后续运营有团队。你战友的家人,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以后,你不用再为钱做任何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