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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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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城县北川第一中学的体育馆，在傍晚时分总像一个巨大的、闷热的茧。汗水蒸发的气味混合着橡胶地板的微尘，萦绕不去。此时，馆内只剩下一种单调而沉重的声响：“砰！砰！砰！”
影山飞雄独自一人站在空荡的场地中央。额发被汗水浸透，黏在紧绷的眉间。每一次跳跃都带着一股狠劲，手臂挥动如鞭，将手中的排球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橘黄色的球体撞击在坚硬的墙面上，发出沉闷而巨大的回响，再反弹回来，精准地落入他早已等待好的掌心，旋即又被以更大的力量砸出去。
循环往复。没有队友，没有战术，只有他，和这颗仿佛成了他唯一宣泄口的排球。
‘不对。’
‘角度，再刁钻一点。’
‘速度，还能更快。’
‘为什么…他们接不住？’
影山心里充满了不甘与迷茫。
上次训练赛后与国见英和金田一勇太郎那场近乎撕破脸的争执，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金田一涨红着脸的怒吼：“你那种球，谁接得到啊！”仿佛还在眼前。
队友们不解的眼神、教练失望的叹息、更衣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所有的一切都像无形的绳索勒紧他的心脏，最终化为手臂上每一次更用力的挥击。
他固执地认为，只要球托得足够快、足够准、足够无法预测，胜利就理所当然。可现实是冰冷的墙壁，只会将球无情地反弹回来，就像那些他无法理解的人际壁垒。
“啪嗒。”一滴汗珠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与此同时，仅一墙之隔的游泳馆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水波荡漾，蓝色的池水在灯光下泛着粼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气味，夹杂着水花溅起的声音和短促的呼吸。
“呼——！”
月野渚夏猛地从水中探出头，大口喘着气，白皙的脸颊因剧烈运动而泛着健康的红晕，水珠顺着她湿漉漉的短发和光洁的脸颊滚落。她一把抹掉脸上的水，急切地看向泳池边。
教练正低头看着手中的防水秒表，眉头习惯性地微微蹙起：“32秒78，渚夏。还是差一点。触壁那一下，犹豫了？”
屏幕上鲜红的数字，像一根细小的针，刺了一下渚夏的心脏。32秒78。离她个人最佳纪录32秒50，还有0.28秒的鸿沟。这0.28秒，已经像噩梦一样纠缠了她整整两个月。无论她如何加练，如何调整动作细节，如何咬牙冲刺，那小小的电子屏幕仿佛被施了魔咒，永远定格在这个让她焦灼的数字附近。
“啧！”渚夏忍不住轻捶了一下水面，溅起一片水花。短暂的沮丧像水面的涟漪，迅速在她眼中扩散开来。但仅仅几秒钟后，那双明亮的杏眼就重新燃起了火焰。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响声，对着教练大声道：“是！教练！我再游一组！刚才入水感觉有点紧，这次我会注意放松肩部，争取把打腿节奏再连贯起来！”
渚夏甩了甩头，仿佛要把那点负面情绪连同水珠一起甩掉，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扎入水中。她像一条蓄势待发的美人鱼，身体绷紧成流线型，流畅有力的蝶泳动作再次展开，双臂划开水面如同蝶翼振翅，双腿打水激起连续不断的水花。
“再来！只要再来一次！”这个念头支撑着她，让她忽略了肌肉的酸痛和肺部的灼烧感。她是月野渚夏，北川第一游泳部的王牌，字典里没有“放弃”这个词。
加练结束，渚夏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走上池边，用大毛巾胡乱擦着头发和身体。毛巾下，她的肩膀微微垮着，透露出真实的疲惫，但脊背却习惯性地挺得笔直。
走出游泳馆，清凉的晚风扑面而来，让她精神微微一振。天色已暗，校园里安静下来。路过体育馆时，那沉重而规律的“砰！砰！”声穿透墙壁，清晰地传入耳中。她脚步一顿。
又是他。影山飞雄。那个同年级、总是一个人训练到最晚的排球部二传手。
渚夏早就注意到这个沉默又有点吓人的同学了。不仅仅是因为他独来独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更因为在偶尔路过体育馆门口时，瞥见过他练习的样子——那种不顾一切的专注，那种近乎燃烧生命般的力量感，以及……那份深藏在强大表象下的、浓得化不开的孤独。就像此刻，这单调而执着的击球声，在寂静的校园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她想起今天在走廊隐约听到的议论，关于排球部内部的激烈冲突，主角似乎就是这位“影山君”。运动部之间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像长了翅膀。
“唉，都不容易啊……”渚夏小声咕哝了一句，带着点同病相怜的感慨。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决定去自动贩卖机买瓶运动饮料补充能量。
走到贩卖机前，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烦躁地对着机器又拍又按。正是影山飞雄。他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训练，汗流浃背，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眉头拧成一个死结，显然机器吞了他的钱却没吐出饮料。
渚夏眨了眨眼，几乎没有犹豫就走了过去。
“喂，影山君！”她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空气里的烦躁。影山猛地回头，看到是游泳部那个总是活力四射、偶尔会大声跟他说话的女生（他记得姓月野），眼神里掠过一丝被打扰的迷茫和惯常的警惕。
渚夏才不管他什么表情，直接伸手，“哐！哐！”两下，用力拍在贩卖机侧面特定的位置。机器内部发出一阵咔哒声，紧接着“噗通”一声，一瓶橙色的运动饮料掉了出来。
“喏，你的！”渚夏弯腰拿出饮料，爽快地递给一脸错愕的影山飞雄，脸上带着毫无阴霾的笑容，“别跟机器较劲啊，影山君？有时候换个方法就搞定啦！”
影山愣愣地看着递到眼前的饮料，又看看女孩明亮得有些晃眼的笑脸。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他沉默了几秒，生硬地伸出手接过，指尖不小心擦过她微凉的皮肤，让他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喉咙里挤出两个干巴巴的字：“…谢谢。” 声音低沉沙哑。
“不客气！”渚夏笑着摆摆手，自己也投币买了瓶水，“训练辛苦了，影山君。再见啦！”她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然后像一阵带着水汽的清风，步履轻快地转身，湿漉漉的发梢在脑后跳跃着，很快消失在通往校门的林荫道上。
影山拿着那瓶还带着凉意的饮料，站在原地，看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通往校门的路上。掌心冰凉的触感，和刚才那过于灿烂的笑容，都让他有点不适应。
他低头看了看饮料，又抬头望向体育馆的方向，那里依然传来他自己留下的、空洞的回响。他拧开瓶盖，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渴的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体育馆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影山重新走回去，捡起地上的排球。他站在空旷的场地中央，再次看向那面承受了他无数击打的墙壁。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挥臂。场馆顶部的天窗透进几缕清冷的月光，静静洒落在他身上。
“砰！”
“砰！”
“砰！”
击球声再次响起，依旧沉重，依旧孤独。但在那单调的节奏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也许，只是那瓶冰凉的饮料？也许，是那句过于明亮的“加油”？影山飞雄无暇细想，只是更用力地将球砸向墙壁，仿佛要将所有的困惑和无处宣泄的力量，都倾注在这每一次的撞击声中。
而此刻，已经走到校门口的月野渚夏，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通明的体育馆方向。那沉闷的击球声隔着距离，变得模糊，却依然固执地传来。
“真是个超级顽固的家伙啊。”她小声嘀咕，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遇到“同类”的微妙感。她紧了紧肩上的运动包，迎着夜晚微凉的风，大步走向回家的路。明天，太阳升起，泳池的水面依旧等待着她去征服，而那个体育馆里的“砰！砰！”声，或许也还会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