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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盛夏、蝉鸣与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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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视频通话像一粒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梁初楹心里漾开的涟漪,直到正月十五的灯笼都落了灰,也没完全平息。她把手机里谢迟寂那边绚烂的烟花照片设成了锁屏,每次掀开屏幕,那片亮堂堂的夜空就会撞进眼里,连带想起他说“我可以跟你考一个大学吗”时,声音里藏不住的认真。
开学那天,雪还没化尽,操场边的香樟树桠上挂着冰晶。梁初楹抱着一摞寒假作业走进教室,刚放下书包,李慧就从后排凑过来,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后背:“哎,过年期间跟某人联系挺频繁啊?”
梁初楹笔尖一顿,红了耳根:“就……互相拜了年。”
“是吗?”林知微推了推真戴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扫描仪,“我怎么听说,有人大年初一就收到了带署名的新年红包?”
“你们俩跟踪我啊?”梁初楹把数学卷子往她们面前一挡,却忍不住弯了嘴角。大年初一早上,她确实收到了谢迟寂妈妈托张晓转来的红包,红纸上用毛笔写着“谢迟寂祝小楹学业进步”,字迹笔锋凌厉,倒像谢迟寂本人的风格。
正说着,谢迟寂和许诺、何佟言走进了教室。他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顶,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目光扫过梁初楹的座位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然后才走到自己座位坐下。
整个寒假没见,两人之间那点因戏剧节而生的微妙感,好像被正月的鞭炮声炸得更浓了些。以前谢迟寂叫她“梁初楹”,总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随意,现在偶尔在走廊碰见,那句“小楹”会从喉咙里滚出来,又轻又软,像怕惊了谁。
高二下学期的课表排得密密麻麻,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从“365”开始往下跳。每天清晨的早读课,梁初楹读英语的声音会和谢迟寂背政治的声音在空气里撞在一起,她读错某个单词时,总能听见后排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抬眼时,谢迟寂正低头翻书,耳尖却泛着红。
三月的某个周末,学校组织春游,去城郊的植物园。大巴车上,李慧和林知微挤在最后一排看剧,许诺和何佟言在前面打牌,梁初楹靠窗坐着看风景,谢迟寂就坐在她旁边的空位上。
车过跨江大桥时,阳光突然穿透云层,洒在江面上碎成一片金箔。梁初楹下意识地“哇”了一声,转头时正撞上谢迟寂的目光。他没看江,也没看云,就那么盯着她,眼神里的东西比阳光还烫人。
“上次戏剧节的视频,我妈存手机里了。”谢迟寂突然开口,声音被发动机的轰鸣衬得有些闷,“她说你演祝英台哭的时候,我嘴角撇得像要哭。”
梁初楹噗嗤笑了:“明明是你演梁山伯临终时,台词都念错了。”
“那不是错了,”谢迟寂反驳,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唐老师说,真情流露的时候,台词可以灵活点。”
他没说那时候看着她红着眼眶喊“山伯兄”,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堵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就像现在看着她被阳光照得发亮的侧脸,他突然想伸手,把她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
植物园的樱花正开得盛,粉白的花瓣落了满地。四人亲友团故意放慢脚步,让梁初楹和谢迟寂走在前面。谢迟寂捡了片完整的樱花瓣,递给梁初楹:“夹书里吧,当书签。”
梁初楹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她低头把花瓣夹进随身携带的《诗经》里,听见他在身后轻声说:“等高考完,我们去杭州吧,看真正的梁祝故里。”
四月中旬,期中考试成绩出来,梁初楹的名字排在年级第十,谢迟寂紧随其后,第十一。班主任在班会上表扬他们“互相促进”,底下传来一阵低低的哄笑。梁初楹埋头假装算题,耳朵却竖得老高,听见许诺在后排喊:“谢迟寂,你这是故意跟初楹保持距离呢?”
谢迟寂没反驳,只是往梁初楹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得逞的笑意。
其实梁初楹知道,他是故意的。考前那周,他把自己整理的物理错题本塞给她,扉页上写着“错了别赖我”,却在她熬夜刷题时,托李慧送来热牛奶。她做不出最后一道数学大题时,他会用红笔在草稿纸上画个简笔画的小人,旁边写着“加油,小楹花”。
五月的风带着燥热的气息,吹得人心烦意乱。模拟考结束那天,学校举办了一场篮球赛,谢迟寂是班里的主力。梁初楹抱着矿泉水站在看台上,看着他在球场上奔跑、投篮,汗水浸湿了蓝色球衣,露出流畅的肩线。
最后三十秒,谢迟寂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赢了比赛。全场都在欢呼,他却拨开围上来的同学,径直朝看台上的梁初楹跑来。他仰着头,额头上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掉,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
“水。”他张开手,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喘息。
梁初楹把矿泉水递给他,瓶盖已经被她悄悄拧松了。他仰头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大,他却没像往常一样脸红着躲开,反而举着空瓶子,对着她笑:“看到没?为你赢的。”
那一刻,看台上的风好像都停了,只剩下心脏擂鼓般的声音,和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欢喜。
六月初,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教室里的吊扇转个不停,吹不散空气中的紧张感。梁初楹在笔记本上写着各科的复习计划,突然收到一张小纸条,从后排传过来的,折成了星星的形状。
她拆开,是谢迟寂的字迹,龙飞凤舞:“下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是自习课下课后,礼堂没人,去排练室看看?”
梁初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戏剧节结束后,一直锁着的排练室。她回头,陈寂正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阳光照在他的发旋上,像镀了层金边。她低下头,在纸条背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传了回去。
周三下午的自习课,阳光斜斜地照进空荡荡的礼堂。排练室的门没锁,推开门,灰尘在光柱里跳舞。角落里还堆着戏剧节时用的道具,祝英台的蓝色长衫和梁山伯的白色襕衫搭在椅背上,上面落了层薄灰。
谢迟寂拿起那件蓝色长衫,轻轻拍了拍灰:“还记得你当时总踩到裙摆吗?”
梁初楹点头,想起排练时他总在她身后,悄悄扯着她的裙摆,防止她摔倒。她拿起那件白色襕衫,布料上还留着淡淡的皂角香,是谢迟寂身上常有的味道。
“唐老师说,我们当时演到‘化蝶’那场,台下好多人哭了。”梁初楹把长衫叠好,“我当时太紧张了,都没敢看台下。”
“我看了。”谢迟寂说,“我看你哭着念‘生不能同衾,死当同穴’,眼泪掉在我手背上,烫得很。”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响亮,礼堂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梁初楹,”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等高三毕业,我再跟你演一次梁祝吧,这次演到‘十八相送’就好,不让你哭。”
梁初楹的眼眶突然就湿了。她想起除夕夜他那边的烟花,想起樱花树下的花瓣,想起篮球赛结束时他亮晶晶的眼睛。原来有些心意,早就藏在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瞬间里,像春天埋下的种子,在夏日的阳光里,悄悄发了芽。
她抬起头,看着谢迟寂近在咫尺的脸,轻轻“嗯”了一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落满灰尘的地板上,像一幅没画完的画。礼堂外传来下课铃的声音,李慧和林知微的笑声远远飘过来,带着青春特有的喧闹。
高二的夏天,就这么在书声、蝉鸣和悄悄滋长的心意里,慢慢走向了尾声。黑板上的倒计时牌已经变成了“289”,而梁初楹知道,有些东西,比高考更值得期待。比如陈寂眼里的光,比如那句“考同一所大学”的约定,比如未来无数个,能和他一起看烟花、看樱花、看遍世间风景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