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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熬完早上最后一节课,学生们急匆匆出教室下楼。人潮中,李昂吊儿郎当地勾着林歌的肩,正极力撺掇着什么。
      “兄弟,咱们寒假一起去实习吗,我姑给我安排了个挺有名的律所。”
      还没说完,林歌便拒绝了李昂的提议。
      “应该不行,我今年寒假得回家。”
      “啊?”李昂嘿了一声,“大一那会你不还留校呢吗?”
      情况有变,林歌咧开嘴笑了笑,没多说什么,催促着快走,下午第一节还有课,赶紧吃完赶紧回来占座。
      挑挑拣拣打完菜,林歌端着餐盘四下扫视,看见靠窗的角落处李昂朝他挥着手,正要过去,突然兜里的电话铃铃铃响了起来。
      单手托着餐盘,掏出电话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喂?”
      “你好……是林……的家属吗,能不能……一趟学校……”
      周围人群嘈杂,听不太清,林歌对李昂做了个手势,放下饭菜走去食堂外面,边走边听。
      逆着人流推往前走,听到是什么后,林歌停下脚步。
      “你说什么?”
      —
      不是什么客运高峰期,车厢内没坐几个人,林歌沉默着,看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风景一言不发。
      路上不知拨去了多少个电话,林断都没接,学校那边的说法也很模糊,摸不清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叫“同学纠纷意外致死”?
      什么叫“林断和死者一向不和”?
      没有想象中的多么惊慌失措,林歌大脑飞速运转,他想着很多事,他仔细回忆过去的每一通电话、每一则讯息;他认真回想林断每句话的语气和表情,每个笑容或者每滴眼泪背后的原因。
      他不知道。
      走出火车站后林歌拦了辆出租往学校赶去,一下车就被等在校门口的一众领导老师带走,上到二楼走廊,他看见了林断。
      靠着墙壁,身形略微佝偻,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在发呆,明明是个大晴天,却有种淋雨湿透的感觉。
      夕阳快下去了,周围的人和物逐渐变为冷色调,空气仿佛跟着抽空,林歌看着眼前熟悉的那人,感到一股窒息。心脏被空气里深蓝色细丝紧紧缠绕,一圈,两圈,然后勒紧,渗进软烂的红肉,慢慢切割成一片斑驳的破烂,血液顺着丝线缓缓滴落,湿湿答答。
      眼眶有些酸痛,没来及收好情绪,身旁的一位女老师上前叫了林断一声,林歌忙挤出了一丝笑容。
      林断循声看来,张了张嘴巴,很开心的样子,眼里又很快闪过一丝别的什么,林歌没有看清。这时,身旁另一位男领导哼了一声,语调不似刚才女老师那般严厉中透出点可惜,他嘴有些凸,数落林断的时候唾沫星子满天飞。
      说点有用的,林歌揽过林断护在身后,看着男领导。
      林歌作为草窝里十年难遇的那只金凤凰,不少领导老师都认识,也没太为难人。坐在办公室又东扯西扯,最后才说那头的家长常年外出务工,现在正在往回赶,能赔钱私了最好。
      林歌点了点头,说可以。
      只要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就可以,林歌面对着众多领导游刃有余,低着头勾着腰,不停地点头,一声声“是是是,我们一定配合”。林断没走太进去,他站在门边,手指扣着墙上半脱不落的墙皮,地上积了一层灰。
      他并不关心自己的“处罚”结果,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歌那陌生的一面,看起来很辛苦的样子。
      “目前可能需要两百万......”
      林断看见林歌愣了一下,然后竟然很平静地点头了。他想起以前林歌说自己学法是为了赚钱......挺好笑的,这么傻的人怎么可能赚到钱。
      看累了,他就垂下目光看林歌笔直的腿。林歌的腿很好看,又长又直,穿着浅色的牛仔裤,一双白色板鞋,很干净。重新抬起头后,他又打量着办公室里的环境,有些短路的吊灯一抽一抽,众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也随之跳跃,像洞穴理论里的那些怪物一样,林断想,自己应该走不出洞穴了吧。
      于是他轻唤出声,当着众人热火朝天的面叫了一声,“哥。”
      林歌的脊背瞬间就凝固了,他静了几秒,转过身来看着站在门边阴影处的林断。
      “我饿了,”林断往前迈出了一步,然后第二步。他走过去伸手勾住林歌垂在身侧的手,“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办公室登时有人拍桌,说林断你别太过分!他只当听不见,而是抬起头看着林歌,努力挤出一点应该不至于丑陋的笑。
      走出校门,两个人还是紧紧牵着手,林歌捏他捏得很紧,一路无言。低头看看时间,不到八点,但谁也没有提出要不要去吃饭,更没有人提要不要回家。
      林歌握着手里的温度,看着道路尽头,他在等车,也在等人开口,可惜林断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缄默不语。
      黄色的出租驶来,打开车门要上车的时候,远处有人喊着林断的名字。
      那位女老师急匆匆跑了出来,正扶着一棵树大喘气。
      “哎呦,我真是老了,”她缓了一会才走过来,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递过来一个袋子。
      林断接过一看,都是些高三的复习资料和试卷,各科都有,涵盖的内容远超当前教学的进度。他不解地抬头。
      “别以为停课就是放假,想着偷懒更是没门!”女老师哼了一声,哼完又有些不忍。她嚅了嚅嘴唇,软下声安慰道:“没事的,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等过一段日子,就能回来上课了......”
      远处的路灯光打在林断的眼底,好像射入寒潭般一去不复返。他垂下眼帘,嗯了一声,拒绝了那些想要继续进入的光亮。
      送别了老师重新坐上车,林歌等不到林断开口,就只好对司机说先往前慢慢开。
      两人坐在后座,林歌陪着林断沉默,他看见林断一直盯着那袋子看。
      过了很久,安静的车厢内听到了一声啜泣。
      林断哽着嗓子,努力忍住眼泪。他说:“我以前上她的课经常睡觉,也不按时背诵......"
      “方老师叫我去办公室谈话,我居然还说,‘因为我觉得语文没用’,‘因为你上课我很困’......”
      眼泪决堤一样,林断的情绪终于奔溃,不管不顾地发泄了出来。不知道是心疼多一点还是无能为力多一点,林歌抱着林断,一下下拍着他的背。那些眼泪聚集在他的脖颈处,有些凉。
      司机很明显被吓到,上车后的气氛就很诡异了,现在更是一片混乱!他大气不敢出,从后视镜不停好奇打量,林歌只好说去城中心商业街。
      那边繁华,先喂饱肚子。
      汽车疾驰,夜晚一点点凉透,热气都被甩在车后,到底是入秋了。
      去了家炒菜馆子,周围很热闹,划拳喝酒嘻嘻哈哈不绝于耳。林断哭多了有些懵,眼睛在头顶打下的灯光里越发泛红。他坐在那儿安静地低头吃菜,可能在出神。
      夹了一筷子地三鲜,有些变冷凝固,林歌不动声色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像掺着沙砾,那些尖锐到不可方物的物质在柔嫩中肆无忌惮。他看着眼前的米饭,怎么感觉白到刺眼。
      “我出去买个水。”
      推开门,林歌去对街的小卖部买完东西,略一犹豫,拐进了饭馆旁的小巷。他靠着墙咬住一根烟,火焰燃烧烟丝的样子像密密麻麻的小虫子在蠕动。
      深吸一口,明明只是第二次抽烟,却已经不会被呛到了。烟雾从鼻腔喷出,消散在夜空。
      无论多年后如何定义,这的确是林歌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近乎绝望的无助。如同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笼在上空,没有很密也没有很紧,他的无助感好比只是在静静等待它落下收网。
      从今晚开始,具体来说也许是这口烟又或者是那口难吃的菜开始,某种意义上一种堕落的种子就埋在了林歌心底,这种堕落比世上所有......所有爱情的堕落都更加邪恶,这种颓废的纯洁又比世上所有的颓废都更加恶劣。
      因为林歌在思考,如果林断真的出事了,那么他该怎么办?
      一个人的生活或许其实并不难熬,难熬的是拥有过又失去。他觉得林断和自己其实都很可怜,越想要什么就越是失去什么,所有想要的珍惜的在乎的通通都被夺走了。
      对林断的思慕,是他过去那些不断循环往复的人生的一次终结。
      林歌宛若一只怯懦的小鸟,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纯真的□□藏在翅膀底下,天真无邪,童趣可爱。他笑着揉林断的头发,撑着林断温热的后背,一次又一次地查看收信箱,竖起耳朵好奇地听着宿舍里关于“喜欢”这种情愫的夜谈。
      而让林歌感到迷惑的,不是那种想要把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弟弟据为己有的欲望,而仅仅是单纯的、林断让他感受到的一种“诱惑”本身。
      在学校里,尤其是那种超级无聊的课上,林歌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他开始想象林断要是能够出现在走廊里就好了,至于出现以后该说什么做什么,他全然不知。他甚至不知道所谓的爱其实是相互的,是追求,也是被追求。既然连这一点都不知道,那他又怎么可能向前迈出一步?
      对于他来说,所谓的爱不过是一个始终无解的猜谜游戏。他甚至从来没有想过他对别人的倾慕可以得到某种形式的回报。
      他并不知道,所谓爱,就是渴求和被渴求。
      那他还能做些什么呢?爱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将很小的谜语问答依然作为谜语互相拷问一遍罢了。他的那份悸动和掌控欲究竟会以何种形式获得报偿,他连想象都未曾想象过。
      所以在那个夜晚所发生的那个克制不住的吻,已经是他挣扎着向前走了99步的结果。
      这份并不道德的心动既是终结又是新生,林歌细细品味着这种矛盾的痛苦,又总能从间隙中琢磨出一丝丝的甜,不多,倒也够了。
      只是好像这一点点的甜都抓不住啊,就像这烟雾一样。
      看着最口一口烟雾飘远,林歌不怕痛似的捻灭烟头,丢进了垃圾桶,然后往饭馆走去,接着他看见了林断正站在门口等他,一双眼睛透过夜色朝他看来。
      两人继续回避,不约而同地在夜市上散步消食,没什么意思,但林歌很珍惜。
      风又大了一些,闻着空气的味道可能会下雨,林歌才恋恋不舍地打破了这份安宁,“要回家吗?”
      林断摇了摇头,说:“我们去住酒店吧。”
      -
      或许是预感到了什么,林歌去了城里最高端的一家酒店。
      中途林断甩开了手,说自己有些感冒,要去药店买些药,让林歌先去办理入住。
      看着林歌皱着眉不放心的样子,林断上去摸了下他的眉毛,“会长皱纹的。”
      如愿以偿走到药店,林断在店员略带好奇的目光下淡定接过买的东西,出门前,他余光扫到了体重秤。
      想起了罗秋蘅以前对他聊过的测量灵魂重量的实验,他站上去查看自己体重,60.5kg,好,记住了。
      重新走回酒店,林歌果然在楼下等着接他。看着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林断却突然有些舍不得过去。
      酒店是顶层,林歌特意要的,因为他记得林断曾经说过高楼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不知道看见很远的地方的时候,会不会给予他一些启程去往远方的力量。
      但林断却收回了目光,他拉上了窗帘,说自己先去洗漱。
      而等到林歌擦着头发出来时,林断如往常般递给了他一杯水。
      喝着水,想到了什么,林歌不放心地问道:“你感冒了?都买了哪些药?”
      “嗯——”林断拉长语音,走过去拨了两下药店的袋子,掏出一盒什么东西。
      “我没买药,买了这个。”
      林歌看着林断手里的那盒避孕套,一时哑然。
      “你......”
      “哥,我们做吧。”
      -
      房间的温度仿佛变得很高,林歌浑身都很烫,他喘着气,拍了拍正趴在自己身上同样力竭的林断。
      明明是自己浑身无力,林歌还是撑着精神给林断揉腰。
      林歌的动作轻柔缓慢,但林断却一动不动,这让他感到有些心慌。
      刚才做的时候林断就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此事与他无关,但后来却又沉浸其中,连着去了好几次。然后林断哭了起来,林歌问他为什么哭。林断就边流眼泪边摇头,一边推开林歌的胸膛,一边又忍不住往上靠。
      林歌不停地吻他,他让林断别多想也别害怕。他们继续做下去,林歌亲吻着林断湿润的眼睫,那种感觉很奇妙,他仿佛和林断无限近却又无限远。林断浑身都在燃烧,身子像火红铁片一样弯曲,但他的眼泪是微温的,从脖子上流淌下来,林歌就收集在一起,然后抹在林断的胸膛上,那些温热的泪水就逐渐冰凉了。
      林断在上面的时候,林歌不敢注视他的面庞。那是张忧郁的,或者说哀愁的的脸。他们缓慢而绝望地做着,夜里有些冷,两个人拼了命地靠近热源,然后紧紧相连。
      感到手里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林歌拉过被子盖住两个人。他将林断从自己身上抱了下来,圈在了自己的怀里,贴上去吻了吻他的眉毛。
      意识越来越涣散,林歌眼皮一下下地眨着,看着眼前这团模糊的身影,虽然一动不动,但扑在自己手臂上的温热鼻息还是能感知到林断的存在。
      然后他就睡着了。
      不知什么时候,应该夜很深,林歌感觉到了什么,他缓慢地睁开眼,回笼了些意识,然后看见了正站在自己眼前的黑影。
      黑影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起初没有说话,站了一会后,这个又高又瘦的黑影才向林歌倾斜过来,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房间响起。
      “哥,”林断很平静地开口,“你会害怕和我睡在一个房间吗?”
      林歌有些迷茫,但他肯定的回答,“当然不会。”
      低声笑了笑,林断将脸又凑了过去,在林歌有些冰凉的脸颊上贴着,贪恋地蹭了蹭。他附在耳边低声呢喃,唇齿开合,既是在说话,又像是轻吻。
      “你能再抱我一下吗?”
      声音有一些颤抖,很轻,轻到林歌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他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却又被林断按住。
      “还是算了吧,你再睡一会。”
      然后林断侧过了头,辗转着留下了一个温热而干燥的吻。脑袋昏沉,林歌感到一股焦虑,一种快要失去什么东西的无力感深深攥住了他,他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却落了空。
      起身后退一步的林断动作果决,藏在黑暗里的神情让人无从探究。
      意识消散的最后,林歌听见林断开口,“其实我一直把你当作一个他的……一个很相似的存在。”
      “所以你可以害怕一下我的,”林断轻轻关上了酒店的房门,脚步落在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里没有一点声响,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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