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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画笔与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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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了。”江知烨的声音像结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寒意。
崔喻之挑了挑眉，慢悠悠地晃了晃手机：“急什么？我又没说要发出去。”她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照片突然放大，江知烨抱着艾德里安的侧脸清晰可见。
艾德里安缩在江知烨身后，酒红色的眼睛里满是无措。他刚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身上还套着江知烨的宽大T恤，领口松垮地滑到肩头，露出白皙的锁骨——他已经恢复成年人模样了，魔力也稳定了。
“你看你看，”崔喻之突然笑出声，伸手指向艾德里安，“这小模样，肤白貌美，睫毛比女生还长，江知烨你可真行啊。”
江知烨猛地回头，正好对上艾德里安泛红的耳根。少年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往他背后缩得更紧了些，指尖悄悄揪住他的衣角。
“崔喻之！”江知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正经事啊。”崔喻之收起手机，双手插兜走到床边，弯腰打量艾德里安，“啧啧，这大长腿，藏在你家真是可惜了。我说江知烨，你上辈子是不是拯救了银河系？”
艾德里安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往江知烨怀里钻了钻。江知烨下意识地抬手护住他的后背，这个动作自然得连自己都没察觉。
崔喻之看得眼睛一亮，冲江知烨挤眉弄眼：“行啊你，护食护得挺紧。”
江知烨的脸瞬间涨红，刚要反驳，却见崔喻之突然收起玩笑的神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点开删除键。照片一张接一张消失，最后连最近删除的文件夹都清空了。
“满意了？”崔喻之把手机屏幕亮给他看，“我就是逗逗你，真当我能做出那事？”
江知烨愣住了。他以为会有一场拉锯战，没想到崔喻之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崔喻之可是最喜欢拍些别人的丑照存在相册里，哪怕几年前的她都不删。
“小时候你偷拿我爸的画具给流浪猫画像，被我爸追着打三条街都不撒手，”崔喻之突然笑起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憋着好多事，就爱藏在画里。”
江知烨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小学三年级的事了，他蹲在巷口给瘸腿的流浪猫画像，被崔喻之的画家父亲撞见，以为他偷了昂贵的颜料。是崔喻之抱着他的画板挡在前面，说画是她让画的，挨了顿好骂。
“我只是……”江知烨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是忘了怎么画画了，对不对？”崔喻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艾德里安已经从江知烨身后钻出来，听到要出门，他回过头，酒红色的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
“去换衣服。”江知烨推了推他的后背，声音软了些。
艾德里安乖乖应了声，转身往衣柜走。宽松的T恤下摆扫过修长的腿，江知烨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跟着扫了一眼，又慌忙移开视线，耳根却烫得厉害。
崔喻之在一旁看得直乐，用胳膊肘撞了撞他：“脸红什么？都是成年人了。”
江知烨没理她，起身去卫生间洗漱。镜子里的人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已经清亮了许多。他掬起冷水扑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了些——自己好像越来越在意艾德里安了，这种在意像藤蔓一样悄悄滋长，缠得他喘不过气。
等他走出卫生间，艾德里安已经换好了衣服。白色的衬衫配黑色休闲裤，是江知烨去年买的款式，穿在少年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领口系着松垮的领带，是艾德里安自己捣鼓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股鲜活的气。
“好看吗？”艾德里安转了个圈，酒红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江知烨的心跳漏了一拍，含糊地应了声“嗯”，转身去换衣服。崔喻之在后面吹了声口哨：“江知烨，你家小美人这颜值，去当模特都够格。”
艾德里安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抠着衬衫纽扣，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三人出门时已近下午。夏末的阳光依旧毒辣，崔喻之把车开得飞快，车窗摇下来，风卷着梧桐叶的气息灌进来。艾德里安趴在车窗上，看着路边掠过的店铺招牌，眼睛瞪得圆圆的。
“这是蛋糕店，”他指着一家粉色的店铺，“上次江知烨给我买过草莓慕斯。”
“那是书店，”他又指向街角的玻璃门，“里面有好多画本。”
江知烨靠在副驾驶座上，听着他叽叽喳喳的声音，心里莫名地踏实。
“到了。”崔喻之把车停在一栋爬满爬山虎的老楼前。楼身是复古的红砖，门口挂着块木牌，写着“拾光画室”四个字，字体歪歪扭扭的，像小孩子写的。
“这地方……”江知烨推开车门，看着眼前的画室，有些恍惚。
“你小时候来过，忘了？”崔喻之锁好车，“我爸以前在这儿教过课，你还偷偷在墙角画过小狗。”
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掀开。江知烨记得这个地方，斑驳的木地板，阳光透过天窗落在画架上，空气中总飘着松节油的味道。他那时候总躲在画室角落，看崔喻之的父亲调色，趁人不注意就拿起铅笔在废纸上画几笔。
“进去吧。”崔喻之推了他一把。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画纸的沙沙声。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坐在画架前，对着模特认真描摹。老板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到崔喻之就笑了：“小喻来了？”
“张叔，给我们来三个位置。”崔喻之熟门熟路地往里走，“要靠窗的。”
张叔的目光落在江知烨身上，愣了愣：“这不是……小江吗？好多年没见了。”
江知烨有些局促地点点头。他记得张叔，以前总偷偷塞给他进口颜料，说他有天赋。
“还画画吗？”张叔递过来一套崭新的画具，“试试？”
江知烨看着那支削好的铅笔，指腹有些发痒。高中以后就没碰过画笔了，那时候忙着应付考试，后来又被各种目光追着跑，早就把这个爱好丢到了脑后。
“画吧，”崔喻之已经拉着艾德里安坐在画架前，“就当解闷。”
艾德里安正好奇地翻着画纸，看到江知烨犹豫，便把手里的铅笔递给他：“江知烨，你画吧，我想看。”
少年的眼睛很亮，像盛着星光。江知烨接过铅笔，指尖触到冰凉的木质笔杆，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在画架前坐下，面前是一张空白的画纸。阳光透过天窗落在纸上，映出细小的尘埃。他握着笔的手有些发抖，试了好几次，才终于落下第一笔。
线条歪歪扭扭的，像条毛毛虫。江知烨自嘲地笑了笑，果然生疏了。
“别急，”崔喻之在旁边调颜料，声音懒洋洋的，“想想小时候，你画的流浪猫比照片还像。”
小时候……江知烨闭上眼，脑海里浮现出巷口的场景。瘸腿的流浪猫缩在纸箱里，眼睛亮得像琉璃珠子。他蹲在地上，铅笔在纸上飞快地游走，连崔喻之父亲的怒吼都没听见。
那时候多好啊，不用在意别人的目光，不用伪装，不用害怕。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落下笔。这次的线条稳了些，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是个坐在角落里的小孩，低着头，怀里抱着画板，旁边卧着一只猫。
“这是你吗？”艾德里安凑过来看，酒红色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江知烨点点头，笔尖继续在纸上游走。他画小孩低垂的眼睫，画他攥着铅笔的手指，画纸箱里蜷缩的猫。画着画着，心里那些紧绷的弦好像慢慢松开了。
崔喻之在旁边画风景，笔尖蘸着明亮的黄色，画窗外的梧桐叶。她偶尔抬头看江知烨一眼，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艾德里安没画画，就趴在旁边看江知烨动笔。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拿起一支蓝色的铅笔，小心翼翼地在画纸角落画了朵小花。
“给猫当垫子。”他小声说。
江知烨看着那朵歪歪扭扭的小花，突然笑了。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摩擦画纸的声音，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蝉鸣。时间好像被拉长了，缓慢而温柔。
江知烨渐渐进入状态。他画高中时的走廊，自己低着头快步走过，身后跟着窃窃私语的声音；画论坛上那些刺眼的文字，像密密麻麻的虫子爬满屏幕；画艾德里安第一次出现在他床上的样子，尾巴在月光下闪着光；画崔喻之挡在他身前，叉着腰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混乱却真实。他把所有的委屈、恐惧、温暖、依赖，都倾注在笔尖。画纸渐渐被填满，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情绪，好像也跟着流淌出来，变得清晰可见。
“画完了？”崔喻之凑过来看，突然安静下来。
画纸上，最中间是个透明的玻璃罩，里面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看不清脸。玻璃罩外围满了人，面目狰狞，手里拿着相机和笔。玻璃罩的角落，有只金色的尾巴悄悄探进来，还有只手，从外面紧紧扒着罩子边缘。
“这是……”崔喻之的声音有些发哑。
“我。”江知烨放下笔，指腹蹭过画纸上的玻璃罩，“一直活在里面。”
活在别人的目光里，活在各种标签里，活在自己编织的牢笼里。他以为冷漠能筑起高墙，却没想到墙越筑越高，最后把自己困在了里面。
艾德里安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画纸上那只金色的尾巴，小声说：“我会把玻璃罩打破的。”
江知烨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想说不用，却又贪恋这份笨拙的承诺。
“傻样。”崔喻之突然揉了揉他的头发，“早就破了。”
江知烨愣住了。
“你今天肯来画室，肯拿起画笔，肯把这些画出来，”崔喻之指了指画纸，“就已经破了。”
她拿起画笔，蘸了点红色颜料，在玻璃罩上画了道裂缝。红色的颜料像血液一样蔓延开来，触目惊心，却又带着新生的力量。
“你看，”崔喻之笑着说，“没那么难。”
江知烨看着那道裂缝，突然想通了。那些目光、议论、标签，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他可以选择不被它们困住。就像现在，他可以坐在画室里，坦然地画出自己的心事，不用害怕被人看见。
“谢了。”江知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跟我客气什么。”崔喻之翻了个白眼，转身去看艾德里安的画纸，“哟，小帅哥画的什么？”
艾德里安的画纸上，画着三个火柴人。一个高高瘦瘦，应该是江知烨；一个扎着卷发，是崔喻之；中间那个矮一点的，背后画着条毛茸茸的尾巴，正被两个人牵着。天空是明亮的蓝色，飘着棉花糖一样的云朵。
“我们三个。”艾德里安指着画纸，眼睛亮晶晶的。
崔喻之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这画技，跟江知烨小时候有的一拼。”
江知烨凑过去看，忍不住笑了。画得确实糟糕，线条歪歪扭扭，颜色涂得乱七八糟，但看着那三个手牵手的火柴人，心里却暖烘烘的。
“留着吧。”江知烨把画纸收起来，“当纪念。”
从画室出来时，夕阳已经西斜。老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落在红砖墙上，带着种温柔的暖意。崔喻之提议去吃烧烤，江知烨没反对，艾德里安更是举双手赞成。
烧烤摊就在街角，烟雾缭绕，香味飘出老远。崔喻之点了一大堆烤串，还要了几瓶冰啤酒。艾德里安第一次吃烤鸡翅，烫得直呼气，却还是停不下来，嘴角沾着酱汁，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
“慢点吃，没人抢。”江知烨递给他一张纸巾，忍不住笑了。
“好吃。”艾德里安含糊地说，眼睛还盯着烤架上滋滋冒油的肉串。
崔喻之看着他们，突然举起酒瓶：“敬我们江大画家，重出江湖。”
江知烨笑着和她碰了碰瓶，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带着点微苦的回甘。
“敬小帅哥，”崔喻之又转向艾德里安，举了举酒瓶，“谢谢你陪着我们冰块脸。”
艾德里安愣了愣，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举起果汁瓶，认真地说：“敬江知烨。”
江知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看着少年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有个人这样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好像也不错。
烧烤摊很热闹，邻桌的人在大声说笑，老板在烤架前忙碌，江知烨靠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的景象。
“明天回学校？”崔喻之咬着烤串问。
“嗯。”江知烨点点头，“还有课。”
“用不用我陪你？”
“不用。”江知烨笑了笑，“我自己可以。”
吃完烧烤，崔喻之把他们送到小区楼下。临下车前，她突然从包里掏出个速写本，塞到江知烨手里。
“我爸留的，说给有天赋的小孩。”崔喻之避开他的目光，“别又给我扔了。”
江知烨看着那个磨得发亮的速写本，突然想起小时候，崔喻之的父亲也是这样，把珍贵的画具塞给他，说他是个好苗子。
“不会扔的。”江知烨握紧速写本，认真地说。
崔喻之这才笑了，冲他们挥挥手：“走了。”
车子消失在夜色里，江知烨和艾德里安并肩往楼道走。晚风带着夏末的凉意，吹得人很舒服。
“江知烨，”艾德里安突然开口，“你今天好像很高兴。”
“嗯。”江知烨低头看他，“因为你画的火柴人很好看。”
艾德里安的脸瞬间红了，小声说：“我以后还画给你看。”
“好。”
回到家，艾德里安去洗澡，江知烨坐在沙发上，翻开那个速写本。第一页是崔喻之父亲的字迹，龙飞凤舞地写着：“画你所见，画你所感。”
后面是几张半成品，画的是老画室的天窗，阳光落在画架上，温暖得让人想哭。江知烨突然想起，高中时崔喻之出国前，曾把这个速写本塞给他，说让他别放弃画画。那时候他正被各种目光追着跑，心烦意乱地把本子扔在了角落，后来就忘了。
原来有些东西，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你手里。
艾德里安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穿着江知烨的睡衣，袖子长得盖住了手。他走到江知烨身边坐下，看到速写本，好奇地凑过来：“这是什么？”
“画本。”江知烨翻到空白页，“以后我们一起画。”
“好！”艾德里安眼睛一亮，立刻点头。
晚上躺在床上，艾德里安习惯性地往他身边靠。江知烨没有躲开，任由少年把脑袋埋在他颈窝，呼吸均匀地拂过皮肤。
“江知烨，”艾德里安的声音闷闷的，“契约线不疼了。”
江知烨愣了愣，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嗯。”
“因为你开心了。”艾德里安蹭了蹭他的脖子，“你开心，我就开心。”
江知烨的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他伸出胳膊，轻轻环住少年的腰，感受着怀里温热的体温。
“睡吧。”他低声说。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