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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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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哥是魔修,我是十岁那年被他从乞丐窝里捡回来的。
那时候年纪小,脸上脏兮兮的,头发没人教过我怎么梳,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死疙瘩。手上全是擦伤,脚上也没鞋穿,整天在街上靠摸人钱包过活,偶尔被抓住就挨顿打,打完后我又爬起来跑到隔壁那条街上继续偷,没办法,不偷就没饭吃,这是乞丐窝里的规矩。
直到十岁生日那天,其实我连自己哪天生的都不知道,但后来我把我哥捡我回来这天定为了生辰日,我偷到了我哥身上,我们这样的人识人都很准,因为老大教过怎么分辨有钱人。
我看着从街角走过来的男人,第一眼就觉得他一定是个有钱的公子哥,虽然他看着不太好惹的样子,但身上一定有很多元宝。
于是我壮着胆子跟了上去,不料他这个人防备心竟然这么重,我的手还没摸上他的荷包就被逮住了。
按照惯例,这样的有钱人一般下手都挺狠的。就在我以为自己这次又会挨一顿打时,意料中的拳头却没朝我挥过来。
我被他带回去了,还洗干净取了个名字,我哥也许是那天心情不错,就做了个这样的决定,反正我后来问他,他是这样跟我说的。
我长到十二岁的时候,我哥开始教我修行功法,他说我天赋高,是难得的练武奇才,不出意料的,我渐渐开始跟着我哥一起做事,之后只要仙族的人提起我哥也一定会想起我的名字,他们说我们是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和小魔头,我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正在吃饭,嘴里还含着一口饭,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笑的喷了出来,我哥嫌弃的离我老远,却还是掏出手帕给我擦嘴。
我哥其实是那种看着面冷,内心却很温柔的人,他很少苛责下属,也从没对我发过火甚至没大声说过话。
凡人说的娶媳妇就要娶这样的,温柔贤惠,我觉得我哥很合适,至于做谁的媳妇,这件事我想过很久很久,后来脑子里实在匹配不出配的上他的人,不管是仙族还是魔族的都不配,最后我发现好像只有我能配的上他,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娶了他吧,有这种想法的时候我就发誓这辈子一定好好对他,不让他再吃苦。
其实他像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过的比我惨多了,他的经历我还是听他身边跟了他很多年的下属说的。
我哥身上流着一半仙族一半魔族的血,所以他两边都不是,这样的人总是被视为异类,没有哪边的人愿意接纳他。
早年间,他被魔族人排挤差点打死,后来为了找到活路,于是一步跪上一台阶的上了仙门,仙门碍于一视同仁的面子规矩收下了他。
他本以为自己脱离了苦海却没想到自此真正坠入地狱。
那句词怎么说的………对了,是人言可畏。
我哥天赋异禀,在仙门中一直名列前茅,可却还是没能换来什么尊重,他常常干着一些下人干的粗活,只有晚上的几个时辰练功,但他进步神速,至此也引来了许多人的嫉妒,他们欺负他,故意羞辱他,我哥都忍下来了,但他还是觉得只要那些年长的掌门不这样就好了,那些同门嘛他不在意的。
后来仙门比试,他赢了所有人,他原本就没想过要当哪门哪派的掌门,只是想让那些平时欺负他的人长个教训,但那些虚伪的掌门们却一脸凝重的看着他,事后把他单独叫了出去,他们把他的骨头打碎了丢到凡间去等死,我不知道我哥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哥的下属也不知道。
我听完恨不得马上杀回仙门,把他们所有人都弄死给我哥报仇,我哥的下属劝我冷静,他说我哥其实当时杀了好几个一直犯贱的,剩下的其他人没管。
唉,我觉得我哥还是太善良了,一直都这样宽容大度。
这次我哥出任务没带我,我才能和他的下属在这聊天,可惜他要走差不多半个多月,这半个月我可无聊了,没事的时候就去他房间转悠两圈,但他说这次任务特殊不让我去,我跟他犟了好久,他都没同意我只好作罢。
直到我在十天后听到外面的消息说,我哥闯了仙族圣地杀了十多个仙人,后被打伤逃了出来。
我才从床上爬起来,火急火燎的赶往他的宫殿,他住的地方离我不远,但他修炼的地方是另外一处宫殿,我到的时候他已经闭关了,谁也不见。
我哥的下属拦住了我,他对我说:“谁都不见,包括你。”
我实在担心我哥的伤,心里也气,平时回来都是先来找我,怎么这次这样?我悄悄用魔气试探了一下门内的人的气息,还好,我哥伤的一点都不重,我安心了。
于是我假意赌气道:“不见就不见,说的谁想来看他一样,哼!”
说完我转身就想走,背后的门却被打开了,开门的是我哥,他一身黑衣面色冷淡的看过来,之后对我说:“滚进来。”
我仔细观察了我哥,他看起来就是面色憔悴了很多,内力没什么损伤。
我麻利的跟他进了屋,关上门后,我本来准备好好跟我哥说说他以后不可以这样做事,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还让我这么担心他。
他转头看我的时候面色却完全沉了下来,眼睛也有点红,我从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他现在真的有些像仙族那些人说的大魔头的样子了。
他把我拉到他身前,很用力的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按在墙上吼我,我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他突然对我说:“不准离开我,你要是敢,我就把你的腿打断,关在魔域!”
魔域是魔族最冷,寒气最重的地方,那地方一般关的都是些十恶不赦的犯人,我只去过一次,那次还是我死命缠着我哥求他带我去的,我在那待了半个时辰就受不了了,太阴了,感觉有妖精把我身上的阳气都吸干了,那时候我哥还笑我,说哪来的妖精吸我一个小孩的阳气。
我哥越掐越紧,掐的我喘不过去,好不容易松手的时候他又抓着我的后颈跟我接吻,这时候又变得不那么凶了。
他慢慢的亲我,一边跟我说话。
“你发誓你这辈子都不离开我,快,发誓!”
我跟我哥一边接吻一边发誓:“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
不知道怎么的,过了好一会儿我哥的气就消了,他放了手不再亲我,只是气消了面色就愈发难看,可能是因为对自己刚才失控的行为感到尴尬,我却没什么感觉,我本来一开始就决定要跟他在一起的,我发现他真的很像小媳妇,别扭的很。
我跟他表白了,他却让我先回去,这段时间别来,听到这话我是真生气了,头都没回的出了宫殿,我哥怎么能这样太过分,我以为他会跟着我追出来,但没有。
我真的生气了!!!!!!
非常非常生气!!!!!
程瑜大魔头!!!!
两天后,我哥还是来找我了嘿嘿。
我就知道他还是舍不得我的。
我高高兴兴的去见他却看到魔族地界里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仙族的人。
我下意识想拔剑让我哥别跟他们站那么近,但他却招手让我过去,我把刀收起来走了过去。
“小奕,你跟他们走吧。”我哥说。
我僵在原地,有些发愣也有些疑惑。
“哥,你疯了吗?”我问他。
他说:“你本来就是仙族的人,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你的身世,仙族的人现在想带你回去。”
我嗓子好像开不了口了,心里也发酸。
“你胡说什么?”
站在一旁的仙族有些局促的开口插入我和我哥的话题:“你哥………魔尊说的是真的,我们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你母亲跟自己的师兄生了你,但那时候仙族有规定,一个派的同门之间不能成亲,他们害怕被赶出师门就暂时把你放在了凡间,后来仙族和魔族战乱,你父母战死你的下落就没人知道了。”
“一直到前段时间,我们找到了你母亲留下的一封信,再怎么说,你父母也是为仙族战死的,我们会带你回去,你天赋高,不用再修炼魔气,仙族的功法更适合你。”
我气的脑袋发昏,这时候先抬头去看我哥,我哥站在旁边好像个局外人,表情淡淡的,没什么反应,还在发呆。
我打断了这人的话去问我哥:“哥,你希望我去吗?”
我哥看着我说:“仙族的功法适合你,你去吧。”
我哥不要我了。
就因为这一堆屁话。
我最后应了他一句:“好。”
我跟着仙族走了,我讨厌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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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离开我哥的第三天,我感觉人生好像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直接去死。
我哥没来找我,最后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就让我走,就算我的身世是真的又能怎么样,他竟然敢真的不要我。
在仙门里生活感觉很烦,那些虚伪的人依旧虚伪,我才不惯着他们,除了我哥没人能给我气受。
我还把以前欺负过我哥的那几个人全都打了一顿。
实在是太无聊了。
第四天,我在庭院里打扫,仙族的人突然都离开了,急急忙忙的,看起来像是生怕错过什么大事。
我逮了一个人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好像是新来的不认识我,于是没遮掩的直接跟我说了,他说:“魔族的魔尊不知道怎么回事硬闯了进来,现在被仙族的法阵困住了,掌门们正准备把他杀了泄愤。”
我听见这个消息心里开始兴奋,然后发慌,仙族的人这么阴,我哥万一真打不过怎么办呢?
我得去帮帮他。
说干就干。
我一个人打破结界站在了我哥身边,这种感觉真爽。
旁边好多人骂我,我才不管。
我把我哥放跑了,我让他走,他身上有好多伤,看起来很严重,他抛弃了我,我还是心疼他。
算了,我决定原谅我哥。
我哥还是走了。
经过掌门们的商议,我被罚跪了,跪在门外的台阶上。
他们都说我大逆不道,不配为仙族,我母亲的师傅,就是一个胖胖的掌门他替我求了情,我被罚跪了五天,这是最终的结果。
我跪在门外,天空却开始飘雪,也对,现在是十月,一般这个时候,我跟我哥都在魔族的地界泡温泉呢,今年怕是不行了。
罚跪一直到晚间,周围的人都散了,漫天大雪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背挺的直,虽然被罚了,但我并不觉得的自己真的有错。
一个穿着仙族衣服的陌生面孔的小仙突然出现在雪地里扫积雪,他靠近我,主动找我搭上了话。
他问我:“你干嘛要这样?不怕被罚吗?”
“那个魔尊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竟敢帮他。”
我说:“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他继续扫着积雪小声嘀咕:“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我反驳道:“不对。”
“这世道本身就不公平,他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为难他。”
我哥其实真的很可怜,他好像总是倒霉,又总是遇到各种事,难过也只能自己待着,默默舔舐伤口,没人理解他,似乎活着就是错。
可总是要活的,没人愿意去死,难道那些事真的完全是他的错吗?他抗争了那么久,却还是没能改变什么。
“难道不是他的错吗?他是魔尊啊!他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仙族。”小仙说。
我继续道:“他真正杀的是欺辱他很久的仙族,只有那么几个,他继任魔尊以来,有挑起过任何争端吗?”
小仙讶然,很久后回答我:“好像是没有。”
“前年你们查不出的云山峰的事,是他查出来的,然后把线索放出来,你以为你们真的是运气好吗?”
“还有上个月,闵庄的中毒事件要不是他把解药扔给那些人,他们早死了。”
小仙脸憋的脸有些红:“那………那你们怎么从来不说………”
我冷笑一声:“说出来你们信吗?”
他不再说话了。
我也沉默,其实我知道,当一个人界定在某个特殊身份之上时,他就一定跟这个身份脱不了干系了,我不指望我和我哥能留下什么好名声在这世间,但我总是想为他鸣不平,他觉得我可怜,我也同样觉得他可怜。
我和他就像长在同一棵树上提前枯黄的树叶,跟周围的叶子格格不入,但我们不需要跟别人一样,我愿与他共同跌落进泥土里,葬在同一块土地上。
如果世人觉得他的存在就是一种罪孽,那么这份罪孽我会替他分担一半。
小仙最后叹了口气道:“我承认魔族有好人,但仙族也不全是坏人,他们只有有些心高气傲,大多数人还是好的,有点仙族愿意以性命去换一个凡间小儿的命,他们不惜一切就为了就一两个人,或者总是在战乱时把小辈护在身后。”
我无法反驳他,雪越下越大,他替我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之后就离开了。
我哥在半夜的时候又闯了仙门,其实我猜出来了,他第一次来的时候看着伤的重,其实一点都不,他只是为了试探我,他觉得我可能不会跟他走,怎么可能,我那时候高兴的不得了。
我还是跟我哥跑了,仙族的人追出来破口大骂,骂我狼心狗肺,让我滚,说要把我踢出仙族族谱,我笑了,因为我哥这时候正抱着我跟我说,让我跟着他进魔族的族谱。
我哥就是这样口是心非,他又抓着我的头发开始吻我,这次他没再后退害怕,因为我也回应了他。
我想,如果我没遇见我哥,我应该活不过那个凡间的冬季,但他的到来,令寒冬驱散,四季如春,我也重新活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