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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 6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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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数月近乎自毁式的高强度工作,即使是以许念钢铁般的意志和燃烧生命般的决心,也终于触碰到了极限。身体的警报在无声尖叫,精神长期紧绷的弦几近断裂。
在一个清晨,温知许拿着最新的项目报告走进办公室,看到许念脸色苍白地撑着额头,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在文件上时,她再也忍不住了。
“许总,”温知许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您必须休息。今天,现在,立刻回家。”
许念抬眼,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断思路的不耐,但在看清温知许眼中深切的担忧和不容置疑的坚持时,那点不耐瞬间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取代。
她沉默了几秒,掐灭了烟头,哑声道:“……好。通知下去,今天……放假。”
推开久违的公寓门,一股清冷到近乎死寂的空气扑面而来。这里,许念就很少回来,基本都是在公司睡的。
每一次踏入,都仿佛踏入一个凝固了痛苦和疯狂的琥珀。
变化是显而易见的:
衣柜:曾经色彩缤纷的衣帽间,如今只剩下一种颜色——黑。纯黑、深灰、墨蓝……所有衣物都沉没在浓重的暗色里,像她给自己披上的、无声的丧服,祭奠着失去的爱情和曾经的自己。
拉开冰箱门,里面整齐码放着成排的**牛奶**——脱脂的、全脂的、高钙的……这是唯一能被她勉强接受、用于维持身体基本运转的“食物”。酒精,除了必要的应酬,她已不再沾染,仿佛在刻意避免任何可能唤起那一周沉沦记忆的引子。
酒柜:与冰箱的寡淡形成讽刺对比的,是客厅角落新添置的一个巨大的、恒温的酒柜。
里面陈列着世界各地的顶级名酒,如同一个个沉默的、昂贵的战利品,更像是一座冰冷华丽的纪念碑,标记着她用金钱和权力构筑的新世界,以及那个被她亲手锁进心底、名为“脆弱”的囚徒。
许念没有开灯,任由黄昏的光线将室内切割成模糊的光影。
她径直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冰冷的水流冲刷而下,带走皮肤上残留的烟味和疲惫,却冲不散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意和沉重。
水流声中,她仿佛又听到了婚车引擎的轰鸣,看到了顾晚舟最后那绝望的一瞥。
洗完澡,许念裹着黑色的浴袍,倒在床上。身体接触到柔软床垫的瞬间,所有强行支撑的力量瞬间瓦解。
浓重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彻底淹没,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她睡得很沉,也很不安稳。
梦里,没有硝烟弥漫的商战,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只有一片混沌的光影,光影的中心,是那个穿着米白色风衣、长发被风轻轻拂起的背影——顾晚舟。
她在前面走着,步履从容,却始终没有回头。无论许念在后面如何拼命追赶、如何声嘶力竭地呼喊:“姐姐!等等我!等等我!” 那背影都那么近,又那么远,仿佛永远无法触及。
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慌攫住了梦中的许念。她跑得肺叶生疼,喉咙涌上血腥味。
终于,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
“姐姐!你等等我!”
“我一定会把你带到我身边的!”
“你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那背影似乎顿了一下,光影流转,仿佛要回头……
就在这时,梦魇消散。
许念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窗外,已是深夜。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
她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床头。
梦境的余悸和现实中刻骨的思念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空虚和尖锐的疼痛。
黑暗中,她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指间明灭。
烟雾缭绕中,顾晚舟的身影在脑海里愈发清晰——她清冷的眼神,她无奈的笑容,她沉默的承受,她决绝地走向婚车的背影……
一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在疲惫卸下防备、在梦境刺激之后,再次浮上心头,带着血淋淋的拷问:
所有那些沉默的瞬间……
在办公室,当她试探着提起过往,顾晚舟只是低头处理文件;
在顾家老宅的偶遇(为了公事),顾晚舟只是微微颔首,眼神避开;
甚至在那一夜疯狂的占有之后,顾晚舟自始至终的沉默……
都是在向我告别吗?
是在无声地说“别再靠近了”?是在用沉默筑起一道她无法逾越的高墙?是在用这种方式,彻底斩断她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就这样坐着,在黑暗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雾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时间。她想了很久很久,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那个沉默的背影,关于那句无声的“对不起”,关于那个必须被碾碎的纪氏……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最终再次战胜了翻涌的思绪。
烟蒂在烟灰缸里堆积,窗外透出熹微的晨光时,许念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滑落,再次陷入深沉的、无梦的睡眠。
这一次,她睡了很久很久,仿佛要将透支的生命力,在这短暂的休憩中,勉强补充回一点点。
醒来后,那个冰冷、锋利、目标明确的许念,又将披上黑色的铠甲,重新投入那场以爱为名、以恨为刃的战争。
而那个关于“沉默告别”的疑问,被她深深地、再次埋进了心底最坚硬的角落。
答案,或许只有在夺回她的那一刻,才能真正揭晓。
顾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连续数月不眠不休的奋战,顾晚舟和顾清川兄妹俩如同两台精密而坚韧的机器,终于让顾氏这艘巨轮在惊涛骇浪中初步稳住了舵盘。
最危险的资金链危机已经过去,几个核心业务线开始恢复造血能力,与纪氏捆绑的窒息感虽然依旧存在,但至少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顾清川看着妹妹眼下的乌青和明显清减的脸颊,心中一阵刺痛。他合上最后一份文件,走到顾晚舟桌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晚舟,够了。今天到此为止,回家休息。你也好,我也好,都需要喘口气。”
顾晚舟从堆积的文件中抬起头,眼神有些恍惚,随即露出一抹疲惫但真实的浅笑:“哥,你也一样。回去好好睡一觉。” 她没有推辞,身体的疲惫早已到达极限。
回到那间熟悉的公寓,打开门,清冷的气息依旧。但这一次,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巨大的空虚感和排山倒海的回忆瞬间将她吞没。
目光扫过玄关冰冷的地板,那个疯狂的夜晚仿佛就在昨天;走过客厅,许念懒洋洋窝在沙发里的样子清晰可见;
吧台上那只被她碰倒的杯子碎片早已清理干净,可那个破碎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
卧室……她甚至能闻到许念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冷冽的气息。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她连衣服都没力气换,径直走向那张承载了太多甜蜜与痛苦回忆的大床。
身体陷进柔软的床垫,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梦境来得猝不及防,且无比清晰、冰冷。
没有商场的尔虞我诈,没有家族的沉重负担。她站在一片空旷的、弥漫着灰色雾气的荒原上。前方不远处,站着许念。
许念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气场强大而冰冷,不再是那个在她面前会撒娇会耍赖的念念。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看向顾晚舟时,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彻底的漠然。
“顾晚舟。” 许念开口了,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像淬了寒冰的刀刃,直直刺入顾晚舟的心脏,“我不再需要你了。”
顾晚舟如遭雷击,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想开口,想呼喊,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听着许念吐出更残忍的话语。
许念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充满了自嘲和看透一切的残酷:
“我的爱,在你面前……”
“我的尊严,在你面前……”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顾晚舟的心上:
“毫无关系。”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带着万钧之力:
“真是可笑。
说完,许念不再看她一眼,决绝地转身,身影迅速被灰雾吞噬,消失不见。
“不——!念念!不是这样的!” 顾晚舟终于嘶喊出声,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去,却重重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顾晚舟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额头上布满冷汗,后背的睡衣也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房间里一片漆黑,死寂无声。只有她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格外清晰。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翻江倒海的情绪。
梦中的画面清晰得可怕——许念冰冷的眼神,漠然的话语,那“毫无关系”的宣判,那“真是可笑”的嘲讽……每一个细节都像烙印一样刻在她的脑海里,带来尖锐的疼痛和灭顶的恐慌。
她最深的恐惧,在卸下防备的睡梦中,赤裸裸地呈现出来——她害怕许念真的放下她,不再需要她,将她视为一个可笑又可悲的过去式。
她害怕许念用那种冰冷陌生的目光看她,仿佛她们之间那些刻骨铭心的爱恋、那些撕心裂肺的痛苦,都变得毫无意义。
巨大的愧疚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环抱着自己冰冷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黑暗中,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孤独而无助。
许念为她买醉入院、当街下跪、疯狂工作的消息……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让她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是她,亲手将那个深爱她的许念,推向了深渊,也推向了……可能的遗忘和恨意。
寂静在黑暗中无限放大,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像是惊雷。
窗外偶尔驶过的车灯,将扭曲的光影短暂地投射在墙壁上,如同鬼魅。
顾晚舟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明天还有堆积如山的工作,顾氏还需要她保持清醒和冷静。
她不能让这个噩梦,让这汹涌的情绪,彻底击垮她。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客厅。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清冷的银辉。
她打开抽屉,拿出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安眠药。这是她最近才备下的,为了应对那些因为压力过大而彻底失眠的夜晚。
她倒出一粒小小的白色药片,没有水,就这样干咽了下去。苦涩的药味迅速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一路蔓延到心底。
她重新躺回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药效渐渐上来,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沉重。
那些纷乱的思绪、尖锐的痛苦、冰冷的恐惧,在药物的作用下,一点点被拖入混沌的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顾晚舟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如同沉入水底前最后的气泡:
“念念……对不起……”
“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不再需要我……”
沉重的眼皮终于合上,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她在药物的强制作用下,沉入了无梦的黑暗。
只是那紧蹙的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未曾真正舒展。
安眠药能让她暂时逃离清醒的痛苦,却无法驱散心底那片名为“失去许念”的巨大阴影。
这场以责任为名的联姻,她付出的是整个灵魂的自由和快乐,而最深的惩罚,或许就是永远活在“被许念彻底放弃”的恐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