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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夏至后的荷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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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的蝉鸣裹着荷香漫进画室时,许清安正把新收的荷叶铺在画案上。傅时夜从市集回来,竹篮里装着两朵白荷花,花瓣上还沾着露水,把蓝印花布衬得像片小池塘。
“老张头说南湖的荷花开得正好,去写生?”傅时夜把荷花插进粗瓷碗,水珠顺着花瓣滚进碗底,叮咚声像支细碎的曲。他忽然想起去年夏至,两人在巷口买冰棍,许清安的嘴角沾了点奶渍,被他画进速写本,旁边注着“甜过荷花蜜”。
许清安拿起那支新钢笔,笔杆上的缠枝梅在晨光里泛着光,像被荷风洗过似的。他往写生簿上勾了两笔荷叶的轮廓,笔尖转处,叶边的卷褶像活的。
“带点莲子羹。”王奶奶端着砂锅进来,里面的莲子还冒着热气,“新摘的莲子,加了点冰糖,就着荷风吃最解暑。”她把砂锅往画案边放,围裙上的粉色塑料扣沾了点莲心的绿,像落了颗小莲蓬。
南湖的荷塘果然铺成了绿海,白荷花星星点点浮在叶间,风过时,叶面上的水珠滚来滚去,像撒了把碎银。许清安支起画架时,傅时夜就在塘边采莲蓬,指尖掐断莲茎的脆响,和钢笔落纸的沙沙声格外相和。
“往右边点,”许清安忽然抬笔,“那朵花刚开了半瓣,比全开的有味道。”
傅时夜依言挪了挪,裤脚沾的泥水蹭到脚踝,凉丝丝的。许清安看着他低头剥莲蓬的侧脸,忽然在画角添了只手,指缝里夹着颗嫩莲子,笔尖轻扫,把指腹的薄茧都画得清清楚楚。
“这是把我也画进荷塘里了?”傅时夜凑过来看,眼里的笑意比荷花还甜。
“嗯,”许清安把笔帽扣好,“王奶奶说,画里得有个人挑着莲蓬走,不然太静了。”
回程时,傅时夜捡了片大荷叶,铺在竹篮上挡太阳。许清安把它带回画室,裁成两半,一半垫在砚台下,一半做成了简易的笔洗,摆在民国钢笔旁边,荷叶的清香混着墨香,像把南湖的风都收了进来。
王奶奶正坐在廊下编蒲扇,看见荷叶笔洗,忽然说:“这叶子晾半干了,能拓在宣纸上做画,比颜料还真。”她把蒲扇往许清安手里递,扇面上用淡墨画了朵荷花,是照着他速写本里的样子画的,笔锋歪歪扭扭,却带着股野趣。
“您这画比我拓的还有灵气。”许清安扇着蒲扇,忽然发现扇柄处缠了圈蓝布条,是他缝笔帘剩下的边角料,针脚绕得密密实实,像把荷风都缠在了里面。
“偷学你的针法,”王奶奶笑得眼角堆起细纹,“你缝的布结结实,缠在扇柄上,握着都觉得稳当。”
傍晚的霞光把荷塘染成了粉紫,许清安翻开写生簿,用新钢笔把绿海般的荷塘和剥莲蓬的人影画了下来,画角的空白处,添了行小字:“荷风入砚,莲香满纸,身边人是夏中诗。”
傅时夜凑过来,在他写的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萤火虫,正停在荷叶上,翅膀上还沾着点墨,像刚从砚台里飞出来的。“等小暑,”他把下巴抵在许清安肩上,“我们去看萤火虫,把荷花画成灯。”
“好啊。”许清安把钢笔放进笔帘,听见窗外的蝉鸣还在继续,和着荷叶轻微的响动,像支夏的尾声。他忽然觉得,所谓夏至,不过是把春天的盼收进莲蓬,把夏天的盛研进墨里,日子就像这满塘的荷花,热热闹闹里藏着清清爽爽的甜,岁岁年年,都在这荷风里,慢慢酿成悠长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