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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番外:针线篮里的春天 ...


  •   惊蛰刚过,巷口的老槐树就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许清安蹲在廊下翻晒针线篮,藤条编的篮底泛着温润的光,是傅时夜去年用麻绳加固过的,结打得密密实实,像把岁月的纹路都缝进了缝隙里。

      "找什么呢?"傅时夜端着盆淘米水出来,往薄荷盆栽里浇了点,新抽的嫩芽被水珠压得弯下腰,像群鞠躬的小绿人。他身上那件蓝布衫的肘部补着块浅灰的布,针脚是许清安熟悉的回纹——上周刚缝的,王奶奶说这样耐穿。

      许清安从篮底翻出个布包,拆开时滚出堆彩色的线团,是前几年从市集布店讨来的碎线头,被他缠得整整齐齐。"想给那支新钢笔做个笔套。"他挑出团深绿的线,"老张头说这是染布剩下的头道浆,色牢。"

      傅时夜忽然从屋里翻出个木匣子,里面是些银饰边角料,有他捡的旧顶针,还有银匠铺扔的碎银片。"把这个熔了做个搭扣?"他捏起片月牙形的银片,"去年给剧团修戏服的老李头说,他有个小熔炉,能帮咱熔成银线。"

      两人正凑着看银片,王奶奶挎着竹篮从外面回来,篮子里装着刚买的春茶,嫩芽上还沾着露水。"你们看我带啥了?"她掀开盖布,里面是块蓝印花布,边角绣着极小的梅枝,"老张头他闺女给的,说配时夜的新茶罐正好。"

      许清安把布往茶罐上比了比,忽然笑了:"去年画梅树时,你说这布要留着做笔帘。"

      "日子过着过着就变主意了嘛。"王奶奶往廊下的竹椅上垫了块棉垫,"坐这儿晒暖,我去烙几张薄荷饼,用今早掐的新叶。"

      傅时夜帮着把银片装进布包时,许清安忽然发现针线篮的夹层里藏着张纸,是去年冬至写的便签,上面记着要给王奶奶做双棉鞋。"差点忘了。"他把便签往围裙上别,"您的脚冬天总冻,今年得早点做。"

      "我自己纳了鞋底呢。"王奶奶端着面盆出来,盆底沉着几片薄荷叶,"就等你给绣个花样,去年画的荷塘图挺好,绣在鞋面上准好看。"

      许清安穿起线时,傅时夜忽然从屋里翻出本旧相册,里面夹着些老照片——有他们在麦田里的合影,傅时夜手里举着串麦穗,许清安的草帽歪在头上;有王奶奶坐在廊下编草席的侧影,阳光把她的白发照得像撒了金粉;还有那张三人像的素描稿,旁边写着"民国二十三年冬至",其实是去年画的,故意仿了老照片的调子。

      "这张得洗出来镶框。"许清安指着那张麦田合影,"挂在萤火虫速写旁边,正好凑齐四季。"

      针线穿过布面的声音很轻,混着院外卖花人的吆喝声,像支暖调子的曲。许清安忽然想起第一次缝补傅时夜的衬衫,针脚歪得像爬着串蚂蚁,他还不好意思地说"下次肯定缝得齐",傅时夜却把衬衫穿了整个春天,说"这样才像我的"。

      "搭扣做好了。"傅时夜举着枚银梅搭扣过来,花瓣上的纹路是他用刻刀一点点刻的,歪歪扭扭却带着股认真劲儿,"老李头说,这银得用米汤煮三遍才软和,戴着不硌手。"

      许清安把搭扣缝在笔套上,忽然发现银片背面有个极小的"安"字,刻得浅浅的,像怕被人发现似的。"你啥时候刻的?"

      "昨儿趁你画画时。"傅时夜挠了挠头,"老李头说,银器要刻上名字才认主。"

      王奶奶端着薄荷饼出来时,正看见许清安把笔套往新钢笔上套,银搭扣在蓝布上闪着光,像朵落在布上的星。"这手艺越发好了。"她往两人手里各塞了块饼,"刚摘的春茶泡好了,就着饼吃最香。"

      茶盏里的嫩芽慢慢舒展,像把整个春天都泡在了水里。许清安忽然注意到傅时夜的耳后有根白头发,比去年又多了根,他伸手去拔,却被按住了手。

      "别拔,"傅时夜笑着把他的手按在茶盏边,"留着做念想,等咱头发都白了,就数这根是谁先长的。"

      王奶奶忽然从屋里抱出床棉被,被面是用他们画坏的宣纸拼的,上面印着淡淡的竹影梅枝,是去年冬天裱糊窗户剩下的。"把这个晒晾,"她往绳上搭棉被时,忽然指着布上的墨痕,"这团墨像不像只猫?去年冬天总来偷薄荷的那只。"

      许清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果然像只蜷着的猫,尾巴还翘着,像在偷瞄窗台上的薄荷。"明天把它画下来,"他往写生簿上记,"题个'偷香贼'。"

      午后的阳光把廊下晒得暖暖的,傅时夜帮着把晒干的银线缠成小卷,许清安就坐在旁边绣鞋面上的荷塘,绿线在布上走得匀匀实实,像把去年的荷叶都绣进了春天。

      "你看,"傅时夜忽然指着墙上的长卷,"去年画的芦苇旁边,该添点新抽的苇芽了。"

      许清安抬头时,正看见阳光穿过窗棂,在画上投下细细的金线,把春的绿、夏的红、秋的黄、冬的白都镀上了层暖光。铁盒里的旧物件在光里闪着亮,像在说:日子还长着呢,有的是时光,慢慢绣,慢慢画。

      王奶奶躺在竹椅上打盹,嘴角还沾着点饼屑,像只满足的老猫。许清安把刚绣好的鞋面包起来时,傅时夜忽然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过来,带着春茶的清香和银线的凉意。

      "等梅花开了,"傅时夜轻声说,"咱去后山画新抽的竹笋,去年的芦苇该添新绿了。"

      许清安往他手心里塞了颗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像片落在掌中的春雪。"好啊,"他看着墙上的长卷,忽然觉得那些画都活了过来——荷塘的水在流,麦田的风在动,萤火虫的光在闪,而他们仨,就站在画中央,被岁月的墨香,裹得暖暖和和的。

      巷口的卖花人又吆喝起来,声音被春风送得很远,像在说:春天来了,日子还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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