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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松动的锁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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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展开到第七天,许清安在画室待到深夜。
窗外下着小雨,淅淅沥沥打在玻璃上,像在重复画展第一天的节奏。他把《孤舟》的画框从墙上拆下来靠在角落,画布上的雾色在台灯下泛着冷光——傅时夜果然没再干涉,连提都没提撤展的事,只是每天雷打不动地送来宵夜,放下就走,像个沉默的影子。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三个字:“睡了吗?”
许清安盯着屏幕看了半分钟,指尖悬在删除键上方,最终还是回了个“没”。
几乎是立刻,画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他起身开门,傅时夜站在门口,头发上沾着雨珠,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神色有些局促,不像平时那样带着掌控欲,倒像个怕打扰别人的访客。
“给你带了点热的。”他把保温桶递过来,“刚炖好的银耳羹,放了冰糖。”
许清安接过桶,侧身让他进来。画室里还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傅时夜走到画架前,目光落在那幅没画完的“岸”上,没说话,只是指尖轻轻碰了碰画布边缘。
“画展结束了。”许清安把银耳羹倒进碗里,热气模糊了镜片,“《孤舟》我收起来了。”
“嗯。”傅时夜应了一声,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墙角的画筒,里面的画纸散落出来,大多是些废弃的草稿,只有一张是完成的——画的是傅时夜坐在楼道长椅上抽烟的样子,烟头的红光在暗夜里格外刺眼。
是那天清晨,他躲在猫眼里偷偷画的。
傅时夜弯腰捡起那张画,指腹摩挲着画纸上的烟头,突然笑了笑:“把我画得这么凶。”
“本来就凶。”许清安别过脸,耳根有点发烫,“像要吃人。”
傅时夜没反驳,把画纸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我能留着吗?”
许清安没说话,算是默认。他看着对方笨拙地护着那张画,突然觉得傅时夜好像也不是那么无所不能——至少在面对他的画时,会露出这种近乎珍视的紧张。
“其实……”傅时夜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紧,“那天在展馆,我不是想凶你。”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窗外的雨帘上,“我怕你说出那些事,怕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你,怕你又缩回壳里。”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许清安喝了口银耳羹,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压下心里的涩,“傅时夜,你总说怕我不好,可你从来没问过我,到底想要什么。”
傅时夜沉默了。雨声在画室里回荡,他的影子被台灯拉得很长,落在那片空白的画布上,像道解不开的结。
“我想要你……”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低声道,“我知道了。”
那天晚上,傅时夜走得很早。离开前,他把口袋里的小船吊坠放在了画架上,没说一句话,只是深深地看了许清安一眼,那眼神里有愧疚,有不舍,还有点说不清的松动。
许清安拿起那枚吊坠,接口处的焊点依旧粗糙,却比第一次见时顺眼了些。他走到窗边,看着傅时夜的车消失在雨幕里,尾灯的红光像颗跳动的星。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还是那个号码发来的:“画室的钥匙我扔了,备份也扔了。”
许清安望着窗外的雨,突然笑了。他把吊坠挂在画架上,就放在那幅没画完的“岸”旁边。雾色依旧弥漫,可远处似乎真的有了点模糊的轮廓,像岸,又像别的什么。
或许困住彼此的从来不是锁链,是不肯松开的手。
而现在,那只手好像终于愿意松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