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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无用的温柔 ...

  •   荣希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时,已经凌晨一点。这是他十年前买的房子,装修还是复古怀旧的风格。
      去厨房倒了杯水来喝,酒局之后他总是很口渴,嗓子跟冒烟似的。突然想起今天还没吃药,虽然喝了酒,但他还是决定服药。
      在客厅吃药时,放在卧室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以为是刚刚应酬的客户打来的,连忙跑去接听,也没来得及看来电人。
      “喂,你好。”他浑身酸痛无力,酒精一时半会儿麻痹了这种痛感,但他知道明天他的关节会停滞怠工一整天。
      “这么晚打扰你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令他瞬间清醒,自从上次饭局之后,他就再没有听见过吕易安的声音。
      “有什么事?”他点燃一根香烟,静静听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下去。
      吕易安的来电他从来都视为紧急状态,因为那人只会在遇见危险时才会给他打电话,每一次接年轻人的电话他都会打起百分之两百的精神去应付。
      今天这通电话在凌晨一点半打来,还是在他们决裂之后的情况下,他强撑起精神,完全接纳年轻人的投靠。
      “你知道我是孟柔收养的吗?”
      话在口中说不出口,男人确实知道吕易安是收养的这件事,但那人在这个点来质问他这件事,有些奇怪。
      会不会告诉吕易安之后,年轻人伤心难过,觉得自己又在欺骗他,想到这里,荣希不免头痛。
      “你问这个干什么?”
      “别来反问我,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求你了。”
      “我怎么会知道,你这么晚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事儿?”他语气不好,但却想引导吕易安向他透露更多的消息。
      “你不知道就好,我挂了,打扰……”
      “别挂电话!”他焦急地打断吕易安的话,电话一挂,他又会失去吕易安的动向。明明已经心狠地离开那人,可他还是放心不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我告诉你干什么,我们早就分开了。是我说的不想再见到你,我还犯贱来找你,活该我被孟月高棋……”
      “孟月?是孟月对你做了什么还是高棋?”
      电话没被挂断,但吕易安也沉默了良久。只要电话没被挂断荣希就不担心,他耐心地等待年轻人向他倾述一切。
      “你为什么这么了解我?我一说你就知道他们俩找我麻烦了。”
      “好歹我也跟你生活了两年,不短了。我再说一遍,把你遇到的事儿马上告诉我,除非你想我当面跟你说。”
      他对电话那头的人下最后通牒,然后那人果不其然乖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向他吐露。
      “她刚刚来找我,叫我把孟柔的房子卖了拿去抵债。她告诉我我是孟柔收养的,没有房子的继承权。”
      “她怎么突然来找你说这事儿?”
      “因为我告诉她,你没和孟柔结婚,搬走了。没了你的阻碍,又知道我是孟柔领养的,所以她才会来找我。”
      荣希揉了揉鼻梁,一般他认为事情并不棘手或事情已经被解决时,会下意识做这个动作。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书桌从上往下第一个抽屉里有把银色的小钥匙,拿去打开卧室里衣柜最下面一个抽屉。”
      他依旧对家里的布局了如指掌,给吕易安指明了方向,但显然那人并不领情,在电话那头叫嚷起来。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不想去打开。”
      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渐渐有了哭腔,他的心也一下子慌了,只好缓和一点语气,用着许久没使用的那种温柔的声音去安慰吕易安。
      “那里面不是可怕的东西,去打开吧。”
      “可我不敢,万一又是什么令人绝望的东西,我该怎么办?”
      荣希一时语塞,“令人绝望的东西”令他回想起那晚吕易安找他要结婚证时的场景。
      那晚吕易安跑出家门后,他才感觉车祸的伤口在他身体里隐隐作痛,慢慢滑坐到地上。手脚是麻木的,胸口喘不过气,肋骨那里又仿佛折断,那种痛不亚于那晚被汽车撞击的痛。从吕易安跑出去的那阵风里,他感觉有一个东西从他身体里流走了。
      他想起他今年该是四十六岁了。
      和吕易安在一起的日子让他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如今那人从他的生命中退场,他才又注意到自己这尴尬的年纪。
      二十出头的他不是这样,三十出头的他更不会如此。他从不会为了谁这么去迁就,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
      可是吕易安,一想到吕易安,他的脑袋就疼。
      “相信我,那里面不是令人绝望的东西。”
      荣希轻轻对着电话那头说,当他找回这个感觉之后,竟然觉得人生焕发出新的意义。
      吕易安听完后没说话,电话啪的一下被挂断。荣希无力地倒在沙发上。说不出来失去了什么,但他觉得自己什么都失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吕易安的仇恨转变成了喜爱。明明与那人第一次见面时还言语粗鲁地骂他老,可他却并不生气,尤其知道吕易安是为了掩盖自己的伤疤之后,则更加怜爱他。
      有那么一个人如此依赖他,如此信仰他,他还有什么可恨的呢?吕易安依赖他,他知道;他人生的价值需要靠保护吕易安来证实,他也知道。但老天不知道,他和吕易安相差了二十多岁,这漫长的岁月是拴在他们腿上,让他们无法更加接近的镣铐。
      多愁善感了许久,荣希很难受,他四十多岁的大脑不想像年轻人一样只知道情情爱爱,他的目的很明确,但这时也不免迷失了方向。
      手机又响起来,荣希接通了,吕易安那边很沉默,他先开口问道:“看见了吗?”
      “看见了,是我的收养证明。”
      “那就好,就算是收养的,你也同样是继承人。”
      一切都解决好了,他太劳累了,倒在沙发上眼皮都快耷拉上了,却还不忘安慰吕易安一句,“不用担心,孟月拿不走那套房子,但如果你还是不放心,我有个律师朋友,可以推荐给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找。”
      “行吧,在这件事上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打电话给我。”
      “仅仅是这件事吗……”
      “我已经花了很多功夫来为你解答了,你看看时间,已经两点了,我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应当在三个小时前就睡觉了。”
      “对不起。”
      吕易安在电话那头开始道歉,他嫌烦,制止道:“别道歉了,还有正事吗?”
      “我想不通,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吗?我不过是比较有正义感罢了,”他又一次捏了捏鼻梁,振作起精神继续说,“孟柔跟我说过一次,说在福利院看见你的时候,你眼睛湿湿的,望着她,希望她带你回家。”
      给吕易安转述这番话的时候,荣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一个寒冷的冬天,脸还没有地上随意一片落叶大的一个小人,噙着泪水,站在福利院门口,用破旧的袖笼子擦鼻涕,嘴皮擦得红红的,含糊不清地喊妈妈。
      “原来我一直就是个可怜样儿……”
      “你怎么会可怜呢?至少孟柔把你带回家了,不是吗?”
      “那你呢?你为什么把我抛下了?”
      荣希在心里头苦笑,其中有太多情感牵扯不清,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沉默着。
      “我知道你可怜我,你明明有无数种方法报复我,但你都没有。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今后不会再打扰你了。这一次,谢谢你。”
      “不客气。”
      “再见了。”
      “晚安。”
      他向那人道了一声晚安,他还是很喜欢这种体贴对待别人的方式,但倘若吕易安不曲解则是更好。
      “最后一个要求……以后可不可以让我结束我们的对话,你直接挂掉就好。”
      很有建设性的一个提议,荣希没再说话,果断地挂断电话。
      吕易安把对他的依赖当成喜欢,给他造成太多困扰。
      他从不觉得吕易安喜欢自己,那人只是在需要关怀的时候碰巧可以依赖自己,少年人的心晦涩懵懂,时常搞不清喜欢和喜欢之外的情感。
      可他已步入中年,经历得太多,对自己的感情认识得也更加清楚,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吕易安?
      还记得两年前在酒吧时,那人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衬衫,在五颜六色的射灯中穿梭,像是一只跑进春天的小兔,他头一次那么被一个人吸引。想接近他,抚摸他柔顺的短发,亲吻他嫩滑的肌肤,想于夜夜缠绵之中再度被青春包裹住。光是接近吕易安,他的生命就充满了活力和朝气,他生命的意义在每一次和吕易安的接触中变得轮廓清晰。他像是生来就为救赎那孩子的一般,用自己有限的生命去换取无限的可能。
      他希望吕易安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他的付出很低调,不动声色,因为知道自己不是吕易安唯一的选择,在他之前有救吕易安于水火的那个老男人,在他之后还有无数甘愿为吕易安付出的年轻人。而他,只是吕易安人生这段漫长航线上短暂的避风港,风一停雨一歇,那人就会再次出港。
      他没有任何优势,他的温柔分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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