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chapter1 ...
-
消毒水的刺激性气味顺着鼻腔钻进肺叶里,带着一股廉价肥皂的腥气,在空气里漫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宁既玺被两个穿着灰蓝色制服的男人架着胳膊往前拖,手腕上的皮肤被粗糙的布料磨得发疼,骨头缝里像是塞进了碎冰,又疼又麻。
“松开。”他嘶哑的声音裹着没散尽的酒气,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细碎的回音。
左边的男人像是没听见,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铁钳似的攥着他的胳膊往右转。
宁既玺的肩膀猛地撞上冰冷的水泥墙,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眼底瞬间蹿起一簇火。
“你耳聋了吗?我他妈让你松开!”
他猛地抬脚往后踹,鞋尖结结实实地踢在男人的膝盖上。
那男人闷哼一声,手劲却松了半分。
宁既玺借着这股劲儿往旁边挣,胳膊肘顺势往另一个人的肋骨顶过去——动作快得像头急了眼的狼,带着股不计后果的狠劲。
但他忘了自己宿醉未醒,身体软得像摊烂泥。
刚挣脱一只胳膊,后颈就被狠狠按住,整个人被按在墙上摩擦着往下滑。
额头磕在墙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眼前瞬间炸开一片金星,冰冷且有些黏糊的血液顺着额角渗出。
“宁既玺,编号236。”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记住你的身份。在这里,服从命令会让你以后好过一点,不要自讨苦吃。”
宁既玺被压着趴在地上,下巴抵着冰凉的地面,心里一阵火大。
他看见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停在自己眼前,鞋跟处有块掉了漆的地方,露出底下沾着泥土的鞋尖。
这双鞋的主人弯下腰,手里拿着个印着编号的布牌,粗暴地别在他的衣领上。
布料摩擦着脖颈上的皮肤,像贴了块烧红的烙铁。
宁既玺咬着牙抬起头,想看看说话的人长什么样,却被那人用手电筒的刺目白光晃了眼。
强光刺得他微眯起眼,耳畔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与此同时,腰部有些痒,似乎是有人在翻他的口袋。
“烟,打火机,手机……”那个声音一条一条念着被搜出来的东西,最后停顿了一下,“还有这个。”
宁既玺眯着眼,看见那人手里捏着枚银色的戒指,指环内侧刻着个小小的“玺”字。
那是他十八岁生日时自己买的,戴了快三年,指节处早就磨出了圈浅白色的印子。
“没收。”那人把戒指扔进一个贴着封条的透明袋子里,封袋声“刺啦”一响。
宁既玺恶狠狠瞪着他们。
“那是我的东西。”他撑起上半身,喉咙干涸,声音哑得不像话,“还给我。”
“在这里,所有私人物品都由书院统一保管。”那个男人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等你的病‘康复’了,自然会还给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刻意强调了“康复”两个字,带着一种嘲意。
“康复?”宁既玺气笑了,“你们管把人变成傻子叫康复?”
他的话刚说完,后颈就又挨了一下。
然而这次力道更重,像是有人用钢管敲到了他的后脑勺。
剧痛顺着脊椎向下蔓延,他闷哼一声,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看来需要给你好好‘醒醒酒’。”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带他去冲冷水。”
两个制服男再次架起他的时候,宁既玺已经没力气挣扎了。
他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被拖着往前走,走廊两侧的铁门一扇扇掠过,门里偶尔传来压抑的咳嗽声,或是模糊不清的啜泣。
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混着一股恍有若无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不散。
只听铁门咔哒一声关上,冷水浇下来的时候,宁既玺感觉自己全身的血管都要冻僵了。
冰凉的水顺着发梢往下淌,浸透了单薄的衬衫,贴在皮肤上像覆着霜。
他被按在淋浴间的瓷砖墙上,水从头顶的喷头里浇下来,砸在脸上生疼。
“清醒点了吗?”有人在旁边问。
宁既玺咬紧牙关,没说话。
他死死盯着对面墙壁上的瓷砖,砖缝里还残留着点暗红色的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
冷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想起三天前的晚上,养父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冷漠。
养母把一份报纸推到他面前,头版头条的照片上,他正搂着个男生的腰笑得一脸张扬——那是他在朋友的生日派对上被偷拍的,第二天就不知被谁从中作梗登上了本地新闻。
“既玺,你太让我们失望了。”养父的声音像结了冰,“我们宁家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你们就把我送进这种地方?”他当时还带着点醉意,语气里满是嘲讽,“就只是因为我喜欢男人?”
“这不是喜欢,是病。”养母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们已经给你联系好了,去‘朝暮书院’好好治治,等你好了……”
“好了就能变回你们想要的样子,是吗?”宁既玺打断她的话,站起身来往外走,语气烦躁,“不用麻烦了,我没病。”
但他始终没走成。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来家里把他“请”了出来。
他挣扎过,嘶吼过,甚至摔碎了客厅里养母最喜欢的东西,但最后还是被塞进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
车窗外,养父母雕塑一般站在门口,连一句再见都没说。
冷水还在哗哗地流着,宁既玺感觉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冻僵死在这儿的时候,水流突然停了。
有人扔过来一件灰色的长袖褂子,粗糙的布料刮得他皮肤生疼,勒令道:
“穿上,去礼堂。”
宁既玺半推半就着走出淋浴间,冷风一吹,就冻得他浑身发抖。
他低头穿上那件褂子,衣服上还带着股馊味,领口的地方磨破了边,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
他不由啧了声,表情嫌恶。
走廊尽头的礼堂里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和他穿着一样灰色褂子的男生,一个个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一群惶惶不安的企鹅。
宁既玺被推到队伍的最后排,刚站稳,就听见一阵由轻转重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走上主席台,脸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拿起话筒,有模有样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音响在礼堂里回荡:
“欢迎各位来到朝暮书院。”男人的目光扫过台下,“我是这里的院长,姓周,叫周末明。从今天起,你们将在这里接受为期三个月的矫正治疗。”
他语气顿了顿,推了推眼镜:“我知道,你们中的有些人可能对这里抱有抵触情绪。但我要告诉你们,同性恋是一种心理疾病,是可以被治愈的。只要你们配合治疗,总有一天能重新回归正常的生活。”
台下有人发出细微的啜泣声,还有人在小声地辩解着什么,但很快就被旁边的制服男用眼神制止了。
宁既玺站在最后排,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主席台旁边的墙上。
那里挂着块红底黑字的牌匾,上面写着“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狗屁不通的句子,竟然成了这鬼地方的标语。
真是恶心又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