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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虾皮馄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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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去镇上?许微澜欲言又止。
陈冬生着急赶路,调转马头就走了。
路边没有光,等陈幼妹的牛车驶过才稍亮些,她拎了盏油灯,摇晃间忽明忽暗。
牛犊见到许微澜很兴奋,跳着蹄子想过来贴贴,陈幼妹连忙拍它一下,斥责道:“干什么咧你?俺们有事,不准打扰别人睡……”
眼神交接,陈幼妹不确定地开口:“……微澜?”
许微澜应了句,从黑暗中现身:“怎么了?”
“你没睡还是起了?”陈幼妹说:“舅母发病,林医生治不好,说让俺们赶紧拉去大医院,哥先去开路联系镇里的卫生所,俺去接舅母。”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卷走热气,陈幼妹单薄的睡裙堪堪掀起,冷得她直哆嗦。
许微澜望眼牛车,问:“能载多一个人吗?”
陈幼妹不理解:“啊?”
许微澜脱掉针织衫,转身拉开灯,从行李箱翻出两件厚外套,一件递给陈幼妹:“穿上,我跟你一起去。”
陈幼妹拿着衣服后知后觉:“你跟俺去?!不行,你的脚……今夜太冷了,去镇上好久咧。”
许微澜已经攀到一半,腿脚不便,力气不够,试了几次才成功爬上车。
她坐稳身体,将另一件外套穿好,喘着气问:“如果镇上的医生还治不好呢?”
陈幼妹语塞。
那只能去更大的地方,像陈红梅当时一样。
“最坏的结果就是去城市,不用担心,别的问题我来解决。”在此刻,许微澜的从容对于陈幼妹来说有着莫大的魅惑。
大家慌张又焦急,能想到的法子就是找林医生,可然后呢?
陈幼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余晓年特别怀念高中时期的许微澜了。
与众不同的冷静稳重,在一批愣头青涩的孩子里尤为突出。
情绪解决不了问题,许微澜可以。
“走。”许微澜催促:“时间紧迫。”
这次陈幼妹没有反驳,驱使着牛车迅速前行。
到陈实家将近四点,陈月如平躺在炕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她的手臂持续渗血,量还不小,蔓延开的红色染深衣服被单。
许微澜靠近炕边,伸手探一下陈月如的额头,滚烫,高得不正常。
这是感染了?
“不止血吗?”许微澜扭头:“林医生呢?”
陈实对她印象颇好,暴躁的脸色尚且柔和些:“去找止血药了,就是止不住……”
“别等了。”她语气笃定,无甚起伏的音调让人听不出慌张感:“现在就去镇上。”
灯火揉皱陈实的眉心,昏暗的周围坐着四个女孩,最大的怀里还抱个小婴娃。
她们对她的信任度不在治病,难免踟蹰犹豫。
幸好陈大妹及时带林医生赶来,开的那辆农用拖拉机,正呼呼冒烟儿。
她手一舞:“上车!”
陈幼妹快步过去,想了想,又下车到驾驶座跟前:“姐,俺来,你留下。”
陈大妹瞪她:“干什么?莫瞎闹!”
“你不留下照顾妹儿们?她们四个人搁家里怎么着?小囡还得喂奶咧,俺可不会带娃。”
对哦……陈大妹往屋里张望,最终让出位置:“开稳当点儿,嗯?微澜,你咋在这儿?”
许微澜一脸淡定地尝试爬副驾驶座,还是陈幼妹答的话:“微澜她不放心……舅,快把人抱来,褥子铺厚些,天冷,被子也记得盖上。”
陈实已经裹着陈月如奔出,陈大妹又加了两层实褥,跟林医生一人一边铺好。
她做完这些,进屋揽住四个姑娘,对陈实交代:“舅得跟过去,家里不用担心……呃?那个,微澜上不去,妹儿拉一把。”
许微澜唇色泛白,吃力地抓着车门。
她好没用……
此时陈幼妹解开了安全带,伸手从许微澜腰上揽,两人近得将近吻在一块儿,甚至因为冲击力,许微澜的唇浅浅擦过了陈幼妹下巴。
“………………”
陈幼妹压根听不清别的声音,只想找林医生测心跳,看看有没有到一百二,她觉得有。
另一边,许微澜总算成功坐进副驾驶位,在黑暗中默凝她一眼。
人都齐了,林医生从后头敲玻璃:“走呀!”
陈幼妹像才回魂,连忙摁启动键。
夜里人少车少,陈幼妹开得比平常快,到镇上只花了一个小时。
陈冬生栓着马儿等在镇医院门口,白炽灯照亮马驹棕红的毛发。
林医生中途不停止过血,但只要挪动人,陈月如的伤口就会裂开。
卫生所的老医生取下眼镜看了又看,说:“只能先缝针,病人高热,抗生素用完了。”
陈幼妹心一沉,和许微澜交换眼神。
被说中了!
“先紧急处理。”林医生道:“不能放着血一直流,至少得让人撑到去外边。”
老医生点头赞同:“对,我先安排缝伤口。”
陈月如被推进小型手术台,陈实跟着一起。
时间暂时消停。
林晴欣的白大褂上沾了不少血,起先光线暗瞧不清,现在一看触目惊心。
她把衣服脱了随手一丢,继而转身坐在台阶上,从裤兜掏出盒烟,擦亮火机点燃。
许微澜闻声望她。
“要来一根吗?”林晴欣递出那盒烟。
许微澜摇头,她要打电话,打给温云苒。
天快擦亮,温云苒刚准备睡,手机就闪动两下,本来不打算理会,一看来电备注:澜澜。
许微澜就不是会主动联系的人,特别还是在寒风凛冽的凌晨五点。
温云苒一下精神,接通电话:“喂?”
“云苒,派车来桃溪镇。”
温云苒发懵:“哈?现在?”
许微澜平静地解释:“现在,这边有重伤病人,要去离桃溪最近的省医院,定位发给你了,麻烦你问一趟。”
都这么说了,温云苒睡意全无,蹬着被子起身翻通讯录:“好好,我马上打电话!”
温家做供应生意,四处都有车队站点,只不过深更半夜差使人办事,工费要得高些。
许微澜不知道市场价,转了三万过去,但被立即退回:“你有病啊?给什么钱??”
“……”
温云苒骂骂咧咧:“难得你开口找我办事诶,谈钱过分了哈!况且救死扶伤那叫行善积德,已经安排车去了,大约四十分钟,但都是拉货的车,有点脏,能行么?”
“谢谢你。”
“谢个鬼。”温云苒大概躺回床上,声音有些闷:“现在可以跟我讲什么情况了吗?这么紧急,竟然让你亲自出动,很重要的人?”
许微澜迟疑片刻,说:“她们挺照顾我的。”
温云苒“切”一声,大失所望道:“我还以为有什么春心荡漾的故事呢。”
许微澜:“……”
“等会儿师傅会联系你,明天再聊。”温云苒困得口齿不清,深深打个呵欠,挂断电话。
巧的是货车刚驶入镇,陈月如的手术正好做完,躺在医护担架上沉沉睡着,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依然未消褪,血倒暂时止住了。
安置好病患,林晴欣没再继续动,叼着烟站到一旁:“我就不去了。”
“辛苦您。”
女人挥挥手上牛车,陈冬生骑马跟在她后头。
陈红梅自己有伤,陈大妹和陈二妹又要轮流照顾四个姑娘和小囡,陈壮一个人干不了那么多农活,家里得再留人。
熹微朝阳透出云缝,照亮前方望不尽的路。
离桃溪最近的大城叫宁川,从桃溪镇去南城得经过它,算是个二线城市。
办手续时,前台护士让给码扫,陈实双手空空,护士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男人尴尬地站了良久,掏出个旧布兜,里面所有纸币凑起来大概也没有三千块。
许微澜一声不吭越过人群,朝护士展二维码。
陈月如的CT报告跟一系列检测结果出来,粉碎性骨折,伤口感染得厉害,还因失血过多导致休克,需要输血。
血袋分两种,一种五百八,一种两千三,陈实选择五百八的,被许微澜改成另一种。
“两千抵俺们家三年谷子咧……”陈实小声抱怨:“城里医院咋愣个坑人。”
陈幼妹听见这话,伸腿就踢了自个舅舅一脚:“舅你咋能这么说??舅母为你生了娃娃,还是为了娃娃和舅过上好日子才摔伤的,你这么讲太没良心咧。”
陈实自知理亏,苦哈哈道:“……一袋血就要两千块,俺哪来愣多钱?”
“不是有人替你给了?”陈幼妹瞪眼:“医院价格都这样,坑你那点钱做什么?你好有钱不成?”
被一个小辈训,陈实面子挂不住,找借口起身去门口抽烟。
许微澜付了住院费,一共十四天,七天治疗,七天康复观察。
幸好后面止住了血,不然就不止输两袋,又是笔大钱,陈实心道。
三人坐电梯上住院部,七层,和底下对比安静许多,只听见仪器和推车的声音。
护士给陈月如输完液,转身问:“谁是家属?”
陈实老老实实过去。
护士扫了许微澜和陈幼妹一眼:“晚上只能一个家属陪夜哈,不能这么多人,要租床吗?二十一天,好点的三十五。”
陈实现在全听许微澜的,许微澜说租就租,跟在后头去搬床。
再说,总不能睡病房的大理石地吧。
折腾完后,陈幼妹喊肚子饿,陈实也说有点饿了,三人走出医院门,早餐铺正支起摊儿。
宁川比较出名的美食是馄饨,皮薄肉厚,一勺猪油打底,半碗鲜汤淋进去,再放十几个煮熟的馄饨,撒上虾皮,海苔,葱花就能上桌。
陈幼妹盯着热气腾腾的摊位,鼻尖嗅嗅。
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