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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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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魔山的三月，风和日丽。
太阳暖融融照着半月湖前的一个农家小院。
院子不大，胜在简单整洁干净，里面的物什摆设看上去上了点年头，却都还很好用。
一个十二三岁，模样却已经很成熟俏丽的女孩子正对着篱笆下的一小块空地发愁。
“嘿！小陶陶，你怎么还在发呆，还不知道这里要种什么吗？都四五天了，你要是实在想不出来，我来替你想！”
“喏，丝瓜，黄瓜，冬瓜，蛇瓜，瓠瓜，葫芦，你要是不想种瓜，豇豆，蚕豆，芸豆，土豆也行啊！再不然，你就种花，桃花，梨花，海棠花，凤凰花，牡丹花，蓝楹花，流苏花……这不是应有尽有吗？你要是没有种子，我可以给你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偷偷去人间转转的……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一个声音从篱笆墙外传来。
陶陶抬头，对上乐真眨了两下，亮晶晶的眼睛。
随即，她缓缓低下头，说：“我没有纠结。”
乐真双手垂在篱笆上，搓下去一点土。
“不好意思……”
陶陶对此没有在意，继续说道：“我想种葡萄。”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不卑不亢，好像这是一件极其平常普通的愿望，只要播下种子，就一定能开花结果。
乐真却两眼一抹黑，吃惊地叫了一声，又叹了口气，试图讲道理：
“可是，陶陶，咱们伏魔山唯一成活的一棵葡萄树已经被天火烧死了！恐怕……当然，我也不是故意想给你泼冷水，就是，再找一棵能在这里生根发芽的葡萄树可能真的很难，很难！我爹爹说过……”
陶陶出声打断乐真，“我知道。”
她再一次抬起头，眼眸里有种乐真从未见过的认真和坚定。
“我就是想种葡萄。”
乐真伸长手，探了一下陶陶的脑门，疑惑的眼神让陶陶甩了一下头。
“我没病，也没发烧，我说的是真的！”
乐真还是摇头，眨眨眼睛，又问：“你娘知道这件事吗？”
陶陶摇了摇头。
乐真又叹了一声，“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要去四海八荒神魔妖人鬼五界寻一棵能在伏魔山扎根的葡萄吗？”
乐真还想说更多，在伏魔山，葡萄不仅要能扎根，还要能开花，能结果，这些事有太多的不确定性，而如今，举目四望，这里连一棵葡萄树的影子也没有。
伏魔山明明也能长很多好吃好看好用的花草树木，可是，为什么就长不了一棵葡萄树呢？
乐真的爹乐不言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意味深长地说：“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里虽然长不出葡萄，但也能长出别的东西，又不是不能吃，你个小孩子，只要有东西吃，吃得饱，不饿着自己，不就好了？管这么多做什么？”
乐真接受了这个看法，但知道陶陶是个固执的人，不，牛。
语气难得软了下来：“陶陶，我们虽然已经几百年没有吃过葡萄了，可是，我们有大桃子，雪花梨，还有酸酸甜甜的小红果……哦，对了，还有金灿灿的大枇杷！我正要去对面摘枇杷，走吧，我们去摘枇杷，别想葡萄的事了……吃完枇杷，选一颗最大最好最漂亮的枇杷种子种在这里不也很好吗？”
陶陶没有说话，神情始终呆呆的。
乐真想了想，又道：
“……等枇杷主人回来，你的枇杷树就长大了。那时候，我们就能吃上你的枇杷，就用不着跑那么远去摘别人的了……”
陶陶的眼睛里全是那堆黑乎乎的泥土，她的双手紧贴着地面，分不清那细细的五指是从地里长出来的，还是就此要扎根下去。
她喃喃道：“……可是，我就是想种葡萄。”
仿佛那里已有了一棵可爱的葡萄树，陶陶说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脸上露出微笑。
她又说：“我一定要在伏魔山种出葡萄。”
乐真推开院门，走到陶陶身边，给她一样蹲下身，看着眼前的泥土。
乐真：“你做好准备了？”
“……还没有。但我相信，我娘说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信念，我有了这个信念，接下来，一点一点去做，就能有办法的。”
乐真懵懂地点点头，“也许吧，陶陶，我也相信你……不过，你陪不陪我去摘枇杷？”
这棵高大茂盛的枇杷树生在半月湖的月牙上，金灿灿的果子驮了满树，枇杷树枝纷纷弯下腰。
沟通两岸的琵琶桥相传也是那位神秘的枇杷小院的主人花了好些年，用从人界背来的漂亮绿石头砌成的。可惜，那时候，陶陶和乐真都还很小，父母不让她们靠近半月湖，因此，对于那位枇杷主人并没有印象。
黑色的湖水穿过桥底的孔洞，平静无波，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流向，这时，陶陶总会提前摘一片柳叶，待走到桥中间时，将它抛下去。
乐真跟她说着话，一转眼又不见人影了。
“陶陶！你又在做什么？”
陶陶趴在栏杆上，目不转睛盯着那只柳叶，然而，又过了好一会儿，柳叶像是沾在了黑沉沉的水面上，纹丝不动。
陶陶只好放弃，转身跑到乐真身边。
“真奇怪。”她说着。
乐真没好气：“什么奇怪？我看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比你更奇怪的水牛妖了。”
“我真的很奇怪吗？”陶陶突然在意起来。
乐真一顿，笑了笑，道：“...没有。我乱说的，你说说你刚刚又在干什么？”
陶陶扫了一眼四周，跟平常一样，岸边杨柳依依，桥上青苔遍布，并没有什么行人，但她还是神秘兮兮地凑到乐真耳边，小声地说：
“跟你说个秘密，我发现半月湖的湖水有的时候会倒流......”
乐真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
“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案呢，陶陶，这种无聊的事情下次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都要渴死了，想着那枇杷想了大半个月了，你就不能走快一点，让我早点吃上枇杷吗？”
“好好好...”
捧着一篮子硕大的枇杷回来时，七彩绚烂的夕阳洒满了天际，漆黑的半月湖倒映出一点色彩的幻影，把这死气沉沉的黑水搅得有了一点生气。
至少几百年来，这湖水既没有下降也没有上涨，只是会不停地流动，以难以察觉的形势，如此微妙。
陶陶看向天边，“小真，你看，那边有晚霞，我很喜欢那种淡淡的紫色。”
“嗯，我最喜欢旁边那抹金色，”乐真拿起一丛枇杷，放在天边，瞧了瞧，觉得两种颜色似乎差不多，满意地笑了，“陶陶，我有这些枇杷就够了，好看又好吃...其实，刚刚我已经吃饱了，今天不在你家吃饭了。我要爹爹帮我把枇杷赶紧熬成枇杷膏...”
“对了，你娘来信了吗？她什么时候回来？这都三十年了，她......”
乐真见陶陶神情一呆，连忙住嘴，安慰道：“你不要多想，你娘虽然...算了，你娘一定会回来的。有事来找我，不，不，陶陶，没事也可以来找我，我会永远陪你的，只要你需要......”
霞光的余晖映在少女的脸上，连发丝也在闪光。
陶陶冲乐真笑了一下，“小真，谢谢你，把那丛枇杷给我吧，这一大篮子我怎么吃得完，你要做枇杷膏，不如多做一些，这一年日子还很长，你到时候馋枇杷了，又得去梦里流口水了。”
乐真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跟陶陶交换了手中的枇杷。
回到小院，夕阳燃烧殆尽，暮色从黢黑的山影蔓延出来，陶陶推开篱笆门，走到那边，看了一眼空着的泥土地。
“我还是不种枇杷，娘，我一定要找到一棵能在这里生长的葡萄苗，我要它在这里生根，发芽，长出好多好多藤蔓，像以前的那棵一样，长成一棵大树的样子，每一年夏天，都能吃上新鲜的葡萄。”
母亲的面容倏然出现在陶陶的眼前，她总是笑着，温柔自信，美丽大方，永远不会叫她失望。
暮色黑沉沉地压下来，伏魔山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陶陶隐身在黑暗里，感受不到一丝风，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无助地哭喊，只是默默流下两行泪，“娘，你到底去哪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