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暗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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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的风里开始飘着玉兰香时，白予在千欢渡的《刑法学》教材里发现了第一封情书。粉色信笺叠成星星的模样，夹在“共同犯罪”那一页，字迹娟秀得像春天抽条的柳丝。
那天下午千欢渡去参加模拟法庭集训，白予替他把落在图书馆的书送回宿舍。拆开信封时她指尖有点发烫，信里说“看你在辩论赛上引用卢梭的话时，觉得你的眼睛比法槌还亮”。她把信纸叠回原样，夹回书里时，发现书页边缘有个浅浅的折痕——显然他早就看到了。
晚饭时千欢渡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白予盯着他手腕上的银链发呆。那链子是他用去年辩论赛的奖金买的，吊坠是个小小的法徽，他说“以后要让它多沾点人间烟火气”。她忽然开口：“今天在你书里看到颗星星。”
千欢渡夹菜的手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沾着灯光：“哦，可能是哪个同学夹错了。”他把盛着南瓜汤的碗推过来，“快喝，凉了伤胃。”白予看着他耳尖泛的红，忽然想起高中时他被女生堵在走廊里递情书，也是这样装作若无其事地跑回教室，给她带了颗大白兔奶糖。
没过几天，白予的《现代诗歌鉴赏》里也躺着了一封信。米白色信封上画着支钢笔，里面的字迹硬朗，说“听你念聂鲁达的诗时，觉得你的声音能让所有隐喻都长出翅膀”。她把信塞进书包侧袋，去法律系找千欢渡时，正撞见他被个穿白裙子的女生拦住。
女生手里捧着本《社会契约论》，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千欢渡站在香樟树下，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肩上，他微微欠着身，声音温和却清晰：“抱歉，我已经有想要一起读完整本书的人了。”
白予在树后站了会儿，等那女生走了才走过去，把刚买的冰镇可乐递给他。千欢渡接过去时，瓶身的水珠沾在他手背上，像串没来得及擦的汗。“刚在看什么？”他拧开瓶盖问。白予晃了晃手里的诗集：“看有人给我写了首无声的诗。”
他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走到图书馆门口时，白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下周文学社办赏花会，你去吗？听说会摆很多白玫瑰。”千欢渡脚步一顿，转头看她时，眼里的光比可乐的气泡还亮：“去。”
赏花那天，白予穿了条课蓝色的裙子，站在白玫瑰花丛旁念诗。风卷着花瓣落在她发梢，她念到“玫瑰是凝固的月光”时，看见千欢渡站在人群外，手里捧着个小小的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三支白玫瑰，花瓣上还沾着露水。
散场后他把花瓶递给她，瓶身上贴着张便利贴，画着个戴王冠的小王子，旁边写着“你的玫瑰，永远有刺也永远柔软”。白予摸着花瓣笑，忽然想起上周那封给她的情书，被她夹在了聂鲁达诗集的“爱情太短，遗忘太长”那一页。
她抬头时，千欢渡正看着她手里的花瓶，耳尖又开始发红：“我问过花店老板，说白玫瑰要每天换一次水。”白予踮起脚尖，把一朵没完全开的花苞别在他衬衫口上：“那以后换水的任务，就交给‘小王子’了。”
他愣了愣，伸手扶住她的腰，指尖隔着布料传来温度：“那‘玫瑰’要答应，每天给我读一句诗。”风拂过花丛，卷起几片花瓣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像无数个没说出口的秘密，终于在阳光下长出了形状。
后来白予在千欢渡的法律笔记里，发现了张被反复摩挲过的便签，上面写着“白玫瑰的花语：我足以与你相配”，旁边画着个举着钢笔的小兔子，兔耳朵上别着朵小小的玫瑰。而她给千欢渡的那本《小王子》里，夹着片压平的白玫瑰花瓣，花瓣背面写着：“我的星球，只住得下一个你。”
图书馆的玉兰花开了又谢，那些没拆开的情书渐渐被遗忘在书缝里。只有每天清晨，白予的书里总会躺着片带着露水的白玫瑰花瓣，千欢渡的保温杯里，永远泡着她喜欢的蜂蜜柠檬茶。就像两条原本平行的线，终于在时光里拧成了一股绳，一头系着法条的严谨，一头系着诗句的柔软，中间藏着无数个只有彼此才懂的暗号。
赏花会的白玫瑰还没谢尽，千欢渡的《刑法学》教材里又多了片白玫瑰花瓣，夹在“犯罪未遂”那一页，边缘被压得平平整整。白予翻到这一页时，正赶上他抱着一摞案例汇编从法律系办公室出来，见她盯着书看，脚步下意识慢了半拍。
“上周花会的花瓣，捡了片干净的。”他挠了挠头，指尖在法徽吊坠上轻轻蹭了蹭，“你念诗的时候，这片刚好落在你脚边。”
白予合上书，忽然想起高中时他总在她被难题困住时，默默把写满解题步骤的草稿纸推过来，字迹比现在的法言法语要潦草得多，却总在末尾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那时她只当是最好的朋友，就像现在看着他耳尖泛起的红，心跳却比平时快了半拍。
期末复习周的图书馆总是座无虚席，白予占了靠窗的位置，摊开的《现代诗歌鉴赏》旁放着两罐热牛奶。千欢渡抱着电脑过来时，她正对着聂鲁达的诗句出神，笔尖在“爱情太短”那行字下反复画着波浪线。
“又在看这首？”他把热牛奶往她那边推了推，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案例分析，“上次你念到这句时，风把窗帘吹起来了。”
白予抬头时，正撞见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比台灯的光要柔和得多。她忽然想起那天在香樟树下，他对穿白裙子的女生说“已经有想要一起读完整本书的人”，当时她以为是指某本晦涩的法律典籍，此刻却觉得那本书的扉页上，或许早就写了她的名字。
闭馆铃响起时，两人并肩走在空荡的走廊里，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快到楼梯口时，千欢渡忽然停下脚步，手里还攥着那片被白予夹回他书里的玫瑰花瓣。
“白予，”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法徽吊坠在灯光下晃了晃，“从高中给你带大白兔奶糖开始，我就……”
话没说完，就被白予轻轻打断。她从口袋里掏出片压平的玉兰花瓣，是上周从图书馆树下捡的，边缘还留着淡淡的香。“我知道，”她把花瓣放在他手心里，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触电似的缩了缩，“就像我每次读诗时，总觉得有个人的目光比月光还亮。”
千欢渡的喉结动了动，把两片花瓣一起攥紧在手心。楼梯间的声控灯忽然灭了，黑暗里，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那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
“当然，”白予的笑在黑暗里轻轻开，“不过以后给我带热牛奶时，能不能多放块糖？就像高中你给我的那颗大白兔。”
声控灯再次亮起时，两人都红了脸，却还是像从前那样并肩下楼。走到图书馆门口，千欢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个小小的笔记本，是他平时记法条的那种，翻开的那页没写任何法律术语，只画了个举着钢笔的小兔子，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明天早上，图书馆老地方，带两块糖的热牛奶。”
白予接过笔记本时，指尖在那行字上顿了顿，忽然觉得，有些没说出口的话，或许比“我喜欢你”更让人安心。就像此刻吹过脸颊的风，带着玉兰的香，也带着点比友情多、比爱情少的温柔，刚好够他们慢慢走，走到愿意把所有暗号都摊开在阳光下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