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番外一 ...
-
纽约肯尼迪机场的广播还在滚动播报着航班信息，裹挟着不同语言的交谈声在大理石地面上撞出嗡嗡的回响。千欢渡刚结束越洋电话，听筒里还残留着那群东南亚孩子怯生生的道谢声，尾音带着新生的雀跃。
胜诉的庆功宴还没散场，他却提前离了席。公文包侧袋里躺着刚取的登机牌，比原计划早了整整三天。路过机场花店时，他特意让店员挑了束粉边白玫瑰，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绯色，像极了小学时她连衣裙上绣的那些。“要最新鲜的，”他叮嘱道，指尖拂过一片带露的花瓣，“她喜欢这个。”他在心中想着：我太过于依恋你了，再难将玫瑰放下。
手机就在这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林学妹”三个字。他随手接起，还没来得及分享胜诉的消息，那边就传来压抑的啜泣，像被揉皱的纸巾在耳边摩擦。
“千学长……”林学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背景里似乎还有消毒水的味道，“你快回来……予姐她……”
“白予怎么了？”千欢渡的心猛地往下一坠，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呼吸瞬间滞涩。他下意识地握紧那束玫瑰，花茎上的刺隔着包装纸硌进掌心，传来尖锐的疼。
“予姐她……”林学妹突然顿住，像是被人捂住了嘴，几秒后才带着哭腔喊，“她、她刚才醒了！医生说之前是误诊！是体检中心把报告弄混了！予姐根本不是胃癌晚期，就是普通的胃溃疡伴出血！”
千欢渡握着手机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你说什么？”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冲破喉咙，“再说一遍！”
“是真的！”林学妹的声音里突然爆发出哭腔里的雀跃，“我们换了三家医院复查，医生都说只是溃疡，按时吃药养着就没事！刚才予姐醒了还骂我大惊小怪呢……”
手机从掌心滑落的前一秒，千欢渡稳稳接住。他低头看着散落一地的登机牌和公文，突然笑出声来，眼眶却热得厉害。周围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不管不顾地捡起那束白玫瑰，转身冲向登机口，皮鞋踩过地面的声音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十四个小时的飞行不再是噩梦。空乘送来的餐食他吃了一小半，目光总忍不住瞟向舷窗外的云海，仿佛能穿透云层看见那间熟悉的病房。他把那束白玫瑰小心地放在邻座空位上，每隔一小时就换一次矿泉水养着，花瓣上的露水始终晶莹，像她笑起来时眼里的光。
飞机降落在熟悉的城市时，正是六月的午后。热浪裹着潮湿的风扑面而来，窗外的白玫瑰花开得正盛，香气浓烈得让人心头发颤。千欢渡刚走出到达口，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白予”两个字。
他的指尖顿了顿，像触碰易碎的珍宝，按下接听键时，声音还有些发紧：“小予？”
“欢渡，”她的声音从听筒传来，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背景里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你到了吗？我在到达大厅三号门这儿，穿白裙子那个。”
千欢渡猛地抬头，穿过熙攘的人群望去——三号门的玻璃幕墙下，她站在一片斑驳的光影里，身上是去年他送的那条棉麻白裙，裙摆被风掀起细小的弧度。她手里拎着个藤编小筐，筐沿露出半本《现代诗歌鉴赏》的书脊，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他迈开长腿朝她走去，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急。怀里的白玫瑰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粉边的花瓣擦过他的西装袖口，留下淡淡的香。
白予也看见了他，笑着朝他挥手，眼睛弯成了月牙。等他走到面前时，她才发现他眼眶红得厉害，西装领口有些歪斜，头发也被风吹得凌乱，像个赶路的少年。
“怎么弄成这样？”她伸手想替他理理衣领，指尖刚触到布料，就被他反手握住。他的手心滚烫，带着长途飞行的薄汗，攥得很紧，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白予，”他看着她的眼睛，喉结滚动着，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
“先别说这个。”白予笑着抽回手，把藤编筐递给他，“给你带的，你以前总说机场咖啡太苦。”筐里是个保温杯，打开时飘出淡淡的南瓜粥香，旁边还放着颗大白兔奶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光。
千欢渡盯着那颗糖，突然想起小学毕业舞会。她攥着橘子糖站在角落，耳尖红得像樱桃，他鼓足勇气请她跳舞，却踩了她三次裙摆。那时的大白兔奶糖还是稀罕物，他总省下零花钱买给她，看她含着糖笑起来，酒窝里像盛着蜜。
“我以为……”他声音发颤，突然把那束白玫瑰递到她面前，粉边的花瓣上还沾着他掌心的温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予接过玫瑰时，指尖触到他的手，像被电流击中般缩了缩。她低头闻着花香，鼻尖蹭到柔软的花瓣，声音轻得像叹息：“傻瓜，我不是好好的吗？”
周围人来人往，拖着行李箱的旅客匆匆走过，广播里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千欢渡突然上前一步，在她耳边弯下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藏了十几年的郑重：“白予，我喜欢你。”
白予的动作猛地一顿，抱着玫瑰的手臂僵在原地。
“从小学毕业那天请你跳舞开始，”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着白玫瑰的香，“从你把星星信笺夹进我刑法书开始，从你胃出血住院还骗我说没事开始……我喜欢你很久了。”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他盛满星光的眼睛里。那里面有她熟悉的认真，还有从未见过的紧张，像怕被拒绝的少年。周围的喧嚣突然退去，她只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还有他落在她耳尖的温热呼吸。
“你……”她张了张嘴，脸颊突然热得发烫下意识地往人群里躲，“这么多呢……””刚才来的路上，她对着车窗练习了无数遍，想告诉他自己也喜欢他，从高中他把外套披在她肩上开始，从他在法律笔记里写下“白玫瑰要每天换水”开始，从他朋友圈里那些没明说却处处是她影子的动态开始。可真到了此刻，那些话却像被施了魔法，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千欢渡却不让她退，伸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你愿意……让我继续喜欢下去吗？”
白予的手指绞着白玫瑰的包装纸，指节泛白。她想起手术前那个深夜，她抱着吉他给他弹《诀别书》，琴弦上的颤抖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喜欢；想起他朋友圈里纽约法院门口的白玫瑰，每一朵都像他没说出口的惦念；想起大二那年在香樟树下，他对穿白裙的女生说“我有想一起读完整本书的人”，那时阳光落在他肩上，她的心跳乱了整整一下午。
她吸了吸鼻子，突然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声音细得像蚊蚋，却清晰地传进他心里：“千欢渡，我其实也喜欢你，很久了。”
千欢渡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她红透的耳根，看着她攥着玫瑰时微微发抖的手指，突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却震得胸腔发颤。
他伸手接过她怀里的白玫瑰，腾出一只手牵住她的手。她的手心微凉，指尖带着刚摸过花瓣的柔软，被他紧紧攥在掌心时，像握住了全世界的春天。
“那我们，”他低头看着她，眼里的笑意漫出来，“从现在开始，不分开了好不好？”
白予点点头，脸颊烫得能煎鸡蛋。她看见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信纸，是她昨天让林学妹转交的那封，信封上“予欢渡”三个字被摩挲得发皱。
“那个信……”她想说其实不用看了，却被他打断。
“信我会好好收着，”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心，“但我更想听你亲口说。比如，现在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记得你说有家南瓜粥很好喝。”
她想起自己住院时，林学妹每天带的南瓜粥，保温杯上耷拉着耳朵的兔子贴纸。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好啊，”她抬头看他，阳光穿过他的指缝落在她脸上，暖融融的，“不过这次，我请你。”
千欢渡牵着她穿过人群，白玫瑰的香气缠绕在两人之间。路过机场花店时，老板笑着朝他们挥手，说：“早就说你们很般配！”白予的脸更红了，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走到停车场时，千欢渡突然停下脚步，从公文包里翻出个东西递给她。是本《小王子》，封面上画着朵骄傲的玫瑰，书页间夹着片压干的白玫瑰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
“我在剑桥找的，”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打赢官司就送给你，结果……”
白予翻开第一页，上面有他的字：“献给我的白玫瑰——就算要穿越404次日落，我也会回到你身边。”
她的眼眶突然热了，有眼泪掉在书页上，晕开小小的墨痕。千欢渡慌了，伸手想替她擦，却被她按住手。
“我没事，”她吸吸鼻子，笑着把书抱在怀里，“就是觉得，现在的阳光真好。”
六月的风穿过停车场，裹着栀子花和白玫瑰的香，吹起她的白裙角。千欢渡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觉得所有的等待都有了意义——那些跨过重洋的沉默，那些藏在法律笔记里的心事，那些白玫瑰开了又谢的时光，原来都在等这一刻：他牵着她的手，她抱着他送的书，未来的路很长，他们终于可以一起走了。
车开出机场时，白予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想起什么，戳了戳千欢渡的胳膊：“对了，我给你弹的那首曲子……”
“我知道，”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头看她时，眼里有温柔的笑意，“叫《诀别书》。不过以后不用弹了，我们不会有诀别。”
白予点点头，把脸埋进那束白玫瑰里，花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让人心安。她想起自己写在诗集再版序言里话：“有些等待，就算绕了远路，也终究会抵达。”
此时，阳光正好，风也温柔，她的小王子终于回到了她的星球，而她的白玫瑰，将永远为他盛放。
余生，予你欢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