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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死去的木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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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溯礼牵过她的手,带着薄茧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腕,指尖磨砺着她细嫩的皮肤,引起一阵痒意。
“这疤,可否用什么药膏将其去除?”
他初见萧知微,少女一袭青衣,年岁不大却总是一副老成的样子,不苟言笑。
她亲自给自己背负上这么重的包袱,并决定一心为此绝不回头。
他表面上虽然这么问,但可能已经隐隐猜想到萧知微会如何回答他。
“能医,但我不会选择治好它。我会让它时刻提醒着我,不要忘记萧家,更不能忘记萧家背后的百姓和将士们。”
她深知一亡俱亡,一损俱损,萧家的无辜陨落,也会牵连着无数的人。
他早知萧知微是如此忠勇之人,也尊重她的选择。
“我知道你是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告诉我这个真相,我知道,这是你信任我的表现。”
其实是她偷偷去了他的书房,经过再三思虑才选择相信他。
就算是信任,也并非是全部。
萧知微早已没有什么心思去认真研墨。
她思绪混乱,研墨的动作都跟着僵硬几分,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
“既然你说那是信任,那便是吧。”
本以为这次谈话会是沈溯礼给她解释的机会,没想到他却一直抱着想掩盖过去的想法……
“少夫人,少爷,奴婢有事禀报。”
是仲秋的声音。
萧知微的身形不自觉向后退,坐到凳子上。
“先进来吧。”
沈溯礼其实也没有什么写字的心情,于是也跟着萧知微坐在一边。
仲秋关了门进来,神色复杂:
“少夫人,少爷,府中的工匠们,死了六个人。”
其实这件事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贵族们视生命如草芥,死几个木匠瓦匠埋到土里就是。
萧知微只是奇怪,为何是六个人?
“是塌方?那六个木匠不小心难不成是被砸死了?”
仲秋察言观色一番,靠近萧知微:
“那边的总管是这么说的,不过我和培宁去石河的路上不小心看到那死去的几个人,模样有些可怖,虽有是被重物砸过的痕迹,但,他们的五指溃烂,的确是有些奇怪。”
仲秋也不敢擅自妄言,一团团迷云留在萧知微心底。
萧知微看了沈溯礼一眼,开口道:
“那你可知老爷那边是如何处置的?”
“事情发生的突然,但奴婢只听说,老爷和夫人要把他们卷了草席替他们埋葬,然后给他们家人一些抚恤金作为赔偿。”
哪怕他们的家人不服气,或者说想要去告御状……一切都只是白费。
这样放遍天下来看,沈府的做法倒是足够给了面子。
萧知微示意培宁先退下。
她不知道沈溯礼是什么态度。
“那现在有何打算?”
“黑鹰。”
沈溯礼轻轻打了个响指,瓦房上忽然响动,随后窗外有一个黑影快速闪过。
是他的黑衣卫?
他可真够有能力的,这种黑衣卫只服从于江湖上有名的刀侠剑客,并且要求主人财力雄厚,不可作乱于朝廷,这三者必须全部满足才能获得黑衣卫的支持。
“我竟不知你有这本领。”
萧知微眸光一闪,右手摇晃着白玉茶杯,嘴角勾起。
“咳咳,先不说这个。”
这是他第一次在萧知微面前动用自己的力量。
“属下黑鹰,请主人吩咐。”
沈溯礼盯着面前摇曳的烛火,一字一句道:
“刚才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要你去查看那六个死去木匠的尸体,有什么异常通通上报。”
“是。”
门外的黑衣人一口应下,随后再次消失不见。
“倘若这几个木匠的死,真的和下毒有关,你会觉得是何人所为?”
这么久以来,萧知微第一次见竟然有人敢在沈府下手,自古政官树敌无数,好与坏,正与邪,没有几人能独善其身。
但为什么偏要以这样的方式下手。
“我虽在朝廷办事,但官职卑微更没有什么话语权。”
沈溯礼自嘲地感叹。
“沈府树敌太过正常,父亲身居高位,在官场上也有许多跟他政见不合之人,只是利用这样的手段太过卑鄙。”
正当他们二人猜测之际,黑鹰再次来到门前,双手抱拳禀告:
“主人,死去的那六名木匠果然有蹊跷,正如刚才那名丫鬟所说,他们手指和脚趾均开始糜烂,瞳孔涣散,均生白发,实在不像是被重物砸伤致死。”
萧知微努力在记忆中寻找有关这些症状的病例。
这些细微的病症平常人不会观察到,就算看见也会误以为这是尸体正常会出现的东西。
“好,你先退下吧。”
沈溯礼对医药病毒不感兴趣,更不了解。
他现在做的,只有靠萧知微。
有的时候他都会自己感叹:他真是一个吃软饭的男人。
萧知微也并非无所不能,她思考半天后仍未找到相关的病症,只好先开口道:
“我竟然找不到相关的病症,看来还是我学识尚浅。给我些时间,我去翻一些古籍。”
沈溯礼十分理解的答应下来:
“你手上有我的令牌,我的书房以及藏书室,你随时都可以去。”
一提到他的书房,萧知微又是一阵心虚。
只是,她心中还有一团疑云尚未能解除。
“沈溯礼,我觉得你父亲也是久居官场之人,心思更是缜密无比……你认为这件事,他会察觉不到吗?”
“还是说,他压根不在意?”
她越发理不清这其中的关系。
萧知微总是觉得自己太过多疑。
沈溯礼轻皱着眉头,语气不变:
“无妨,明日上朝我去探一探父亲的口风。”
今日已晚,不宜再探讨过多让人思虑的事情。
萧知微也只能先作罢。
自从去了一趟寺庙后,他们遇到的风波不断,不是下毒就是死人。
……
次日。
沈溯礼换上官服,特意追上沈呈铮的脚步,和他一同踏上马车。
“溯礼,今日可是有什么事想要和为父谈谈?”
沈呈铮和沈溯礼始终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关系,虽亲如父子,但二人好像总隔着一道什么东西。
沈溯礼知道,那是他的母亲。
沈溯礼躬身行礼:
“父亲,昨日听闻沈家有六名木匠死于塌陷,这事非同小可,不知父亲想如何处置?”
沈呈铮真是没想过他这个儿子自打娶亲后,竟然眼通六路,耳听八方,连着这种事也跟着关心起来。
他手捋着胡子,目光不自觉的开始转移:
“这六名木匠……我已经叫人将他们用稻草卷起来埋到荒郊野外了,我也会给他们的家人发放一些银子作为赔偿,这种事情也是我们无法预料到的,唉……”
沈呈铮的语气也跟着带上一丝愁绪。
沈溯礼听后也跟着附和:
“这样也好,只是……沈府用的木材向来都是顶好的,怎么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会不会是有人刻意而为之?”
沈溯礼自顾自的说,语言里带着关心,仿佛十分担忧沈府的名誉。
沈呈铮原本慈善的面容突然转阴,随后一瞬间便消失,呼吸也跟着重起来。
“不必担心,只是个意外罢了,再说,官场上尔虞我诈,互相下手脚是再不过正常的事。”
沈呈铮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说,不需要沈溯礼多管。
他将父亲的一举一动都记下来,得到想要的结果后和父亲又分车而行。
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觉得父亲不对劲。
以前也许是她对母亲的死太过于执着,甚至有些疯魔,所以不能很好的体察到身边人情绪的变化。
直到萧知微出现。
是萧知微让自己明白,如果我们有一生都要为之努力去追寻的目标,那就不要放弃,努力去追寻,但是千万切记不要忘记欣赏沿途的风景,因为这一生实在是可贵,不能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况且到现在为止,他竟然还没有查到母亲真正的死因。
抑郁身亡……这个理由他不相信。
……
“皎皎……你还好吗?母亲好想你啊,想知道你还活着,母亲就放心了……”
“我的乖女儿,切莫不要忘记我萧府的冤情……为父本想让你能逃则逃,最好一走了之,再也不回头,可九泉之下,为父不能辜负那些跟着我打仗的将士们啊!我的闺女……”
“小姐,知道你还活着,奴婢就知足了……”
……
萧知微躺在床上,明明脑中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却充斥着萧府各种人的声音。
他们人人都在关切着自己,哪怕自己的处境很差,甚至食不果腹,也不忘记她。
她紧抓着被角,一个人在梦中来回踱步着。
“父亲!母亲!阿岁阿月……我好想你们。”
“你们再等等我,我会帮助萧府洗刷冤屈,更不会忘记身后的将士们,求求你们再等等我……”
萧知微在梦中流下眼泪,眼角的泪水滑落,渗进软枕里。
“有机会我还要到边境看看呢,我想要看看父亲花费几十年心血守护的国家,也想跟着商路一路西行,还想看漠北的雪……再给我一些时间……”
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正值正午。
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裳,萧知微胸口剧烈起伏,额尖的发丝紧贴着她的耳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