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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抵达神医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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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上了崎岖的山路,官道早已被抛在身后,两旁是遮天蔽日的原始密林,古木参天,藤蔓虬结,弥漫着某种不知名的奇异清香。
裴妙音亲自驾车领路:“再绕过前面那几个弯道,就能看到谷口了。”
沈浅玥的马车紧随其后,路途颠簸,谢尚嘉紧紧挨着沈浅玥,生怕她一个坐不稳摔倒。
当马车终于艰难地驶出那九曲十八弯的小道,眼前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是层层叠叠,如同梯田般的药圃,奇花异草,珍稀药苗,按照不同的习性被精心地分片种植。
马车沿着一条人工修葺过的碎石路,缓缓驶入谷中,药圃里零星可见药农或弟子在劳作,他们对驶入的马车并无多少好奇,显然早已习惯有人来访。
神医谷虽已避世,但仍有许多通天手段之人可以找到,还有已经出师的师姐师兄们偶尔也会回来。
裴妙音对着旁边药圃里正侍弄药草的小弟子扬声喊道。
“师弟,师傅她老人家今日在哪处?”
少年闻声抬起头,露出一张憨厚却机灵的脸,他看清是裴妙音,脸上立刻绽开惊喜的笑容。
“裴师姐,你回来啦!师傅在悬壶庐了,师姐你快去吧,师傅前两日还念叨你呢。”
裴妙音笑着点头:“知道了,回头来我这拿京城的点心。”
马车沿着小径,朝着瀑布轰鸣的方向驶去,地势渐高,形成一处相对平缓的崖台。
崖台边缘,几株虬劲的古松扎根于石缝中,崖台之上建着一座竹材搭建而成的庐舍,背靠瀑布面朝山谷。
八名护卫被全部丢在了客堂,让他们收拾晚间居住的卧房。
马车在庐舍院外的空地停下。
裴妙音率先下车,几步走到那虚掩的竹篱笆门前,并未立刻推门而入,而是深吸了一口气,抬手轻轻叩响了虚掩的竹门。
“师傅!妙音带客人回来啦。”
她的声音穿透了瀑布的轰鸣,清晰地传入了那幽静的竹庐之中。
沈浅玥几人就在她身后静候着。
竹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拉开。
出现在门后的身影,是身着一袭剪裁合宜的烟霞色云锦长裙,乌发挽起,面容能够明显看出上了年纪,却更添岁月沉淀的温润风韵的夫人。
沈浅玥极其自然地福身,带着世家贵女的风范:“沈谷主,在下沈浅玥,听闻您医术出神入化特来求医。”
谢尚屿也颇为敬重的行礼:“久闻谷主大名,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裴妙音早已像归巢的乳燕般扑了上去,亲昵地挽住妇人的手臂。
“师傅,您看那个最呆的,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谢尚书了,旁边那个是他哥。”
沈燕回的目光首先落在沈浅玥身上,声音如同暖玉相击。
“沈姑娘的兵法战略在这江南蛮夷之地也很是有名,没想到人出落得也如此大方。”
沈浅玥一愣:“谷主谬赞,您真是见多识广,连边疆之事都略有耳闻。”
沈燕回并未多言,只是侧身让开门口,声音温和:“一路辛苦,都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来喝杯热茶,驱驱寒气。”
悬壶庐内宽敞明亮,布置极为雅致清幽,家具皆是上好的竹木,墙角放着一个半人高的药炉,旁边矮几上随意摊开着几卷泛黄的古旧药经。
沈燕回引着众人在窗边的竹制圈椅和蒲团上落座,执起案上用红泥小火炉温着的紫砂壶,为众人一一斟茶。
“妙音,去后面知会一声阿凌,贵客临门,备一桌像样的席面,再去窖里取一坛松苓酿来。”
裴妙音应得干脆,转身就出去了:“好嘞师傅!”
沈燕回的目光落在谢尚嘉身上:“谢大人不必紧张,待会儿用了饭,歇息片刻,我再为你细细诊脉,此地清幽,最是养人,权当散心便是。”
她的态度亲切自然,让人如沐春风,化解了谢尚嘉此刻的拘谨。
谢尚嘉颔首:“有劳谷主费心。”
谈话间,两名女弟子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摆放在中央的竹制圆桌上,菜式以清淡时鲜为主,透着山野的清甜与本真。
裴妙音也抱着一小坛泥封完好的酒坛回来了,拍开封泥,一股混合着松针清冽和茯苓药香的独特酒香顿时弥漫开来。
沈燕回笑着招呼众人入席,亲自为众人布菜斟酒,态度亲切得如同招待自家子侄:“诸位舟车劳顿,务必吃好,不必客气。”
他们到时已是酉时,饭后,天色已然渐黑。
沈燕回提出为谢尚嘉把脉。
谢尚嘉躺在竹榻上,双目微阖,手腕搭着脉枕。
沈燕回三指搭在他的寸关尺上。
时间一点点流逝。
沈燕回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眉头越蹙越紧,搭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移动,似乎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沈浅玥端坐在一旁的竹椅上,交叠于膝上的手已经汗湿。
裴妙音站在师傅身后,随时等待吩咐。
谢尚屿则坐在角落的阴影里,紧紧盯着沈燕回脸上的每一丝变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沈燕回收回手,没有立刻说话,目光缓缓扫过竹榻上茫然的谢尚嘉。
“如何?”沈浅玥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沈燕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她缓缓开口。
“失忆乃外力冲击所致,非药石可医,唯有静养心神,待其自愈,或有机缘触动,或需漫长时日。”
这个结果,在某种程度上,并未出乎沈浅玥的预料。
她眼底的紧绷似乎松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霾笼罩,一时半会恢复不了,那尚书府的担子该如何……
谢家原本只是一七品官家,如今的尚书省是二品,是他独自拼搏下来的,除了子嗣无人能继承,若是在休沐期内没能恢复记忆又当如何。
若是从头学,真的能骗得过朝堂那些老狐狸吗。
沈燕回话锋变得极其严肃:“这位公子体内,另有一股阴寒剧毒,盘踞脏腑,暂且未入骨髓。”
“什么!”谢尚嘉猛地坐起身,脸色瞬间煞白。
谢尚屿的身体也瞬间绷直。
沈燕回的声音带着凝重:“此毒极为阴损霸道,源自西域苦寒之地,名为寒毒,不会立时要人性命,中毒者初时并无明显异状。
这毒却如跗骨之蛆,一点点蚕食生机,后期则会气血凝滞,待毒入骨髓,则……药石罔效,最终形销骨立,只得在痛苦中……生机断绝。”
“寒毒……”沈浅玥喃喃重复着,那双冰封的凤眸里,清晰地浮现出巨大的惊骇。
她眼睛有些酸涩,抬头看了看屋顶将泪意硬生生憋回。
他体内……竟然一直潜伏着如此可怕的剧毒,而他失忆前从未提起。
沈燕回的目光再次转向沈浅玥,直接的询问。
“沈姑娘……你与他可有子嗣?”
沈浅玥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张了张嘴,还未回答。
裴妙音的声音带着早已知晓的了然。
“有,我为那孩子号过脉,毒性尚浅,潜伏未发,徒儿已经用药压制其蔓延,我已派人找到解药位置,只是不敢轻举妄动。”
沈浅玥只觉得眼前猛地一黑,扶住圈椅的手青筋暴起,声音发颤,带着前所未有的失控。
“我夫君呢,他毒素目前到什么地步了。”
“沈浅玥。”谢尚嘉顾不得自己中毒的恐惧,起身来到沈浅玥身边,半蹲在沈浅玥的圈椅前,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一只手去摸她苍白如纸的脸。
沈浅玥身体颤抖,她抬手想去捶他的肩膀,又有些不忍,指尖抵着他的心口。
“不愧是心机深沉的谢大人,竟然连枕边人都瞒得彻底,你真是……”
沈燕回将病情写入案本,温声道:“不必忧心,目前他的状况还没达到药石无医的地步,只是这药材难得罢了。”
沈浅玥猛地抬头:“什么药,既然已知道位置,我去寻。”
沈燕回叹息:“西域雪山,临近雪山顶的峭壁处,只是已知道位置也难以采摘。”
裴妙音想说她已经派人去了无数次,没人能拿回那味药,稀少是它最不值得一提的,难的是保存,路途又太过遥远,期间还必须保持低温。
沈燕回带他们去了安置客人的屋舍,让谢尚嘉躺下,服下了安神定惊的汤药,为他施针放出部分血液,在安神药的作用下,他很快沉沉睡去。
谢尚屿沉默的走了出去,跟着药童的领路来到了谷中为他安置的客舍。
夜,深沉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待到人皆离去,沈浅玥静静地坐在窗边的小榻上,眼眶泛红,显然独自流了泪。
护卫首领矗立在窗外,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沈浅玥此刻的脆弱。
“夫人,别不开心。”
“安静。”沈浅玥的声音响起,沙哑,低沉,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护卫首领张了张嘴,看着沈浅玥那冰封般的侧脸,最终只能将话咽了回去,默默守在岗位,轻轻带上了半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