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和离圣旨 ...
-
谢尚嘉安顿好沈浅玥休息的客栈，便径直扎进了市集，归来时，他怀里抱着各式玩意儿，献宝似的一股脑摊在桌上。
“我给梨儿买了些小东西，出来这么久了，回去总得带点礼物，你看这布老虎，像不像咱们梨儿鼓着脸的模样。”
那些布偶玩偶琳琅满目，憨态可掬的布老虎，羽色斑斓的小鸟，还有一些独特的非遗玩具……林林总总七八件，个个都透着童趣和稚拙。
沈浅玥的目光掠过那些玩偶，最后落在谢尚嘉写满期待的脸上，嘴角微扬。
“相公用心了，梨儿会喜欢的。”
……
在小镇歇了一日，他们便再度启程。
回程仍用的恒昌当令牌，一路奔波九日，官兵查验的爽快。
马车终于停在了熟悉的尚书府门前，门房小厮上前探问，沈浅玥轻掀车帘，对方连忙开门迎入。
谢尚嘉率先跃下车，半搀地扶着沈浅玥下车，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门房小厮纷纷行礼问安，神色恭敬，却隐隐透出紧绷与惶恐，府内往来仆从步履匆忙，眼神躲闪，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沈浅玥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谢尚嘉仍沉浸在归家的松弛与对未来的憧憬中，未曾察觉异常，只顾着絮叨。
“总算回来了，你快回房好好歇着，我让厨房立刻给你炖……”
“槿玉和管家丫鬟呢？”沈浅玥突然出声打断，声不高，却清冷威仪。
一旁躬身跟随的丫鬟浑身一颤，连忙应声：“奴婢这就去请！”
不多时，管家丫鬟匆匆赶来，脸上强装镇定，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夫人，您回来了……”
沈浅玥目光平静地落向她：“府里出了什么事？”
她问得直接，不留余地。
管家丫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夫人……您离府这些时日……定、定武王爷他……前些时日来过府里……”
沈浅玥声音平稳：“所为何事？”
“王爷……带来了一道……一道圣旨……”
谢尚嘉脸上的笑容僵住，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上血色尽褪。
圣旨！！
他心头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心下有了最坏的猜测，自己被偷家了！
管家丫鬟声音抖得不成调：“那圣旨……那圣旨是……下令和离的……”
谢尚嘉腿脚发软，怒愤交加，死死攥住沈浅玥冰凉的手，生怕一松便会失去她，声音因为急切和恐惧而颤抖变形。
“不，不是的！那都是从前……是我混账！是我愚蠢无知！被猪油蒙了心，不知好歹才会那么想！”
他急切地剖白，恨不得将心掏出来证明。
沈浅玥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空，脸色苍白得透明，唯有一双凤眸深不见底，其间惊涛暗涌。
“槿玉和小郡主呢？”
丫鬟几乎瘫软：“回，回夫人……小郡主同槿玉……都被王府的人接去小住了……”
谢尚嘉瞳孔一缩，转身就要往外冲，气势凌厉如刀。
“我进宫！我去见皇上！”
沈浅玥的声音再度响起，清冷如冰，却穿透所有喧嚣。
“站住！你进宫只会让事情更糟。”
谢尚嘉脚步猛地顿住，回头看她，眼底赤红。
沈浅玥没再看地上的丫鬟，转身朝外走去。
“沈浅玥！你去哪儿？”谢尚嘉急忙跟上。
沈浅玥步履不停，直向马车。
“定武王府。”
谢尚嘉急道：“你还有身孕，我去！我去找舅舅说清楚！”
“王爷等的是我。”沈浅玥淡淡打断他。
谢尚嘉只得跟随。
马车再驶出府，车轱辘碾过京城繁华的街道，停在那座威仪棣棣的定武王府门前。
石狮睥睨，门楣高耸，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沈浅玥扶着谢尚嘉的手下了车，步履平稳地走向大门。
她未施粉黛，素衣淡容，连日奔波与怀孕令她面色苍白，但那双凤眸中的光芒，却冷冽坚定，毫不退缩。
守门的侍卫显然识得她，彼此交换眼神：“沈姑娘。”
话音未落，王府侧门吱呀开启，走出一位衣着体面、面容精干的中年管家，朝着他们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原来是谢大人与沈姑娘来了，王爷已等候多时了。”
沈浅玥容色沉静，与谢尚嘉一同入门。
管家侧身让道：“谢大人，请随我到正厅用茶。”
谢尚嘉怒极反笑：“亲外甥来访，舅舅却要单独见外甥媳妇，这便是王府的待客之道？”
管家面不改色：“尚书省说笑了，沈姑娘既已恢复自由身，自然不宜旧称。”
他刻意加重了“姑娘”二字，仿佛那道和离圣旨已然天下皆知，而沈浅玥，也早已不是谢家的夫人。
沈浅玥轻拍谢尚嘉的手背：“去等我，没事的。”
谢尚嘉却拽着她袖角不肯放：“别丢下我……”
心慌如潮涌袭来，他不是不信沈浅玥，只是不信自己，怕她一见旧人，便觉得自己不过如此，毕竟自己比不得谢知韵。
谢知韵占据了沈浅玥十年光阴，十七岁到二十七岁，即便分开，可明显有一个人不愿意放手，这让他怎么放心的下。
沈浅玥轻声承诺：“给我两盏茶时间，你乖一点。”
谢尚嘉松开了她的衣袖，目送她随管家步入那高墙深院。
沈浅玥被引到一间奢华却冰冷的偏厅，管家奉上一盏梅子茶，便退了出去。
她静立窗前，望着院中修剪工整却毫无生气的花草，背影挺直而孤寂。
谢知韵迈步进来，一身常服掩不住的杀伐之气与皇族威严，他在主位落座，开口沉稳。
“来了。”
沈浅玥转身，敛衽行礼，姿态无可挑剔：“王爷。”
谢知韵指了指下首的座位：“坐，你我之间，何必拘礼。”
沈浅玥依言坐下，脊背依旧挺直。
谢知韵像是闲话家常般：“梨儿当真是可爱的紧，这几日经常让本王想起你年少时的模样，她那双眼睛真是像极了你。”
沈浅玥眼波微动，不语。
谢知韵亦不需要她回应，继续道。
“还记得南蛮那场险些引发两国大战的摩擦吗？你寥寥数语便点醒了我，令我抢占先机，逼退敌军，那时你站在沙盘前神采飞扬的模样，我至今难忘。”
“自年少相识以来，你我就形影不离，封王后你随我一同前往封地，共同经历多少场战役，若无你，便无今日的谢知韵，你我合该是夫妻才是。”
沈浅玥终于抬起眼，目光清冽如寒潭：“王爷，若是叙旧就不必了。”
谢知韵看着她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忽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枭雄的坦荡和几分无奈。
“叙旧有何不可？这满京城的贵女，乃至自诩才俊者，能入本王眼者屈指可数，你沈浅玥，名列前茅。”
这不是虚伪的客套，以他的地位和性子，不屑于此。
沈浅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并不因这份“夸奖”而感到荣幸，她无意去周旋这些过往云烟，冷淡地回应。
“王爷谬赞，浅玥有一事不明，您明知即将反封，此时这道圣旨，过些时日也终究会是一纸空文，您此举有何意义？”
谢知韵闻言，脸上的那点笑意渐渐敛去。
偏厅里陷入诡异的寂静。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上升，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却模糊不了那无声交锋的激烈。
良久，谢知韵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沈浅玥，你聪明，有胆识，甚至有手段，但有时，莫忘了自己亦身在局中，忘了有些规则，哪怕是暂时的，也必须遵守。”
两人目光交错。
沈浅玥率先笑了出来：“王爷，若欲下好下一盘棋，先得确保自己还在棋盘上，并且活下去，这暂时的规则，毫无用处所言。”
谢知韵定定地看了沈浅玥片刻，最终，所有的复杂情绪却化作低沉的大笑，解下腰间令牌掷给她，他不再多言。
“梨儿暂住于此，你大可放心筹谋，下月初一，本王会派人接你。”
沈浅玥挺直脊背，行了一礼，然后转身，一步步走向偏厅那扇沉重的门。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到门扉的那一刻，谢知韵低沉而严肃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清晰地砸入她的耳中。
“若你后悔，本王亦可认下梨儿，且看我们这半路凑局的一家人，能走到哪一步。”
沈浅玥的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未曾回头。
“往事不可追忆，王爷说笑了，浅玥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她推门而出，阳光刺目，她却觉得周身泛冷。
这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娘子。”
抬眸便见站在树影下的谢尚嘉，他眉宇间带着担忧的看着她，刹那，春暖花开。
谢尚嘉强撑笑容朝她走了过来：“我没能等到两盏茶……我想你了，便来门口等你，我很乖，没有进去打扰你。”
他听到了谢知韵的话，可沈浅玥拒绝了，他眼眶湿润，不知该说什么好。
沈浅玥抬手用指腹为他抹去眼泪：“我与王爷商谈好了，过些时日再来接梨儿，我们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