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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谢尚嘉恢复记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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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井下的通道阴冷潮湿,弥漫着浓厚的土腥味和一种陈腐的气息。
沈浅玥带着一队精挑细选人马,手中的火把将她的侧脸映照得明暗不定。
兵甲与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幽深逼仄的通道中回荡。
通道比预想的还要复杂,岔路繁多,墙壁上不时可见模糊的古老刻痕。
沈浅玥凭借地图与构想,不断做出选择,向着预估中主通道坍塌区域的后方迂回前进。
一路异常顺遂,顺遂的让人心头发毛。
沈浅玥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时,她猛地停住了脚步,抬手示意。
整个队伍瞬间静止,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她侧耳倾听,在一片死寂中,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金铁交击之声……还有……模糊的人声。
“嘘——”她示意所有人噤声,自己更专注于听觉。
那声音更清晰了一些,似乎是从前方某个岔道深处传来。
队伍中一个耳力极佳的士兵突然兴奋地低呼出声,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是王爷!王爷果然还活着!”
这话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让紧绷的队伍一阵骚动几乎要爆发出欢呼。
沈浅玥厉声低喝,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瞬间汗毛倒竖,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攫住了她。
“安静!全体戒备,武器出鞘,慢步前进。”
队伍立刻恢复了肃杀般的寂静,只有刀剑悄然出鞘的细微摩擦声和沉重紧张的呼吸声,继续缓慢向前,小心翼翼地绕过了两个弯道。
前方豁然开朗,一个较大的弯道之后,隐约有大片晃动的火光透出,将通道口映照得如同白昼。
沈浅玥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短刃,打了个手势。
探路斥候屏住呼吸,贴着石壁,一点点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向弯道后方。
只看了一眼,那斥候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倒在地,牙齿咯咯作响,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手指着前方,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无需他再多言,下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恐惧源自何处。
前方那透出火光的弯道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响起。
大片身着明光铠、手持利刃的皇宫禁军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瞬间填满了前方的空洞,冰冷的甲胄和锋利的兵刃在火把下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是皇宫禁军!而且是大批的皇宫禁军!
“保护军师!”沈浅玥身边一名反应最快的将领嘶声大吼,一把将瘫软的斥候拖回来。
同时所有跟随沈浅玥进来的士兵瞬间收缩,组成紧密的防御阵型,刀剑齐刷刷对外,将沈浅玥死死护在最后方。
沈浅玥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
皇宫禁军?!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倘若计划早已泄露,那谢知韵呢,他还活着吗?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引他们入瓮的陷阱。
两方人马在这幽暗的地底骤然相遇,剑拔弩张,杀气弥漫,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彻底引爆。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涌出的皇宫禁军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
他们冰冷的金属面甲下,目光似乎都聚焦于通道的深处。
气氛紧张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个身影,从容地从那分开的通道中,缓步走了出来。
他并未穿着铠甲,而是一身深紫色的文官官袍,在这杀气腾腾的军阵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火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沈浅玥的瞳孔,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猛地收缩到了极致,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方才看到皇宫禁军时更加震惊。
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呢喃出声:“相公……”
这个词脱口而出的瞬间,她便后悔了。
此刻此地,此情此景,这个称呼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谢尚嘉——或许此刻更应称他为那个完全恢复了记忆的谢尚书省,听到了这声细微的呢喃。
他的目光穿过紧张对峙的士兵,精准地落在被护在后方的沈浅玥脸上,唇角似乎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夫人,叫错了,该是夫君才是。”
沈浅玥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便断定他恢复记忆了,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怅然若失,还是为那个短暂存在过的、全心依赖她的“谢尚嘉”的彻底消失而感到一丝空洞。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目光冷硬,迎上他的视线,切入了最关键的核心,声音清晰地问道。
“你要拦我?”
这四个字,问的不是夫妻情分,不是过往恩怨,而是此刻赤裸裸的立场与抉择。
所有士兵的呼吸都屏住了,等待着谢尚嘉的回答。
地宫中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谢尚嘉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即便身处绝境依旧挺直的脊背和那双不肯服输的眼睛,火光在他深邃的眸子里跳动,让人看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然呢?”他反问,语气听不出喜怒:“夫人以为,我该如何?”
身后沈浅玥带人来时的通道深处,传来了沉重而整齐的兵甲碰撞声和脚步声,涌出了大片略显狼狈、甲胄上沾满尘土甚至带有血污的士兵。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冷峻,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被埋在地宫深处的定武王——谢知韵。
他竟然脱困了,而且还带着一部分人马赶到了这里!
局势瞬间清晰。
谢尚嘉前方是坍塌的地宫绝路,唯一的出口通道是沈浅玥和她带来的百名士兵,原本突破这百人轻而易举。
但如今沈浅玥援兵已到,谢尚嘉绝无突破的可能,彻彻底底被堵死在了这条绝路之中。
地宫内,两方对峙的紧张气氛几乎要凝成实质。
沈浅玥与谢知韵视线短暂交汇。
谢知韵目光如电射向另一端的谢尚嘉,只一眼,他便看出了不同,那个眼神,那份气势,绝非是只有十八岁记忆的谢尚嘉所能拥有的。
“呵,看来本王的好外甥是都想起来了。”
他一边示意沈浅玥后退,一边对着谢尚嘉扬声道,声音在地宫中回荡,带着蛊惑与挑衅。
“尚嘉,我与圣上都是你亲舅舅,血脉相连,如今大势已明,你不若跟了我,少不了你从龙之功,区区一个宠臣有什么意思,能做两朝的宠臣,那才叫真本事,不是吗?”
谢尚嘉的目光却越过他,死死盯着被他半护在身后的沈浅玥,他忽然鼓了鼓掌,笑声里充满了冰冷的嘲讽和压抑的怒火。
“舅舅真是好手段,连我明媒正娶的妻子,都能与你合谋,外甥我……真是好生钦佩啊!”
他将“钦佩”二字咬得极重,充满了讽刺。
沈浅玥心念电转,定武王重情,但今时不同往日。
这是决定皇权归属、生死存亡的时刻,莫说拦路的是侄子,即便是亲子,为了大局,谢知韵也绝不会留情。
不能让谢知韵动手,一旦他下令格杀,一切就再无转圜余地。
沈浅玥攥紧了衣摆,指尖几乎掐入掌心,她目光越过身前一切尽在掌握的谢知韵,厉声喝道。
“凌一!还不动手!”
这一声喝令,石破天惊。
几乎是在所有人都未能反应过来的瞬息之间,一直如同影子般沉默护卫在谢尚嘉身侧的凌一,动了。
“锵——”
腰间利刃出鞘的寒光快如闪电,冰冷的刀锋精准而决绝地抵上了谢尚嘉的颈侧,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主公。”凌一的声音平静,与他手中那柄杀意凛然的剑形成诡异对比,“还请将虎符交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皇宫禁军们顿时一阵骚动,刀剑齐刷刷指向凌一,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被利刃加颈的谢尚嘉,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开口:“好啊!凌一,你好得很,你十三岁便跟随我,我视你为手足心腹,如今,你要叛主吗?”
凌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手稳如磐石,也没有解释,只是重复着那句话,仿佛这是他唯一且必须完成的使命:“主公,交出虎符。”
短暂的死寂。
谢尚嘉目光遥遥与沈浅玥碰撞了一瞬。
他抬手,缓缓解下腰间那枚玄铁令牌,将令牌高高举起,扫过惊疑不定的皇宫禁军,声音清晰、冷静地传出,回荡在每一个屏息凝神的士兵耳边。
“虎符在此,御林军听令!”
所有皇宫禁军下意识挺直脊背。
谢尚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随定武王——破皇城,清君侧!
命令既下,大局陡转。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代表无上兵权的虎符,掷向谢知韵。
凌一手中的刀,依旧死死地贴在他的脖颈上,未曾移动分毫,仿佛他扔出的不是兵符,而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舅舅,请吧。”
谢知韵稳稳接住那枚掷来的虎符,随意掂量了两下,目光如炬,扫过被利刃挟持却依旧从容的谢尚嘉。
最终,那锐利如鹰隼的视线沉沉落在了沈浅玥身上。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