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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真正的挚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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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方悬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傲慢孤僻。
这脾气多年也未有改变,小时候也是这般,还带有几分少年的任性可爱。
即使所有人都厌恶陆方悬的傲气,安缚和姥姥也会偏爱地把他夸上天。
时光如一捧波光粼粼的泓泉,安缚将其轻轻掬起,记忆霎时倒退回溯。
陆方悬刚恢复学籍那年,安缚小学三年级,陆方悬小学五年级。
他们是同校同学,上学放学都要一起走。家里只有一辆大人骑的老式自行车,被安缚征用。
他是个胆大的热血笨蛋,虽个子不高,屁股坐不上车座垫,但大腿和手臂都有劲儿,能从自行车中间杠里掏裆进去,驾驶自如,还能让他的“小游戏机神”坐在后座。
陆方悬没学过骑自行车,安缚让他坐后面,他就乖乖坐后面,姥姥还为他在后座上焊了个小靠座,垫个软垫,冬天也不会冻屁股。
安缚有时骑得嗨了,还要嗷嗷叫两声,伴随着车铃响,叮铃铃、叮铃铃。陆方悬抱着安缚的腰,微微仰头看他的发梢,能看出风的形状。从秋冬看到春夏,一轮四季转眼就过。
夏天放学时,孩子们都喜欢在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棒冰吃。
小卖部的棒冰5毛,新型牛奶雪糕2元一根,奶油又香又甜,雪白雪白,安缚每次路过都馋得直舔嘴。
那时姥姥每天给两个孩子一人5毛,原本是为了让他俩都吃上棒冰,但安缚却偷偷和陆方悬商量,两人一起攒两天零钱,然后一起买一根牛奶雪糕吃。
陆方悬吃得总是很少,安缚喜欢,就都让给安缚吃。他自己只是备好纸巾,每次安缚舔到雪糕,甜得心满意足,会把嘴边一圈都沾上白奶油时,陆方悬总是一脸嫌弃地给他擦干净。
还撂下狠话:“要是你下次再吃这么脏,我就不跟你一起攒钱了。”
也是奇了怪了。
姥姥和安缚的父母总是管不住安缚,他就听陆方悬的话、陆方悬的冷言冷语。
菜头总是来嘲笑他们。
“福仔,你天天跟这个没人要的小孩混在一起,大家都不愿意跟你玩了。”
“你总那么听他话干嘛?他是你爹还是你妈啊?他不就是个在你家赖着不走的烦人精吗?”
“我家刚买了个大冰柜,里面有好多牛奶雪糕,我请你来吃嘛,别和他一起吃一个啦,多可怜啊。”
村里的小孩都怕又高又壮又凶的菜头,只有陆方悬和安缚不怕,陆方悬总是动不动就怼回去,面无表情地反击:“你很高贵吗?一个冰柜就让你这么有优越感吗?”
“这么喜欢请客,把你家冰柜里的拿出来,给安缚送去好了,我会在安缚面前多夸你几句的。”
菜头气得脸色扭曲,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他学习不好,肚子里没墨水,只能无能狂怒:“你!你——你个癞皮狗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就只知道缠着福仔,你算什么东西!”
陆方悬:“第一,我不是狗。第二,你算什么东西。第三,我喜欢和安缚在一起,安缚也喜欢和我在一起,不存在谁缠着谁,看不出来吗?”
“哦,可能以你的智商确实看不出来。”
菜头气得嗷嗷哭,边喊着爷爷边跑走了。
晚上,当陆方悬和安缚一同在炕头写作业时。
陆方悬突然说:“我讨厌那个庞轩。”
“嗳?”安缚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怎么啦?你们吵架了?”
“没有,他欺负我。他说我是烦人精、癞皮狗,就知道缠着你。”陆方悬安安静静低头说,“安缚,我是不是不该一直跟你走这么近,你原本朋友那么多的,都是我自私,单独霸占了你陪我玩,所以你的那些朋友不高兴了,也是正常的。”
“安缚,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是我最好的挚友,我不想跟你分开。别怪我,可以吗?”
安缚人都傻了,铅笔头“啪嚓”一下掉到地上,滚啊滚啊滚啊,滚到了门边。
半晌,他挠挠头,脸颊火热地说:“啊……没、没有啦!你才不是烦人精、癞皮狗呢!要真说谁是的话,那癞皮狗肯定是我啦,我就喜欢缠着你,和你一起玩!”
“陆哥哥,因为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呀,那个词是什么来着?zhi、zhi……”
陆方悬接说:“挚友。”
安缚笑嘻嘻说:“对,我们是永远的挚友。”
陆方悬讨厌的人和事,通常就直白地摆在脸面上。
至于对安缚——
那不必说。
安缚总是有一些莫名自信。
别说是冷傲,陆方悬就连脸色都不曾跟他挂。
明眼谁都能看出来,陆方悬有多想和他做朋友呀。
此刻,在剧组河边。
安缚既心虚,又有些愧疚。
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个不负责任、提裤子就走的渣男,占了大明星那么大一个便宜,转头就不承认,还要冷落人家。
这和直不直男没关系。
这是原则性问题。
安缚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
一根弦猛然搭上。
——哎呀,什么嘛,他根本不需要那么纠结啊。
他不是同性恋,陆方悬也不是。他们只是好朋友而已。
对,对,挚友!
还是从小睡过一张炕、早已坦诚相待、一起长大的挚友。
连裤衩子都能翻个面穿同一条,嘴唇碰碰嘴唇怎么啦,手碰碰那里又怎么啦,就当是互帮互助……呗。
好朋友当然做什么都行啊。
像被逼到绝境,安缚反而有种和自我和解的轻松,突然豁然开朗。
“方悬哥,你别生我气啦,我承认,我之前说谎了,是一时口不择言,吓到了。至于……和你发生肢体接触,你就当我是一时鬼迷心窍。”
“不过你放心,以后类似的错误我不会再犯,你永远都是我的挚友,咱们的关系永远也不会变的。”
这番话说到一半时,陆方悬的表情已经隐隐扭曲了。
最后居然像是个裂开的笑容。
……挚友?
陆方悬觉得安缚又可爱又好笑,他手掌扶额,盖住额角那鼓起的狰狞青筋,咬牙切齿地说:“……对。你说得对。”
他以挚友的名义身份拍了拍安缚的肩膀。
“安缚,所以我不想被你冷落,也不想和你分开,别躲着我逃避我,可以吗?”
“我们是挚友嘛,是最好的朋友,所以你可以做到的,对吧?”
安缚脑袋晕乎乎的,虽然陆方悬的话乍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
他怎么有种被威胁的奇怪感觉?
非但没感觉到轻松,反而心情而更加沉重。
陆方悬是真的很想和他做好朋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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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晚会上。
众人齐乐乐。
篝火架在山脚一处背风的河谷空地,堆得老高,跃动的火舌一层层向外推涌。
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泥土的清香。
第一次剧组聚会,人们围坐一大圈,说笑唱跳。
此剧组工作人员男性居多,都是热情的性情中人,酒足饭饱后,相互聊天做起了游戏。
起初只是几个武指老师起哄掰手腕,后来延伸成全民参与。
安缚先是被身边坐着的几个女生邀请。
他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扭捏,连赢几把后又和男工作人员掰了起来,始终保持连胜。
武指老师们不信邪,挨个来尝试,均败阵而归。
安缚看着清瘦,一身力气却相当惊人。
今晚他穿了件运动背心,手臂肌肉在发力时偾张而起,线条流畅而凌厉,充满蓄势的力量感。
引得周围几个女生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兴奋地交头接耳。
武指老师输得心服口服,热血沸腾地一掌拍在安缚后背,掌心下紧实的肌理让他吃了一惊:“嚯,小兄弟,深藏不露啊!怪不得我掰不过你。”
安缚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露出一个腼腆又阳光的笑容:“没有没有,是您承让了。”
“平时常泡健身房?”
“不去的。”
“那这身肌肉怎么练的?”
“高中和大学都在体育部,喜欢踢球,工作后……就自己举举哑铃、跑跑步。”
……
一向不参与这类热闹的陆方悬,此刻正与齐茗坐在不远处,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安缚身上。
齐茗说:“安缚力气这么大啊,我也想去跟他玩。”
陆方悬喝着奶茶,状似不经意地低声问:“齐茗,你究竟喜欢安缚什么?”
齐茗玩味地勾起嘴角:“这话问得怪了。安缚这小东西这么有趣,谁会不喜欢?”
此时安缚正被武指老师大笑着勾住脖子,亲昵地揉乱了头发,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陆方悬淡淡瞥了齐茗一眼:“安缚不是给你取乐的玩物,再打他主意,我让你的那些恶心事人尽皆知。”
齐茗脸色微僵:“……你都知道什么?”
“查起来是费了点功夫。”陆方悬咬了一下奶茶吸管,“不过这个圈子,本来就没有秘密。”
齐茗:“……这算什么?威胁吗?”
“是啊,”陆方悬淡淡地说,“你最好当真,紧张起来吧,啊,给我离安缚远点。”
齐茗怔了怔,伸手抢过陆方悬的奶茶凑到鼻尖一闻,喃喃道:“没酒味啊。”半晌,他忽然睁大眼,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竟大笑起来:“不会吧……哈哈哈哈哈!原来你竟然、竟然真的——”
陆方悬冷眼看他表演。
齐茗拭去笑出来的泪花,举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是我有眼无珠,竟敢觊觎您陆影帝的心上人。早说嘛,我哪敢跟您抢人?这个大八卦,可比安缚本人有意思多了,哈哈——”
他凑近些,笑意盈盈,“大明星,这回你也有把柄在我手里了,难道你不怕我说出去,闹得人尽皆知?”
“哼。大可去说。”陆方悬心忖,人尽皆知才好,“哼。”
齐茗用手肘暧昧地碰了碰陆方悬,出言无状:“哎,你们睡过了吧?”
“安缚这款真是男女通吃……我还没尝过这么对胃口的,真羡慕你啊。”压低声音,笑得恶劣,“跟哥们儿透个底,爽不爽?”
陆方悬目光迟疑了片刻,睫毛轻眨:“关你、什么事。”
齐茗笑得更加张狂,他转头向身后的助理问道:“哎,你看他是不是像喝醉了?”
孟晴坐在齐茗身后不远处,没搭话,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目送着陆方悬站起身,拿着外套向安缚走去,一把盖在他的身上。
陆方悬的外套宽大,将安缚整个人包裹住,气息充盈他整个鼻尖。
安缚:“嗳?”
陆方悬:“晚上山里冷,别感冒了。”
安缚:“哦,哦,谢谢方悬哥。”
陆方悬一个眼神就让揽着安缚胳膊的武指老师放了手,那目光中的幽怨让武指以为他看错了。
陆方悬抓着安缚的手腕,一脸淡定地说:“我来跟你掰手腕,怎么样?”
安缚眨了眨眼。
现在的陆方悬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失态到有些傻气。
但是他又没做什么尤其出格的举动,甚至脚步都没踉跄,很难怀疑他是不是喝醉了。
此刻大多数人都将目光投到了此处。
那毕竟是向来不食人间烟火的陆方悬,居然能愿意下凡来和别人玩这种看起来颇为浪费时间的游戏。
游戏中的两人对坐着,手掌和手掌贴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披上了一件外套,体表温度上升,安缚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微微渗汗。
“等一下。”安缚抽回手,用力在胸前蹭了一下手,“好了,来吧。”
陆方悬掌心的温度暖和,触感细腻,手指白皙修长,就连甲月牙都圆润饱满,长得比别人的好看。
安缚一时忘了要用力。
好在陆方悬也并未使劲。
于是两人仅仅是像握手一样。
除了和别人掰手腕,安缚没碰过别人的手。
可此时此刻,浑然有种在和陆方悬牵手的错觉,没有胜败输赢,对方只是缱绻温柔地向他传递着手心的温度。
指腹也若有若无地摩挲了两下安缚的指骨。
微痒,细腻,像在厮磨。
安缚猝然抬头。
陆方悬恰好也在看着他。
对视是一种精神上的接吻。
——安缚那没谈过恋爱的贫瘠脑袋里居然突然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真不怪他。
陆方悬现在的眼神腻得像是要化出来,直勾勾地盯着他,尽管什么都没说,但安缚竟然能感觉到他想说什么。
可疑的小电流顺着浑身上下的毛孔蹿上来,安缚又想起之前在酒店床上和陆方悬亲得黏黏糊糊那场景。
当时。
陆方悬说:“安缚,我这样做,你讨厌吗?”
现在。
陆方悬用异常直白缱绻的眼神,说着——“我好喜欢”。
……天啊。
天啊。天啊!
安缚!别想了!
你在对你的朋友肖想什么!
安缚猛然用力,陆方悬措不及防地被他扣下了手腕!
游戏宣告结束。
安缚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一定。
否则怎么可能只是掰个手腕就耳根发热,心跳剧烈得要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