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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可怜的小孩 ...

  •   大家说得煞有其事,安缚问他们哪里听来的。
      孩子们都说是家里大人说的。

      安缚又问什么是小三、私生子、野种?
      孩子们天真一派地摇摇头,都说不清楚。

      安缚也不懂。他只知道因他还未“hui lu”成功,所以和陆方悬建立了某种不可说的秘密关系。
      用句粗话讲,有奶就是娘,即便所有的小孩子都因为听从家里长辈的话不愿意接近陆哥哥,他也愿意跟陆哥哥做朋友!

      这天,安缚刚放学,就拎着从家里水井打出来的水桶进入陆家院子,就看到陆方悬正在院子里捡沙果吃。
      那沙果看起来是被摘剩下的,皱巴残缺,有几个还肉眼可见的发黑,生了虫眼。
      陆方悬却毫无察觉地塞进肚子。

      ——怎么要吃这种东西?他吃不饱饭吗?真可怜啊。他妈妈怎么不让孩子吃饱呢?
      说起来,安缚确实没见过陆方悬的妈妈呢。

      第二天,安缚路过人家院子,又看到陆方悬用冷水(昨天他送去的那桶水)泡方便面吃——还没有调料,白白淡淡的汤底,看起来没甚滋味。
      第三天,陆方悬已经开始坐小板凳上撅树枝,劈细柴,以当烧火使用。
      第四天,人家就起锅灶,居然烧上了菜。

      陆方悬是个很不爱说话的内向小孩,嘴唇每一磕一碰都金贵得很。
      村里小孩童言无忌,总说他是奇怪的小哑巴。
      此刻陆方悬的嘴唇紧紧抿起,汗珠顺着额头脖颈往下淌,不合身的围裙一直盖到脚脖,因身高不够,上灶还得踩在小板凳上。

      院里茅草屋的门被打开,一个消瘦枯槁的女人扶着门栏,她说:“方悬,你在做饭啊。”
      “啊……妈妈忘了到晚饭点了,对不起哦,你别弄了,我来做吧。”

      陆方悬摇摇头,很懂事地说:“你去休息吧,妈妈。饭马上就好了。”
      女人:“农村的炉灶,你会用吗?得用柴火烧的。”
      陆方悬:“昨天我问了隔壁的奶奶,她教给我的。”

      女人没再说话,她只静静地看着孩子忙活的身影。
      纵使此时形销骨立,仿佛一吹就要倒的风中残烛,但依旧可以窥见她风光年轻时的美丽模样,眉眼绮丽,骨相优越,怪不得可以生出那样俊俏的孩子。

      安缚回家后,和姥姥又聊起隔壁奇怪母子的见闻,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姥姥叹气说:“那家姑娘啊……她好像得了什么病,城里比较时髦的精神方面的,哎呦,之前我们哪里听过呀?”
      “得了病以后,整个人就提不起精神,总是以泪洗面,哪有精力做饭?就是可惜了小朋友了,还来向我问怎么生火起灶锅呢,唉,小小年纪跟着饿肚子,还得自己做饭。”

      大概因为安缚送了水,陆方悬的小板凳在今晚向安缚家的墙边挪了一些。
      PSP的屏幕也倾斜到一个特定角度。
      安缚隐约可以看到一点游戏画面。

      当天夜里。
      躺在大炕上的安缚在姥姥摇的蒲扇下四仰八叉,睡如小猪。
      忽然“轰隆”一声巨大声响,夹杂着女人无助疯癫的哭喊声,把他惊醒。
      安缚迷迷瞪瞪,嘴边还挂着口水:“姥姥,地震了咩?”
      姥姥:“嘘。”

      是隔壁。
      隔壁正在摔东西。

      那个年代的农村根本不隔音,家家户户就算关起门,行点夫妻房-事都要轻声小心,生怕被别人听墙根。
      更别提这种撕心裂肺的喊声了。

      “你爸不要我们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以为我想住在这里吗?我废了多少年时间才从村子里走出去?!”
      “要不是当初你那么任性,非要去找你爸,我们怎么会被他老婆发现?!”
      “都怪你!都怪你!我怎么能这么蠢,把你生下来!!”

      安缚害怕得缩在姥姥怀里,一抖一抖。

      第二天,安缚很担心陆方悬,谁承想这家伙根本毫无反应,仍旧坐院里玩游戏机。
      要不是颧骨处呈青紫色,还以为昨晚的闹剧根本不存在。

      小朋友们齐刷刷地堵在了隔壁大院门口。
      为首的小朋友菜头上小学四年级,胖乎乎、圆滚滚,是这群孩子的首领。
      顽劣嬉笑:“喂,小哑巴,你和你妈妈要吵架怎么要大晚上吵?房子又不隔音,还让不让大家睡觉啦。”
      “你想你爸吗?他不要你了吗?”
      “你这个游戏机是你爸给你买的吗?只有他能买得起吧?”

      陆方悬转过身要回到茅草屋里。
      菜头却上前一把夺过他的游戏机,高高举起:“给我们玩几天呗,好东西大家分享嘛,你怎么总是不和我们玩?就因为你是城里人,看不起我们吗?”
      几个小伙伴一拥而上,嘻嘻哈哈。

      陆方悬踮脚去抓游戏机,恼怒:“还给我!”
      菜头:“呀,说话了!”

      此时,一道疾奔如风的身影掠来。
      “菜头猪!!!不准欺负人!!!”
      安缚一头撞到菜头的大肚子上,两个孩子双双倒地打成一片。

      -

      姥姥赔笑着送走庞村长后,一把掐上安缚的脸蛋,好气又好笑:“你也是真胆大,菜头他可是村长孙子,人又那么高那么壮,你也敢和人家打架呀?你俩不是最好的好朋友嘛?”
      顶着青鼻肿脸的安缚不服气地说:“就算是村长孙子,就算是好朋友,他也不能欺负人呀!”

      安缚觉得自己才没做错,大不了就用拳头说话嘛,只会告状算什么小男子汉!
      谁让菜头抢他放在心尖尖上的游戏机啦?没有游戏机,自己还怎么去找陆哥哥玩!

      当晚,贴好OK绷的安缚站上小墙根。
      咦?是他看错了吗?陆哥哥似乎坐的位置没那么远了,是无意的吗?
      安缚在心里偷笑,什么嘛,原来是心口不一的傲娇鬼。
      那他当然得乘胜追击啦。

      计划开始。
      隔天傍晚,安家大院烧火做饭,香味飘出来,十里八乡都闻得到。
      安缚特意站上墙根啃鸡腿,一边享受地吃,一边还故意吧唧嘴。
      “鸡腿好好吃哦~太香啦~”
      “陆哥哥,你要不要来尝尝嘛?”

      陆方悬坐在小板凳上低头玩游戏,没理。
      但是小板凳的位置肉眼可见地又近了许多。

      “今天吃炸小黄鱼哦!”
      第二日,安缚又冒出来。

      他注意到陆方悬的小板凳又往他这里挪了几步,几乎快贴到墙根底下。
      “我姥姥会做可多东西了,红烧鸡腿,糖醋排骨,锅包肉,都超——好吃的!”

      陆方悬的肚子咕咕叫,眼睛直直盯着屏幕,舌头在下唇轻舔了一下。
      安缚故意撇撇嘴:“不尝就算啦。”

      第三日。
      安缚百无聊赖地趴在墙头数小蚂蚁:“陆哥哥,你怎么就是不理我呢,我明明都这么努力了!”
      “你都有游戏机了,圆卡你也不需要,好吃的你也不吃,你家的水井也通好了,我还能怎么做呀?”
      “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嘛。我真的很喜欢你的!”

      正在扫院子的陆方悬顿住手,整个人颤了一下,破天荒地看向了安缚。
      刚来到村里时,他整个人还白嫩干净,经过几日的农村风沙洗礼,也变成了个小脏脏包,脸蛋弄得和花猫似的。
      此刻与安缚对视上,他就看到对方那灿烂明亮的笑容毫不吝啬的大大绽开:“呀,陆哥哥,你终于看我啦。”
      目光如同被烫了一下,陆方悬急忙收回眼睛,慌乱无措。

      当晚,安缚正在家看少儿频道八点动画片呢,隔壁突然又传来歇斯底里的叫骂声。
      安缚熟练地堵上耳朵,小眉头皱了起来:“好吵哦,姥姥,我听不到动画片的声了!”

      姥姥无奈叹了口气,簸箕上凉拖,走出自家院子。
      隔壁好几家的老人都背着手走了出来,大家凑到一起讨论这母子俩的情况——总这样晚上扰民也不是事儿呀?

      姥姥被大家齐齐恳求去与邻居商量商量。
      她是个老好人,不懂拒绝,硬着头皮刚走到隔壁院门口,推门进去,就正好看到有个小男孩从茅草屋里往出跑,后面还跟着砸出几个锅碗瓢盆,叮叮咣咣。

      陆方悬慌乱中撞到姥姥身上,她低头一看,哎呦,孩子眼睛都哭红了,措不及防地与她对视上,像只倔强委屈的小兽。
      他在寻求帮助。
      屋内的女人还在疯狂哭嚎,几个邻居趁机会冲了进去,年轻汉子们控制住了她。

      “别碰我!让我死!让我去死!”
      “我和他一起死!谁也别拦着!都别碰我!啊啊啊啊啊啊!”

      动静闹得菜头爷爷都出面了。
      庞村长说话最有分量,直接指挥大伙儿把女人送到城里医院去。
      一个小时后,一行人拉着三轮车浩浩荡荡地走了。

      姥姥心有余悸,这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抱着的这个可怜小孩,两人对视一眼,她蹲下身:“孩子,吃饭了吗?”
      陆方悬看着她摇头。

      姥姥笑容温柔慈祥:“走吧,来姥姥家吃吧。”
      “来呀。”

      安缚正看动画片里机车人变形呢,都快钻到电视机里了,跟着手舞足蹈,就听到门口有动静。
      躲在姥姥身后的小孩,拘谨地从她腰侧露出半边脸。

      安缚的眼睛差点瞪掉,开心到爆炸,飞快地奔过去:“陆哥哥!”
      声音清脆活络,像小狗叫“汪汪汪”三声。

      饭桌上,陆方悬狼吞虎咽,像这辈子没吃过大米饭,直接炫了四碗。
      姥姥看得直乐:“哈哈,别噎着,这孩子,慢点吃。”
      “唉,你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家里没大人也不行呀。要不这两天你就住姥姥这吧,想吃什么好吃的就和姥姥说,姥姥给你做饭吃,不差你一双筷子。”
      “哎呀,长得真俊这孩子,就是造得埋汰了,一会儿吃完饭,去洗个澡吧。”

      安缚家也不是什么大家大户,现代化的浴室和淋浴头是没有的,只在院子里搭了个洗澡棚子。
      用炉灶先烧热水,盛在水桶里放在棚顶,连接一根水管和简易花洒,这样一个小淋浴房就制作好了。

      虽然简陋,但好歹可以清洁。
      天知道,陆方悬自从和妈妈回到村里,一次澡都没洗过,他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臭味了。

      第一次来到外人家里就要洗澡澡,陆方悬羞赧又尴尬,捏着自己的两侧衣角,嘴唇死死地抿着。
      姥姥问:“方悬啊,你自己洗能行吗?”
      陆方悬执意点点头。

      姥姥把干净的毛巾和牙刷给安缚,安缚就傻傻地捧着等在防雨布外面。
      他都殷勤到这个份儿上了。
      安缚一边等,一边在心里琢磨着,今晚陆哥哥是不是就住在他们家了,该怎么开口和陆哥哥借游戏机玩呢?

      想得入神。
      过了好久才听到淋浴房里传来细微隐约的抽咽声。
      安缚想也没想就扯开防雨布。

      脱得干净的陆方悬正背对着他。
      男孩站得笔直,凸起的肩胛和背脊嶙峋而清瘦,身体上有很多新旧的砸痕掐痕。

      水流顺着皮肤上的淤青下淌。
      闻声,陆方悬静静地侧过头。

      长长的湿润的睫毛犹如鸦羽,大眼睛含着一汪眼泪,显得水灵灵、亮晶晶,洗干净的脸蛋细腻稚嫩。
      不难看出这是个天生的俊坯子,还真有那城里来的落魄小少爷的感觉。

      “你、你……”
      “你怎么哭了呀。”

      安缚看得眼都直了,茫然地咽了咽唾沫。
      心想,真是好看呀,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

      陆方悬:“……你先出去,拉上帘子。”
      安缚后知后觉,双颊涨红:“哦、哦。”

      安缚想起小时候常常来他家院子里闲逛的一只白色狮子猫。虽然无人看管,但毛色依然鲜亮,琥珀色的瞳孔剔透如水晶一般。
      他有时会给它洗洗澡,投投食,也是奇怪,明明那猫咪当时是这片出了名的高冷凶猛,从不近人身,偏偏毫不排斥安缚的接近,还常露柔软肚皮给他摸。

      隔着一层防雨帘。
      两个小孩聊起来。

      陆方悬先开口:“那个……谢谢。”
      帘外的安缚被这一句道谢弄得发懵:“谢什么啊?”
      只听小大人一样的陆方悬继续说:“谢谢你和姥姥愿意收留我,我会记得你们的好。”

      “对不起啊,之前我总是故意不理你。”
      “你还想玩游戏机吗?我们可以一起玩。”
      “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做朋友吧?”

      安缚三秒后才反应过来。
      “!!!”
      他嗷了一声,兴奋地跳起来,刷地一下又拉开那层可怜的帘布,急不可待地和陆方悬确认。
      满是星星眼:“什么什么?!”
      “我不是在做梦吧?陆哥哥!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啦?”
      “真的吗?真的吗?”

      光溜溜的陆方悬一头黑线。
      “……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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