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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带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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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柳一想到从前,便乱了心绪,许多情感一并涌了上来,最后她还是说了。她的心思,一切的一切全都憋在心里,好不容易有个无关的、可以倾听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会是哪路的孤魂野鬼,但她隐隐觉得,程珂是可以倾诉的。
“家里被抄之后,娘家急匆匆与我断了关系,你爹娘年纪大了又年老多病,没那些金贵的人参补药续命,没几个月就不行了。”
程珂若有所思地“啊”了一声,至亲相继离世……这打击不是一般的大。
“你当时年纪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家里的重担全压在你哥身上。”叶柳叹了口气,“他之前还跟我说,等下一次科举他就去试着考一考呢……这下成了罪臣之子,想考也考不了了。”
“又过了几年,他已经不见当年那个翩翩公子的模样。那时朝廷大赦天下,我以为他终于能去实现他的愿望去考科举了。他却说,他整日忙于农务,诗书什么的早就忘得差不多了,而你还是在上学的,还不如给你凑一凑盘缠,你的希望比他大……”叶柳的眼眶不知不觉蓄了泪,她忙眨眨眼睛将泪风干,“为此,我还和他大吵了一架。最后,我还是没说动他。他为了给你凑盘缠日夜不休,干完家里的活又去给别人家干活,一日比一日消瘦,身子也一日比一日差……后来就是放榜那日,他早早就收拾好去看了,但他找了好久都不见你的名字,再后来又等了你好久也没见你回来,他放心不下担心你一次落榜想不开,沿路一打听才发现你入了楚将军的水军,生死未卜。他回来后大病一场,嘴里还念叨着对不起爹娘,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我……”她说着说着眼眶发红,流下一行清泪。
程珂也红了眼眶,他最是见不得这种悲情故事发生,给叶柳递去了一张帕子。
叶柳接过帕子拭泪。
“大人,回府了。”轿子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嗯,知道了。”
叶柳闻言以极快的速度收起眼泪,又恢复了她以往倨傲的神情:“不许往外说我哭过!”
“哦哦,好。”程珂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叶柳见状,满意颔首,扬起衣袖走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程珂日常边看账本边抚摸着小橘,或像一头雄狮巡视这偌大的程府;有时叶柳会来与他商讨店铺事宜或展示她新研发的新品;一成不变的是楚鸣凌的早晚问候。
楚鸣凌又请了大夫来给程珂把脉,程珂一见大夫就应激,上次就是这个大夫开的那苦死人的药吧,连连摆手:”干嘛干嘛?我最近可没有晕倒哇。”
“义父,这是城里医术最好的王大夫,您最近老是在看账本,我在夜里都能听见您的咳嗽声。“楚鸣凌苦口婆心劝解道。
“不是……”我一个现代人熬一会儿夜怎么了,你这个古代人到底几点睡的?程珂把后面的话没说出口,他恨不得把自己里里外外全给楚鸣凌看一遍:大哥,我真的没病……
“我知道的义父,你恢复得这么快,说明王大夫开的药方很有效果。义父,还是让大夫看看吧……”楚鸣凌皱了皱眉,语气近乎哀求。
“可……”程珂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一见楚鸣凌这样,他就说不出口了,最后他妥协了,视死如归伸出手来。
“大夫,请。”楚鸣凌做了个请的动作,给大夫腾出位置。
王大夫从行医箱里取出一块软垫垫在程珂腕下,手轻搭上他的腕间,捋了捋他那斑白的山羊胡,手指在程珂腕间点动,不一会儿,他出声道:”程大人,我看你的脉象,不如常人那样有力有些虚浮哇。“
“大夫,义父之前落水大病了一场。”
“原来如此,程大人病体尚未痊愈,又熬夜伤了元气,这自然是不利于健康的啊。”王大夫收了手,语重心长道。
“那有什么痊愈的法子吗?”楚鸣凌急道。
“楚公子,你莫心急。”王大夫微眯了眼,看向程珂,“程大人脉迟涩,最近是不是思虑太多?”
“啊?”他思虑多吗?这人真是城里最好的郎中吗,怎么看起来跟江湖骗子似的。“我没……”程珂刚想开口,就被王大夫打断了。
“那就是了。”王大夫大手一挥,下了定论,他叫来楚鸣凌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药方,“我这里有一副方子,对身体的亏损很有效果,你且按照这个方子给程大人熬药吧。”
楚鸣凌接过方子,将方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王大夫,这方子能不能放点糖什么的?”
“嗯?放那东西做什么?”王大夫皱起眉头,似乎是在思索还有这种办法?
“哦,黄莲和玄参这些药材吃起来太苦了,义父不喜欢。”楚鸣凌认真答道。
程珂瞬时睁大了眼:少年!这是能说的吗?!你义父我不要面子的吗?!!!
“……”
王大夫闻言一时语塞,还能有这说法?他开的方子哪一次别人不是吃了之后赞叹不已?他看了一眼楚鸣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程珂,程珂感受到他的目光挤出一个勉强的笑。王大夫长呼一口气,咬牙道:”加些药性温和的药材也无妨,大枣、蜂蜜。但不可加得太过。“
“好,多谢王大夫了。”楚鸣凌将药方收起仔细放入袖中,“我送您吧。”
“楚公子客气了,就不劳烦楚公子了。”王大夫见楚鸣凌一脸恳切,心中暗想,莫非真是老夫的药太苦了?“吾儿随我一同前来,他送我回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楚鸣凌随即召来一名小厮,“你去送送王大夫。”
小厮应声点头:“王大夫请随我来。”
……
“义父,我去给你熬药了。”楚鸣凌对着程珂道。
程珂无力地应了一声,他还能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好……
说他没病?楚鸣凌不信,还以为他是在逞强。
说他不想喝这么苦的药?楚鸣凌又特意问了药方,能把药熬的不苦了。
程珂不禁感叹:孩子的孝心居然如此沉重……
不多久,楚鸣凌端着一碗棕色的,散发着腾腾热气的药进来了:“义父,药来了。我试了一下,不苦了。”
他笑得灿烂,坐在程珂身边。
程珂看着他一脸无害的笑容,扯了扯嘴角,壮士赴死般将汤药一饮而尽。
……
……
还真不太苦。
楚鸣凌见程珂终于没有露出像先前喝药那般痛苦的神色,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照例拿出一块糖,放在程珂手边:“义父,伯娘的铺子是不是要开业了?”
程珂接过糖,放入嘴里,最后一点苦涩也被冲淡了:“是啊,下个月月底开业。”
“这样啊……”楚鸣凌若有所思,手里动作倒是不停,给程珂倒了一杯水,“若是伯娘的店铺开了,家里的账目又要多出不少细碎的支出了吧。”
“是吧,开店嘛,总是要先投入的。”
“义父,不如我们去寻个人来管管账本?”楚鸣凌试探开口。
嗯?还有这招?程珂福至心灵,自己怎么也跟原主似的没想着招个管家来打理家业?还全然忘了这件事。早知道能这样,这些天自己整理的账目算什么!
程珂激动地握住楚鸣凌的手,楚鸣凌顿时一怔,程珂兴奋道:“在哪在哪?我们去哪招管家?”
楚鸣凌这才回神:“哦,嗯……城西好像能招人。“
“那事不宜迟,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今天就去看看?”程珂顺手将手边的茶水一饮而尽,向楚鸣凌发出邀请。
楚鸣凌自然是欣然同意,于是二人便出门了。
两人都未叫仆从跟随,街上仍是一如既往的热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这还是程珂头一回带楚鸣凌出来,感觉有些新奇,不同于同叶柳出门考察铺面这种富有任务感,而是感觉有点怪怪的……
程珂瞄了一眼楚鸣凌,他这几月长得飞快,都快齐他肩膀了,楚鸣凌嘴角噙笑,眼睛亮亮的。他察觉到程珂的目光,抬头望向程珂:“怎么了义父?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没擦干净吗?”
“啊,我看你越长越高了。”
楚鸣凌腼腆一笑:”是义父养的好。“
此言此语、此情此景谁看了不说一声天伦之乐?
嗯,这大概就是带孩子出门的感觉吧,而且还是自己最最得意的孩子。程珂看着楚鸣凌,喜滋滋想,自己怎么得了个这么贴心的乖乖崽。心里那个自豪哟。
一路上,只要楚鸣凌对着哪个摊子多看了一眼,程珂就拉着楚鸣凌去摊位前问他想要哪个,楚鸣凌一个劲地摇头,程珂只觉得是孩子舍不得花钱在给他省钱,于是大手一挥对老板说:“都给我包起来。”
义父之爱也是很沉重的。
?
老板听了喜笑颜开,手脚利索正要打包,楚鸣凌急忙制止:“不用,老板。我们就要一个。”
老板嘘了口气:“害,你瞧这事闹的。你们要哪个?”
这是个卖带钩的摊子,摆了许多款式的带钩,玉制的、铜制的、铁制的,琳琅满目。
楚鸣凌随手一指,选了个铁的。
“好嘞,八文钱。”为了防止他们再反悔,老板麻利地给楚鸣凌递过去。
程珂看着楚鸣凌,垂眼一笑,自己选了个玉带钩:“鸣凌,这个怎么样?”
楚鸣凌看了一眼,米色的玉带钩被他放在手心,看起来很是温润,“义父选的,自然是很好的。”
见楚鸣凌喜欢,程珂当即对老板道:“嗯,把这个买了。”
“好嘞!”老板见几个月也不见得卖出去一个的玉带钩卖出去了,喜不自胜,“来,客官,我来帮您包起来!”
楚鸣凌将铁带钩递了过去,老板朝程珂伸了伸手,示意他拿过来。
“哦,这个就不用包起来了。”
“鸣凌,俗话说君子佩玉,你也越长越大了。”程珂说着,弯腰为楚鸣凌扣上了这玉带钩,楚鸣凌身体顿时变得僵直,一动也不敢动,“穿戴也是时候讲究点了,别老想着给义父省钱。”他的手绕过楚鸣凌的腰带,仔仔细细地缠绕着带钩。
“好了,带上这个很不错嘛。”程珂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示意大功告成。他接过铁带钩,麻溜地给老板付钱了。
“走了,鸣凌,我们还要去招个管家呢。”程珂走了一段路,发现楚鸣凌没跟上来,还呆在原地。
楚鸣凌这才回神,露出笑容奔向程珂,喜道:“多谢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