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小狗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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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林思漾被细碎的雨声吵醒。
盯着天花板缓了好一会儿，再回神时，躺着的人眼睛不知怎么忽然就湿了，他艰难地转了转眼球，侧头看向窗外。
窗帘没有拉严，露出很窄的一道缝，惨淡的灯光透进来，在近床的地板上铺出一条浅浅的光影。
淅淅沥沥的雨丝拍打着窗，发出连续不断的响声。
忽然，床头被灯打开，刺眼的光瞬间铺满视野，旁边的被子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又被吵醒了吗？”
林思漾闭上眼睛，没有回话。
虽然已经立了春，但满城却仍然冷得厉害，出门寒风刮在脸上，又冷又干，几乎要生生吹掉一层皮。
俨然还在寒冬，唯一不同的是，下的雪变成了雨，明明少得可怜，但却连绵不绝，惹人烦躁。
林思漾缩在被子里，手指冻得发凉。
身后传来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然后卧室门开了锁，脚步声渐渐远去。
但半分钟不到，熟悉的脚步声再次逼近，听到门重新上锁的声音，林思漾抓着被角的手指慢慢收紧。
“起来把药吃了。”
说话间，身后的人已经俯身凑过来，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湿热的吻。
吻完，他动作轻柔地拨了拨林思漾鬓边被揉乱的碎发，“怪我，我以后再也不像昨晚那么重了。”
“是不是弄疼你了？”
感受到颈侧温热的吐息，林思漾缩了缩脖子，艰涩地睁开眼。
外面，雨势渐大，远处天际划过几道狰狞的闪电，短暂地映亮林思漾的面庞，瘦削且几乎没有血色，双目空洞，死气沉沉，几乎快要不像活物。
“江一屿……”良久，林思漾哑着嗓子开口。
覆在身上的人听到，紧紧贴上他，从身后环住，音色深沉温和，说，“我在这儿呢。”
林思漾觉得心脏被什么攥住，整个人像是一汪即将干涸的湖水。
呼吸因绝望而开始打颤，林思漾哽咽地吸了吸鼻子，“你究竟……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揽在胸前的胳膊抽动了一下，随后禁锢得更紧。
窗外骤然响起几声闷雷。
林思漾听到身后的人呼吸抖了一下，然后肩膀一紧，整个人被按着转过身。
他看到江一屿的脸，看到那双满是晦意的眸子，忽然就……忍不住，然后开始抽噎。
江一屿静了一会儿，忽然小心翼翼地捧起他的脸，指腹慢慢蹭过他湿润的眼角。
眼睛被泪水打湿，视野一片模糊，林思漾说不出话，哽咽使他喉咙发干发疼。
许久，江一屿的手指没进他的发丝，亲昵地将他揽进怀里。
“你不是说爱我么？”
“既然爱我的话，一直陪着我不好吗？”
床头灯被拍灭，房间陷入死寂的黑暗。
“思漾哥哥，你知道的，我也爱你，而且我会一直爱着你，一直……”
林思漾绝望地闭上眼睛，热泪顺着眼角滑进两人紧贴的缝隙。
他讨厌下雨天……
……几个月前。
下午，天上飘了些密密麻麻的雨丝，林思漾冒着雨从地铁口奔出来，等到星悦的时候，身上湿了大半。
赵乾正整理着领带，见到他，赶紧扔给他一条毛巾，“没带伞啊？”
“出门的时候还露着太阳，”林思漾胡乱擦着头发，“没想到突然就下雨了。”
赵乾皱了皱眉，将酒一杯一杯摆到盘上，说，“你这总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总有一天要垮。”
“这胃疼说了多少次，你也不去看个医生，就该疼死你，到时候喊爹喊娘都没用。”
林思漾手上动作一顿，“那也行，正好我也懒得伺候它。”
见他这样把人好心当驴肝肺，赵乾轻嗤一声，“对牛弹琴……”
林思漾弯着眼睛冲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谢谢赵大少爷对我的夸奖。”
但面前这人显然不领情，表情刻薄，甚至回敬了他一个白眼，“别，我可受不起，你还是喊你那赵大老板去吧。”
“滚，”林思漾锤他一拳，盘子上的酒叮当响了两声，“信不信我全给你摔地上？”
“行，你厉害。”说完，赵乾就拉着脸端着盘子走了。
这几天的衣服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越来越有恶趣味。
林思漾一个人在更衣室捣鼓了半天，才终于把脖子上的东西带好。
这是一条黑色皮质颈环，上面搭配一条绿翡翠眼的蛇形银链，好看是好看，就是戴在脖子上看起来像条脱了牵引绳的狗。
从更衣室出来，林思漾整理了下衣领，再抬眼时，就见楼道前方不远处，秦薇正阴阳怪气地训着人。
具体说什么，林思漾没怎么听清。他在门口眯着眼瞧了会儿，对面是个小姑娘，但看着面生，估计是最近才招进来的新人。
小姑娘年龄不大，但却化着跟年龄严重不符的妆容，看上去小又不小，成熟又不成熟的，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
见训得差不多了，林思漾才笑着走过去，递给秦薇一杯还冒着泡的香槟，“秦姐，跟个新人较什么劲儿。”
秦薇循声侧过头，见到他这身穿搭，气劲儿立马消了大半，“思漾，你穿这身挺不错啊。”
“是吗？”林思漾笑着回道，“那估计今晚有戏接到大老板了。”
“但是还差点意思。”秦薇接过香槟，慢条斯理地摇了摇，缓缓打量着他。
林思漾不解，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就见秦薇抬手擦了下她的眼角，随后指腹在他露出的锁骨上来回抹了抹。
感觉到异样，林思漾脸上的笑僵了僵，没躲开。
几秒钟后，他的两节锁骨染上一小层白色小亮粉，在楼道昏暗不清的灯光下泛出细腻的光泽。
“这样就好了。”秦薇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好一会儿，她才想起什么，高傲地瞥了眼旁边的女孩，“这人交给你了，好好带带，别再什么规矩都不懂，到处给我闯祸。”
“喏，还有那边那几个，换好衣服一块儿带到608.”
林思漾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同样局促不安的三个新人，笑着应下。
等秦薇走远，林思漾转身看向旁边站着的女孩，女孩似乎很紧张，垂着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在不停地摩挲。
想到什么，林思漾恍惚了一瞬。
“刚来的？”林思漾沉声问她。
女孩很快点点头，视线仍然锁在地上，表情怯懦。
“叫什么？今年几岁？”
“程茵，今年……十……十八。”
见她说话这样磕磕绊绊的，林思漾也不想故意为难她，毕竟在这里干久了，一切自然熟能生巧。
他随便交代了几句这里的规矩，就带着她和另外三个女生先到更衣室换衣服。
6至8层主要用来接待高消费人群，平日里人并不怎么多。
林思漾站在门口，等了会儿，忽然觉得嘴里寂寞，从口袋里摸出支烟。
烟是廉价烟，味道自然称不上好，但能把人呛清醒，偶尔吸半截，再吹上一阵风，味儿就会散得差不多。
将烟点着，林思漾眯着眼，咬着烟嘴深吸了一口，停顿了好一会儿，他放松似的塌下肩，倚上墙，缓缓吐出一团烟雾。
朦胧的烟圈一点点散开，林思漾垂下手，举止懒散地掸了掸烟灰。
这时，原本安静无声的楼道里忽然响起些细碎的声音，林思漾循着声源望过去，发现来了人。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看起开关系不错，贴得很近，他们身后，一前一后又跟着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体型稍胖，笑着朝后面的人说了句什么，只见后面那个人微弯着腰，唇角很轻地勾了一下。
林思漾静静注视着他们，直到手指忽然被掉落的烟灰烫了一下，他条件反射地低头甩了甩手。
等重新抬头，他眉头抽了一下。
刚才跟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的，此时正站在拐角，侧头朝林思漾这边望过来，神情似乎……一言难尽。
林思漾愣了两秒，想自己方才的窘态估计已经被这人收入眼底，尴尬地冲他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那人似乎觉得意外，睁了睁眼睛，然后点了个头就跟着消失在楼道拐角。
林思漾一阵失笑，指甲掐灭烟，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进门前，赵乾提了一嘴说这里面来的是四个大学生。
星悦建在A大附近，平日里有不少前来消费的大学生，并不稀奇；但是能来到六楼之上来消费的，倒是并不常见。
透过门上的小窗，林思漾漫不经心地朝里面扫了眼，发现就是自己方才在楼道见到的那几个人。
只见他们个个身穿奢侈货，尤其是最左边的男生，手腕上的那块表最少十几万起步。
但打量到最右边的人时，他目光停了停。
刚才楼道灯光昏暗，他没看清那人的样子，这时候却是清清楚楚看到了。
男生表情很淡，此时正俯着身，目光落在桌面上的某个虚点。
旖旎闪烁的灯光不时扫过他的脸，短暂地勾勒出他俊美清隽的面庞，长相颇为清秀。
林思漾沉默了几秒，扯了扯脖子上的东西，随后领着身后几个女孩进了门。
里面喧哗热闹的音乐随即停下，林思漾笑着看着他们，朝旁边站着的三个女孩歪了歪头。
不用多说，便都能明白。
左边那三个没多犹豫，很快挑着喜欢的招手过去。
倒是最右边的小少爷看着没什么激情，表情淡漠，全程跟个木头似地直直朝这边瞅着。
身后，落单的程茵尴尬地垂着头。
林思漾皱了皱眉，好声好气地看向小少爷，“不喜欢吗？”
“一屿，你发什么愣呢？”少爷旁边坐着的人体型有些壮，是个胖子，“这妹妹长得多好看啊，你忍心让她一个人挂不住脸？”
“江一屿，你什么意思？”另外一个戴眼镜的人紧跟着开口，但话里带着点阴阳怪气。
被这样起哄，程茵难堪地朝林思漾身后躲了躲，但这样的举动在星悦并不作好，林思漾反手拉着她往前站了站。
最后一个男生打了下眼镜男，示意他闭嘴，“一屿，不是都说好了么，而且阿姨也都答应了的……”
林思漾静静看着他们这样闹。
“那选你，行么？”
包间顿时陷入一阵寂静，沙发上另外三个人面露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戴眼镜的那人冷笑了声。
林思漾呆怔了片刻，抬眼就看到他深邃的目光定定落在自己脸上，然后他好笑地指了指自己。
“你说我？”
他以为这种趣味只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男人才会喜欢，没想到现在大学生也有这样的人才。
但没办法，跟钱过不去的事情他办不到。
“当然可以。”他很快笑着应和一声，招呼程茵出去，随后轻车熟路地坐到少爷旁边。
包间内重新热闹起来，旁边三个男生拉着陪酒的女孩子有说有笑，时不时开麦高唱几句。
但林思漾旁边这个人倒显得安静得很，没跟着他们一起胡闹，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林思漾给他倒点，他就喝点，才十几分钟，耳根就红了一片。
酒量挺差劲的。
刚才是站在门外，隔着距离，只觉得这个人很淡。但现在近在咫尺，不说话的时候，倒又觉出些生人勿近的冷意。
林思漾没怎么接待过同龄人，更别提还是这样的闷葫芦，一时之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面对这样的人，林思漾忽然生出一种莫须有的同龄情结：平时那些谄媚用在这样一个人身上，似乎不怎么妥当。
可这种胡思乱想刚冒出头，很快就被他又压下去了。
“刚上大学吗？”林思漾开始找话题。
男生一手握着酒杯，似乎在低头沉思，忽然被他这一声打断，眉头轻轻皱了皱。
他侧头看过来时，眼底揉进些细碎闪烁的光影，但林思漾看着看着，这光影就渐渐褪了色，黑沉沉的正中央最终映出一团模糊不清的脸。
是他林思漾的模样。
“刚上大二。”男生淡声开口，指腹在杯壁上摩挲了两下。
林思漾看到他的小动作，回过神，一时发笑，故意逗他，“嗯？你不会紧张吧？”
男生抬了抬上眼皮，似乎不解，“我为什么要紧张？”
林思漾朝旁边热闹的几个人瞥了一眼，随口说，“那你怎么只顾着闷头喝酒，人家喊你一起，你也不去？”
“该不会是失恋了？所以来借酒浇愁？”
这一句语气里带着玩笑的意思，林思漾无非也就是闲的随口一问，想找个话题。
男生撤回视线，动了动嘴唇。
“他们玩他们的，我们玩我们的，不也可以么？”
林思漾失笑，关注点落在后面，“我们？”
“嗯……”男生点点头，淡漠的视线忽然落到某处，然后就像是刚连上多久就又断了网的手机，无法正常通信了。
林思漾对他擅自将自己跟他划分在一块儿的想法给予完短暂的思考，刚一抬眼就看到他停滞的目光。
意识到他在看什么，林思漾捻了捻垂在左边锁骨上的银链子，“这个——”
“很不舒服吧？”面前的人忽然出声打断他。
林思漾有些错愕地盯着他。
“不喜欢就摘了吧，”男生继续说，“我见你刚才扯了好多次。”
林思漾苦笑了两声，想说这种事情他做不了主。
这人却忽然把头扭了回去，目光重新落在桌面上，“当然，如果你喜欢的话，就当我没说。”
然后，林思漾立刻咽回去了已经滚到嘴边的话。
但这东西紧紧贴在脖子上，又是链子，又是皮带的，他还看不到。
林思漾就这样在脖子后面摸了个寂寞。
似乎是感到他的窘迫，男生又侧头看他。
“要帮忙吗？”他问。
林思漾耸耸肩，“好啊，不过——”
后面那半句“你能解开吗”还没出口，这人就已经凑了过来，然后林思漾就感到后颈一痒。
包间里的温度并不低，但这人的手指却是凉的，林思漾抿了抿唇，心想这人似乎也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很难相处。
半分钟后，“小狗链”就被人提着悬在了他面前。
刚才戴着只觉得不舒服，这时候忽然摘下来，林思漾才后知后觉到脖子上被磨的痛感。
他摸着被磨疼的皮肤，扬了扬眉，“送你了，要不要？”
“……”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小狗链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