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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白石妙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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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秋日如约而至,身边却没有了可以共赏风景之人。柳明月带着食盒走进来的时候,乔妙音正坐在庭院中发呆。
“乔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秋日风大,您要保重身体才是。”
“房屋虽能遮风挡雨,但总会睹物思人,想着在庭院中坐一坐,谁知这里也充满他的身影。”乔妙音挤出一个笑容,拉着她的手道:“最近你常来看我,实在是太麻烦了。”
柳明月面带忧愁,宽慰道:“乔姨,你我两家又不是外人,何须如此生分?现在您要保重好自己,冯伯伯泉下有知,定不愿看到您如此自苦。”
曾经相处的画面一一浮现,仿如昨天。“他若是真的在意我,又怎会选择抛下我?”乔妙音叹道:“你放心,为了从简留下的产业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不会倒下的。说起来还要多谢清风,若不是他的提醒,阿乐恐怕现在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也不能有去樊桐书院就学的机会。”
“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听说冯伯伯的案件大理寺过问了,想必很快就能有一个结果了。”
“大理寺?”
“这是郯王暂代大理寺卿一职后遇到的第一个案件,再加上冯伯伯的声望,所以他很关心,乔姨耐心等待几日吧。”柳明月注意到她的耳坠少了一只,询问道:“我记得这是冯伯伯送……”
乔妙音慌忙摸向耳边,果真少了一只。“这是从简离世前送我的最后一份礼物,不能丢。”
“您别担心,仔细回忆回忆去过哪里。耳坠在长安城极为少见,再加上这是冯伯伯特意为您订做的,一定可以找回来。”
闻言,乔妙音越发不安,不过很快又变得平静下来。“无事,想必是丢在另一处宅第中,过会儿我去找就行了。既然你过来了,乔姨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您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而为!”
柳明月精通香道,冯从简一直很器重她,所以答应了柳家的请求让她在香铺历练。现在,冯从简骤然离世,冯家遭受重创,乔妙音作为当家人,第一个想到的帮手就是柳明月。香铺可以说是冯家最重要的产业,冯柳两家关系密切,交给柳明月意味着交给她最信任的人。
“我?我怎么能行呢?”柳明月下意思就拒绝了。她在冯氏香铺已有两年,却总是以香博士的身份出现,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经营一间店铺。
“生意本就是以诚信立道,你在香铺的时日也不短了,客人都很喜欢你。”乔妙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先肯定了她的能力,然后又诉说自己目前的情况,要操办冯从简的葬礼,要经常前往蓝田县去看望孩子,要盯着冯家其他的产业,根本就没有空闲。“我最相信的就是你!”
一番话让柳明月犹豫不定,慎重考虑后回道:“乔姨,您的提议的确令我心动,但事关重大,我不能轻易做决定。”
“当然,之后我会亲自登门向阿姊说明。人世苦短,乔姨希望你能遵从自己的心。”乔妙音听到她的回答,知道此事差不多可以确定了。“不过,香铺里摆放着从简生前最喜欢的岭南香木,我准备让它们陪着一起下葬,以后香铺就需要你多费心了。”
“乔姨,我还没答应呢。”
二人一笑。柳明月起身打开食盒:“管家说您这几日没怎么合眼,而且也不好好用饭。阿娘特意让人准备了几样您平日里常用的食物让我带过来,叮嘱我一定要亲眼看着您吃完。冯家还需要您,总不能事情没解决,您先倒下了。”
乔妙音让她转达自己的谢意,然后拿起了筷箸。
案件从三原县转交至万年县后,孟允每天都忙个不停。这日,他接到命令前去见余澄。
“冯从简是商人,他亲近之人不在少数,这几日臣一直带着人排查,目前只剩下了柳家和冯家。”
“柳家?”
“是。两家关系密切,不过冯从简祭拜一事并非是秘密,除了他们以外,臣还怀疑一个人与三原县之祸有关,不过此刻他不在长安城,希望县令可以容臣继续探查。”
余澄叹气:“郯王最近一直过问冯从简的案情,诸位的行动要快。”
“县令请放心,此人只与三原县有关,冯从简一案臣定会加紧追查。”
孟允带着衙役来到冯从简生前居住过的地方仔细搜查,却仍未发现可疑之处。仵作检验尸体后,除了发现残留在胃中的食物残渣,一无所获。但死因的确是中毒,再加上之前掌握的关于蓝药的消息,孟允怀疑对方是因为通过外界接触到蓝药而死亡,于是他带人来寻找线索。然而种种证据表明,冯从简很可能是自杀。
虽然孟允并不相信,但是目前并没有更合适的解释了。
乔妙音带着仆从来到宅邸时,正好遇上将要离开的孟允。
“乔店主这是准备清扫房屋?”
“是。这是我们美好记忆的留存地,但也是伤心地。我准备带着孩子在蓝田县居住一段时日,等到我内心足够强大再回来。”乔妙音苦涩一笑:“恕我冒昧,孟县尉,从简一事可有进展?可有需要我帮忙之处?”
“之前我们已经麻烦过你,该问的事情也都问清楚了,乔店主请节哀。”
孟允又安慰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
乔妙音微微颔首,耳坠在阳光的照耀下一闪而过。孟允注意到耳饰的不同,但以为那是外族的习惯,没有多想就离开了冯宅。
再次回到熟悉的宅邸,乔妙音回想起过往的甜蜜,不免悲从中来。她吩咐仆从动手清扫,自己一个人走向了祠堂,也就是冯从简最后待过的地方。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蒙元玖刚从清光离开就遇到了回去复命的孟允。
“孟县尉,想不到竟在此处见面了。”
“见过榆宁郡主。”孟允行礼。“重阳佳节,您可是也去登高了?”
蒙元玖摇头:“我不喜人多,所以并没有去凑热闹。”
孟允注意到蒙元玖带着与乔妙音相似的耳坠,依着多年办案的经验,下意识询问了几句。
“这是清光为了重阳节特意制作的耳饰。”蒙元玖抬手拂过,解释道:“青苍女子从不佩戴耳坠,所以我很难在城中寻到合心意的饰品。因此一看到它就迫不及待的买了。”
“请问,郡主是何时得到这副耳坠的?”
“清光是在九月初八送上门的。怎么了,难道孟县尉的身边也有喜欢菊花的人?”
孟允道:“最近忙于公务对身边的人有些疏忽,想要做些补偿。虽然她不佩耳饰,但是想必清光会有其他菊花式的饰品。请容臣告辞。”
双方告别之后,江绮道:“郡主,我记得孟县尉并没有成亲啊?”
蒙元玖摘下耳饰,安慰了一下自己的耳朵。“他又没有说是妻子,母亲也有可能。或许是他发现了什么线索,但不好直说。此事与我们无关,回去吧。”
孟允让人去一趟清光,自己带着剩下的衙役又回到了冯宅,乔妙音看到他时面上闪过一丝错愕。
“孟县尉,可是落下了什么?”
“本官忽然想到了几件事情,所以回来请教一下乔店主。”
乔妙音吩咐下人上茶,并请孟允落座。“不敢当,您请问。”
“冯从简是没爻人,你却是高丽人,为何会在益州相识呢?”
“夫君虽然从未在岭南生活过,但是作为没爻人他没有一日忘记过长辈的教导。没爻族不会选择安居一方,所以他四处行走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当时我随父母已在益州定居了。后来的一场灾难带走了我的父母,也让我性命垂危,幸亏我遇到了从简,才留下了一命。”
孟允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之前你说过祭拜时宅中不会有多余的人存在,我却忘记询问乔店主属不属于多余的人呢?”
恰好此前派去清光的人赶了回来,低声道:“县尉,冯从简的确去清光买了一对耳坠。”
“从简多次让我留下,只是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外族人,对于盘瓠神的信仰不深,祭拜这样庄重的事情还是离开比较好。”乔妙音回道:“不过此处是我们的家,所以直到祭拜日我们才会离开。”
“方才就想问乔店主,为何你左右两只耳坠并不一样呢?”
“从简很爱准备惊喜,这是他送我的重阳礼物,没想到竟成为了最后一份。”乔妙音抬手轻触,语气悲伤起来。“我想带着它陪从简走过最后一段路,谁知道不知何时丢了一只,便急忙寻了另一对耳坠中的带上。等到此间事了,我会仔细找的。”
合情合理,孟允点点头,又问:“冯郎君祭拜之前,可曾用过食物?”
乔妙音思索片刻回道:“前一日我们用过白石阁的菊花糕,然后我就带着孩子走了。至于从简,他在祭拜后才会用食,我并不知道凶手是何时出现的,所以也不确定重阳节那日,他有没有用过食物。”
“凶手?乔店主确信冯郎君是他杀?”
“我不擅长查案,但我了解自己的夫君,他珍惜自己的生命,流连这个世间,所以不会轻易赴死的。何况昨日前一日我们一家还热热闹闹的在一起,怎么会转眼就决定自杀呢?”乔妙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郑重道:“请孟县尉还从简一个公道,让他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冯家感激不尽!”
确定他们离开之后,乔妙音悄悄攥紧了手。
“孟县尉,我成家究竟有何处惹您不快了吗?之前王仰的事情您要来问我,现在冯店主的事情你还要来问我!清光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万年县衙的情报收集处。”成嘉陵看着走进来的孟允,喋喋不休。“我已经将我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于你,就算是严刑拷问我也说不出别的事情了。”
“成店主,稍安勿躁。”孟允好脾气的笑了笑:“本官请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问。当日冯从简在清光可有异常?”
成嘉陵面上不快,但还是仔细回想。“并无异常。他与乔店主感情甚笃,所以会经常光顾清光。我们如往常一样,见面了就闲聊几句,内容也没有奇怪之处。”
“听闻冯从简每次祭拜用的糕点都是从白石阁买的?”
“祭拜?什么祭拜?”成嘉陵疑惑道:“冯店主的确经常去白石阁,那是因为我们的糕点符合他的口味而已。”
孟允又问了几句,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准备送她离开。
“冯店主为人和善,他比成家先来到长安,成家能有今日离不开他的帮助,希望孟县尉能够尽早查明真相。”成嘉陵道歉道:“刚才是我态度不好,倘若日后还有我能帮忙的地方,请不要客气。于公,我是长安百姓,应当为案件的勘破提供线索。于私,冯叔叔待我极好,我也不愿看到他死后难安。”
“此事我也有不对之处,希望没有耽误成娘子的生意。”
“孟县尉客气了。如果重阳节当日我见到他时,多聊几句,或许事情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孟允眼神忽然变得凌厉。
“县尉,大理寺那边又来人催了。”属官抱怨道:“郯王暂代大理寺卿后,他们行事越发嚣张。每日不想着查案,总派人来催我们。”
“慎言!”孟允告诫道:“这本就是我们应尽的职责,即便大理寺不催,我们也得去做。”
属官惭愧不已,向他道歉,随后道:“县尉,我们离开后不久,乔店主也走了。属下看到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只与左耳上一样的耳坠。”
“如果你没看错,那么耳坠丢失的地方就是在冯宅。但是乔妙音既然不愿让我们知道,又怎会直接将它拿出来呢?”
“乔店主离开之前左顾右盼,似乎是怕人跟踪,直到见到冯郎君,她才那么做的。”
孟允陷入沉思,良久开口道:“看来,我们还得去见一见这位乔店主。”
休假即将结束,萧景和等人一起约着来西明寺听戏。才听到一半,李琪起身说自己要去一趟大理寺。
“我就不过去了,若是可以请替我问一句冯伯伯的事情。”冯从简忽然离世,柳清平的弟弟柳清风伤心不已,二人经常一起外出行商,因此对他打击很大。柳清平与冯从简相处不多,但是两家关系紧密,多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我听说冯店主的孩子被送到樊桐书院了,是你帮的忙吧?
“樊桐书院新请来一位先生,祭酒最近总是夸赞,我只是在乔伯母面前提了一句。”柳清平面带倦容,一看就是没休息好。
李琪点头答应。崔成之最爱凑热闹,他在一旁极力劝说,于是郑少虞和萧景和跟着一起过去了。
郯王虽出身皇室,却从不自傲,对待小辈也是格外和气。“冯从简一案有些棘手,恐怕要在这里耽搁几日。兴庆宫的事情就暂时请明言伯父代为监管吧。”
接到命令之后,李琪等人火速赶往兴庆宫。
“郯王有空叫你过来,为何不自己去和王爷说清楚?”
李琪解释道:“阿耶是郯王兄的长辈,平日一见面就爱说教。郯王兄不好辩驳,便只能想办法减少碰面了。”
说话间众人就到达了目的地。
信安郡王李明言精通工程事务,兴庆宫的改建是长安城中最重要工程之一,郯王上书请信安郡王主管此事再合适不过了。
“阿耶。”李琪原封不动转达了郯王的话。
“我知道了。”李明言催促道:“既然王爷所托之事你已完成,就和大家尽快离开吧。这里到处都是碎石,对你们来说太过危险。”
众人点头,向李明言告辞。
归家途中正好经过白石阁,便进去选了几样糕点。因为米价飞涨,所以米糕的价钱也随之高涨。他们感慨了几句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