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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微风乍起 ...

  •   春寒料峭,长安城也不列外。

      少年将《四方志》递给朋友,语气中满是担忧。“前几年西弥内乱,青苍又忙着对抗海右,加上曾经的姻亲关系,两国倒是相安无事。可乞力徐掌权后,表面上依旧是风平浪静,私下却是暗流涌动。他们不但暗地遣使通好海右等国,而且与西南诸蛮勾结,侵扰我国西南边境,实在是一大劲敌。”

      “安定内外局势是当务之急,大家都明白。可是少虞,人会感到疲惫,国家也是。八年的光景里,青苍经历了无数次的动乱,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我们都需要休养生息。”

      “理当如此。可光阴譬诸逝水,对方恐怕不是君子,会等到我们国力强盛后再出手。”郑少虞有些发愁,忽然看到了《四方志》上的一处地方。“叶榆……听闻鹤拓的使团准备入京了。”

      青苍的西南边除了强大的西弥,还聚集着众多的民族部落。其他部落受到西弥威胁,常常弃青苍归附西弥,鹤拓却不同。早在永恩年间,鹤拓王就派王子出使青苍,从那以后,两国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如果可以利用鹤拓地理位置的优势牵制西弥,维持西南地区的安宁,自然再好不过。

      “且不论西弥,鹤拓周边还有其他五股势力,它自身难保吧?”

      “孤木难支。正是因为其他势力的存在,才让两国之间的合作更为稳妥。”少年自问自答:“虽然鹤拓这几年一直依附青苍,可谁又能保证它不会背叛呢?利益,只有永恒的利益才能获得永久的同伴,这才是联结两国最牢固的纽带。”

      如此直白,郑少虞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叶榆地区没有争斗,大家其乐融融,鹤拓自然不愿淌这趟浑水。但是现在,每一方都想成为地区唯一的统治者,自然会向外界寻求帮助。

      “鹤拓的确是目前最合适的国家。若是它能成功统一叶榆,西南边境是可以喘息呢,还是养虎为患呢?我们与西弥尚有姻亲关系,他们还有锦兰公主这一求和理由。鹤拓”郑少虞提醒道:“景和,我们之间可是毫无关系。”

      “没有关系可以创造关系。再者,核心的利益比什么关系都有用,假设和如果都没有意义。”萧景和斩钉截铁道。“求和不过是权宜之计,换得虚假的和平。而且,和亲公主夹在其中,明明在青苍享受的不是公主的待遇,却被推出去当作和平的象征,真是……”

      “荒谬。”郑少虞补充完他的话,感慨道:“锦兰公主才嫁过去三年,上书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带走那么多丰厚的嫁妆又有什么用呢。”

      萧景和冷笑了一声,摇摇头。“补偿而已。虽然和亲,但是西南地区的战争也没有停过。”

      “青苍内部都没有停过,又怎么奢望周边能安稳。不过合适的对手有时能让国家发展的更为繁荣,毕竟青苍就是在战争中得以建立。况且,这世上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长安距离西南有千里之远,真要发生冲突,再多的谋算也只能体现在战场上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只有当下最重要。

      “我听闻……”话音未完,门外传来阍者的通报:“两位郎君,崔郎君已至。”

      “如此佳日,成之不去桃花月,怎么想起来你这里了?你们约好要出门?”

      萧景和也有同样的疑问,他摇摇头否认。“他并未同我说要过来。”转而吩咐道:“先请他在客堂等候,我们这就过去。”

      “为什么我要在客堂等,你这书房难道我还来不得?”阍者还没离开,他们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只好无奈一笑。

      “怎么敢劳烦崔郎君移步呢?自然是我们走过去比较好。”三人一面说话,一面作揖。“有话直说,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知道吗?”

      崔成之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此事可大可小,但我觉得你们一定感兴趣。”

      还不知道是何消息,郑少虞就感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世事动荡,快要看不清了。”

      “事出反常。事情堆在一起,极大的可能是人为作乱,反而是要看清了。”崔成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邀请道:“两位有没有兴趣去一趟房州?”

      二人眼中尽是疑惑,没有回答而是低头看信,神色几经变化,最后落在了震惊上。

      “阿耶前往常州任职,我去送行,回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一位朋友,正是从他口中得知的。”

      “死因呢?寻常人的死亡尚且会注明,怎么轮到襄王,连一个原因都不配拥有了吗?”郑少虞眉头紧蹙,翻来覆去的看着信,企图从中得到一些其他线索。

      崔成之拿出火折子,看着信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据说是中毒而死,不过具体的原因还在调查。”

      “没记错的话,襄王年仅二十,平日里也没有旧疾,骤然崩逝恐怕不简单。而且他身份特殊,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对青苍可不是一件好事情。”萧景和点到为止,但在场的人都知晓他的意思。

      “此事还没有传到长安,不知道朝廷会如何应对。”

      “一定会大张旗鼓的调查。”崔成之道:“能不能查清楚是一回事,但是能不能让青苍的百姓知道他在查就是另一回事了。怎么样,趁着田假,一起去房州走一趟?”

      三人一拍即合。

      讲完正事,崔成之还不忘关心一下没看到的萧景平。

      “他有一位朋友要南下,去送行了。”

      天色渐晚,二人提出告辞。崔成之正欲抬脚,突然又停住了。

      郑少虞跟在后面,看着好笑。“崔二郎君,这地板上可是有什么东西绊住了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要见到萧伯父了。”

      “我已经给你们带来了这么多重要的消息,是不是该有回礼了?”

      “你每次分享一个消息,就找人要回礼吗?”听到他的话,萧景和笑道:“崔二少缺什么呢?”

      崔成之得意一笑。“好说好说,我也不会为难二位。汝阳王前几日又得来几坛好酒,寄存在桃花月。你们也知道我畏寒,却又爱在雨雪天饮酒。太史监预测长安今年多雨雪,到时候想麻烦两位替我去一趟。当然,好酒自然是要和朋友一起饮才有意思。”

      他不爱在雨雪天出门,相反,萧景和最爱在这样的天外出,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真是期待长安城的第一场雪。”紧接着话锋一转道:“新皇继位后,不少使团要进京了吧。”

      二人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原来是郑少虞刚才放在桌上的《四方志》。

      “听闻鹤拓的使者即将启程,这么算来,也许年底就可以见到他们的使团了。”

      “鹤拓?”

      鹤拓的春日不似长安那般寒冷,这里的一切都刚刚好。风会轻轻拂过,雪会静静落下,花会悄悄开放。鹤拓所有的人都深深眷恋着这片土地。

      少女一袭素衣站在城墙上,眺望远处。

      “榆宁郡主。”

      “虽然上次见面是一年前的星回节,但我们还不至于生疏成这个样子吧?”

      看着她不解的面容,段时晏微微一笑解释道:“青苍帝的旨意才到达不久,多称呼几次让你过过瘾。”

      少女回以一笑,然后拒绝了他的好意。“你我自小一起长大,这样听起来很奇怪。旨意不会撤回,这件事让其他人来做就好了。还有,毕摩将送灵定在三日后,你不必如此匆忙的赶回来。”

      “夫人对我照拂颇多,误了安灵仪式已让我很内疚。”段时晏叹气,转而安慰起来她:“阿弥,节哀。”

      “我看起来应该还好吧?”蒙元玖苦笑道:“我们在长大,曾经陪伴在我们身边的人事物都会慢慢离开,这个道理我已经明白了。”

      闻言,段时晏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搭在她的肩上。

      蒙元玖转身,又望向远处。“站在高处看到的风景果然怡人,难怪大家都爱这样做。听说苍山附近出现了一位神医,治病救人,分文不取。如果我再高一点,能不能看到呢?”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就算是巨人站在鹤拓最高的地方,也无法瞥见点苍山的一点踪影。

      “有人不惧辛劳,愿意赶往那么远的地方,我却无缘得见,真是可惜。”

      “你又不是没去过。”段时晏没听出遗憾,反到听出了几分嘲讽。“阿弥,治病救人是善事,何况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走出来。”

      “这几年我去了很多地方,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我永远也无法理解为何众人要用圣人的言行来束缚自己。当年的事情,始作俑者毫无歉意,却将我们困在了那场战争中,整整三年,甚至可能是更久的岁月。”

      蒙元玖悄悄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即便动作很快,却还是被段时晏看到了。“遗忘,铭记,只是不同的选择,没有对错的选择。而且,云同已经走到了最后一步,他马上就要回来了。虽然,苍山的风景的确不错。”

      “这周围的部落对苍山附近虎视眈眈,他倒像没事人一样。依我看,就应该让大军将外出的时候,直接掀了那间破草庐!”

      段时晏低头一笑。

      蒙元玖读懂了他的意思,出言道:“在你们面前,也不需要改变吧?上次见面是在星回节,不知为何总觉得是很久远的事情。也许是因为年纪渐长,最近总是爱回忆过去。”她自嘲一笑,准备离开。“阿兄让我去云翳楼找他,你也回去收拾一下吧,阿娘可不想看见这么狼狈的时晏。”

      “阿弥!”段时晏叫住她:“若是之后得闲,来城中的街道看一看吧。”

      “……好。”

      云翳楼是鹤拓最古老的建筑,传说是为了纪念一对有情人。二人相识于危难之中,却因许多不得已终生以知己之名相伴。蒙元玖幼时最爱和朋友在这里玩耍。

      “出发的日子定下来了?”

      皮逻阁抬头看到是她,指了指身旁的坐具。“处月部落最近也要派出使团,我们稍落后几天。这样既能不遇到他们,又不会显得失礼。”

      沙陀金山是西突厥的人,曾经帮助青苍平定过叛乱。

      “我没有问题,随时都可以出发。但是,在这之前,我是不是应该去一趟房州?”

      “你都知道了?”皮逻阁先是惊讶,转念一想她的经历,又觉得合情合理。“襄王死因蹊跷,据说和箭毒木有关系,我正发愁呢。”

      箭毒木还有一个名字,叫做见血封喉,它是景陇国特有的一种树。十三年前,蒙元玖误中此毒,性命垂危。

      “阿兄,我现在很好。”蒙元玖受不了皮逻阁的眼神,将话题引到襄王的事情上来。“师父也是这样说的。景陇国距离鹤拓最近,现在又是我们合作的重要阶段,以防万一,我觉得我还是得去一趟房州。”

      襄王身份特殊,他当过三个月的皇帝。倘若真的是死于箭毒木,那么这就是一场针对鹤拓的阳谋。布局之人明目张胆的告诉众人,这就是陷害,但是你们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而人心难测,最易挑拨。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青苍帝为了自己的名声,很有可能会牺牲鹤拓。

      蒙元玖会和张建成一同出发,随后在益州分别。

      “建成会作为使者先行抵达长安,这样年底的时候,你就可以到长安了。”

      “兄长安排得当,此行我们都会格外顺利。”

      最重要的事情商定好,皮逻阁开始叮嘱自己唯一的妹妹。“才送走阿娘,又让你独自一人前往陌生的地界,阿兄实在是过意不去。明知长安并不长安,还要让你去涉险。”

      “我可不是一个人。”蒙元玖纠正道:“除了使团的其他人,鹤拓的百姓还在我身后。身为王室之人,难道要只图享受,却拒绝承担自己应尽的责任吗?我们都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暂住长安并不是苦难,那只是一场游历。”

      “阿兄保证,会让这次的游历同你之前一样。”皮逻阁向她保证,“我会让鹤拓变得强大,让其他五诏和西弥不敢进犯,让你早日归家。”

      蒙元玖赞许地点点头,她往前凑了凑,反过来安慰他:“我随师父外出游历,增长的不止见识,还有武功。虽然我不是什么武学奇才,但是保护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我不是小孩子了。”

      “阿兄知道你长大了,可无论你在外面经历了多少,现在的你就是个孩子。何况长安比鹤拓更繁华,所以更危险,你的武功,保命而已,可我需要的是你平安。”皮逻阁摸摸她的头,担忧道:“长安远在千里,阿兄无法及时陪在你身边。好在这次阿婉陪你一起过去,我也稍微安心些。”

      “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反对一下,这太危险了。”

      皮逻阁摇摇头,给出了回答。“你已经找她谈过了吧?既然你都说服不了她,还能指望谁呢。阿婉并不似表面那般柔弱,她行事稳重,极其坚定,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后悔。阿弥,她是你的朋友,所以是不是应该尊重她的决定呢?”

      蒙元玖无奈道:“回来之后,所有人都在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尊重了。”

      从云翳楼出来之后,她忽然想起段时晏的话,转而朝着街道走去。此时夕阳西下,百姓急着收拾货摊,回去和家人团聚,蒙元玖顺手买了一坛桃花酒,看着众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她一个人走在青石板路上,望着皎洁的月亮与万家灯火,感慨良久。

      “这就是我愿意前往长安的理由。”她自言自语,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前路一片坦途。

      忽然眼前出现一位身穿浅蓝色的锦缎长衫的少年,腰间还挂着一枚碧绿玉佩,随着他轻快的脚步左右摆动。见到来人,她举起手中的酒,笑着问:“一起喝一杯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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