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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逢在初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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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会议室里的冷气打的很足，林微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西装外套的领口。投影仪的蓝光映在她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上，那里有一道几不可察的缝补痕迹。
"根据上季度的数据分析——"
门开时带进一缕穿堂风，将她一丝不苟的马尾辫吹散几缕碎发。新来的实习生总说林总监笑起来像研究生师姐，直到亲眼看见她把供应商的造假数据摔在谈判桌上的模样。
"第三季度电池组供应延迟率上升12%，主要卡在..."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逆光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向人事经理低声解释什么，白衬衫后腰处皱起一道倔强的褶。程远低头时脖颈弯出的弧度依然带着那种令人生厌的精确感，仿佛连道歉都要拿量角器量过。
"...抱歉，新来的，王工让我来做记录。"他抬头撞上她的视线，喉结明显滑动了一下。林微的激光笔在幕布上划出个突兀的红圈，像当年被他用红笔圈出的简历漏洞——"吃苦耐劳这种词只能证明你毫无特长"，记忆里的声音穿透五年的时光，依然清晰可闻。
"程博士，请坐。"她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
程远选了最远的座位。当他低头记笔记时，林微注意到他下颌泛着淡淡的青色。以前他总是故意用新长的胡茬蹭她的脸，笑得眼睛都看不见，像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林总监？"财务同事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
她迅速切到下一页图表："本季长尾产品的解决方案是——"余光里，程远正在笔记本边缘画一个小漩涡，这是他思考时的老习惯。
"振幅上限0.8mm。"赵程远突然插话。会议室瞬间安静，这个本该默默记录的新人指着图表："去年MIT的论文证明..."
林微的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当年他总这样打断她的课堂报告，事后又搂着她的腰邀功。此刻他转着左手腕上的黑曜石手串——大二时她在大觉寺跪了一下午求来的，开光时香灰在她虎口烫出一个水泡。
"很好的建议。"她按下翻页笔，幕布蓝光映在他脸上，"程博士很专业。"她故意用这个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头衔称呼他。
散会后，程远在走廊拐角等她。夕阳透过玻璃幕墙，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株被晒蔫的植物。
"林总监有空一起吃个饭？"他轻声问。
恰有同事路过，林微大方地微笑："这是我大学同学，真没想到在这能遇见。"转头对程远说："林总监没空，老同学有空，晚上七点楼下火锅店。"这种亲昵又疏离的职场客套，她早已驾轻就熟。
火锅店的鸳鸯锅沸腾时，程远把菌菇全下到清汤那边。"你胃不好。"他自然地拿过她的碗调蘸料，动作熟稔得仿佛这些年从未离开。蒸汽熏红了他的眼角，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部委的茶不好喝了？"林微打破沉默。
程远没有正面回答："上个月在员工系统看到你名字，我对着屏幕发了半小时呆。"
"后悔了？"她半开玩笑地问。
"每天。"茶雾氤氲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导师被双规后，婚约就解除了。"他转动着手串，"她家嫌我...学术污点。"
林微的目光落在他无名指上那道泛白的戒痕上。听说那位千金是某位常委的侄女，订婚宴上程远春风得意，而那天她正独自在医院做胃镜检查。
"当赘婿的感觉如何？"这句本应尖锐的话，被她问得轻描淡写。
程远突然笑了。这些年关于他的议论从未停歇，从他决定追求千金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不怎么样，"他耸耸肩，"要背城市规划白皮书，要记住老丈人吃降压药的时间，连她家狗吃什么都得..."
带着几分自嘲，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与人交谈了。林微被他逗笑，火锅的热气模糊了两人之间的界限。
"工资卡要上交老婆的。"研一暑假他拿到第一份实习工资，当场转给她5800元，"这是规矩。"后来分手时她把这笔钱连本带利还回去，他气得把银行卡折成两半扔进未名湖。
"你不该承认认识我的，"程远说，"公司里对我议论纷纷，这样对你..."他声音突然哽住，“...不好。”
林微想说"你的专业能力毋庸置疑"，但最终只是沉默地往锅里加着牛肉。
"其实..."他忽然说，"我去听过你的年度汇报。"
"去年十二月，国际供应链论坛。"他的目光落在远处，"我坐在最后一排，你全程没往那边看。"
林微震惊地看着他。那天她确实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还以为是错觉。
"为什么？"
"想看看..."他扯了扯发皱的衬衫领子，"你能飞多高。"顿了顿，又轻声补充："其实就是想看看你。"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刺进林微的心脏。她想起无数个被他否定的夜晚，想起他说"这种小公司能学到什么"，想起他皱着眉说"女孩子别太要强"时的样子。
"现在你看到了。"她抬起下巴，"我过得还不错。"
程远望着她，忽然笑了："我知道的，你肯定能过得很好。"他举起茶杯，"敬林总监。"
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让她突然想起多年前他抱着玫瑰花站在宿舍楼下的样子。那张写着"如果不是遇见你，我本可以忍受黑暗"的卡片，现在还锁在她老家的抽屉里，连同其他小物件一起。她告诉自己，这只是青春的纪念，与人无关。
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她悄悄结了账。
从火锅店出来，程远：“你至少让我...”林微：“就当给你接风吧，下次。”
走在回家的路上，程远的声音混在夜风里，呜呜的听不真切："那年你说我太傲慢，其实是对的...我总想给你全世界，却忘了问你要不要。"
林微抬头看着路灯，昏黄的灯光像是把时间都模糊了。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