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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第113章 两难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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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王府的暖阁，此刻如同冰封的墓穴。炉火依旧燃烧，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与绝望。浓重的药味被一股刺鼻的、带着甜腻腥气的阴冷气息所取代，如同无形的毒瘴，缠绕着每一个角落。
秦昭半跪在软榻前，双手紧紧握着萧战那只冰冷僵硬、却死死攥成拳头的手。她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缝间渗出的、粘稠而冰凉的液体——那不是汗，而是混合着暗红血丝的、带着诡异甜腥味的脓血！他的右手中指，肿胀得如同紫黑色的萝卜，指甲盖下那个米粒大小的鼓包，此刻已膨胀到黄豆大小，皮肤被撑得近乎透明，透出里面不断蠕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碧绿色阴影！蚀心蛊！
“太医！太医！”秦昭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与无助。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跪在榻前、面如死灰的太医周鹤年，“救他！无论用什么办法！救他！”
周鹤年浑身颤抖，花白的胡须上沾着冷汗。他再次用颤抖的手指搭上萧战的腕脉，那脉搏微弱得如同游丝，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垂死的挣扎，更有一股阴寒蚀骨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沿着经脉疯狂侵蚀！他翻开萧战紧闭的眼皮，瞳孔已经涣散，眼白布满蛛网般的黑丝。他尝试用银针刺激穴位，银针瞬间变得漆黑！
“太后……此毒……此毒……”周鹤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老泪纵横，“非……非人间之毒！阴寒蚀髓，蛊虫噬心……已……已入心脉……老朽……老朽实在……回天乏术啊……”他重重磕头，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废物！”拓跋烈如同暴怒的雄狮，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几，杯盘碎裂一地！他双目赤红，指着周鹤年怒吼，“救不了他，老子先宰了你！”
“拓跋将军！”林墨急忙上前拉住他，眼中同样布满血丝，声音沙哑，“冷静！”
秦昭的身体晃了晃，如同被重锤击中。她看着萧战灰败的脸，看着他因剧痛而紧蹙的眉头，看着他指缝间不断渗出的、象征着生命流逝的脓血……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血玉符咒在胸口疯狂跳动，灼热感如同烙铁，却无法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她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生机正在被那恶毒的蛊虫一点点吞噬！
就在这时——
“报——！”
一声急促尖锐的嘶喊撕裂了暖阁的死寂！一名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的传令兵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地！他脸上布满冻疮和血污，气息奄奄，手中死死攥着一支折断的、染血的狼牙箭！
“太……太后……雁门关……急报！”传令兵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哭腔，“夜北……夜北大军……强攻雁门关！陈锋将军……重伤！关墙……关墙多处破损！赫连铁勒……射来……射来最后通牒……”
他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将狼牙箭高高举起。箭杆上，用炭笔潦草地刻着一行字迹，字字如刀，刺入人心：
“三日之期已至！冰蚕与秦琬卿不现黑风口！明日破晓！铁蹄南下！屠尽北疆！鸡犬不留！”
“噗——！”传令兵一口鲜血喷出，气绝身亡！那支染血的狼牙箭，“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滚到秦昭脚边。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炉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萧战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呼吸声。
北疆告急！屠城在即！
萧战垂危！命悬一线！
两座沉重如山的巨石，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轰然砸在秦昭的肩头！将她死死压向无底的深渊！
“太后！”赵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右臂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脸色惨白如纸，声音却带着决死的悲壮，“末将……末将愿率北斗军残部，死守雁门关！流尽最后一滴血！绝不……绝不让夜北蛮夷踏过黑水河！”
“末将愿往！”拓跋烈单膝跪地，声音如同闷雷，“凉国铁骑，誓与雁门共存亡！”
“太后！”林墨也跪倒在地，眼中含泪，“鹰眼卫愿潜入夜北大营，刺杀赫连铁勒！纵死无悔！”
群情激愤，视死如归！
然而，秦昭的目光却越过他们，落在软榻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上。她缓缓松开紧握萧战的手，指尖沾满了那冰冷粘稠的脓血。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指尖，又看了看地上那支染血的狼牙箭。
冰蚕……和亲……
苏若雪那张扭曲怨毒的脸，赫连铁勒狂妄的狞笑，如同鬼魅般在她脑海中交织。
她缓缓站起身。玄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带着一种山岳般的沉重。她一步步走到窗前，推开紧闭的窗棂。
冰冷的寒风裹挟着雪粒子，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刀，狠狠刮擦着她的脸颊，刺入她的骨髓。她抬起头，望向北方那片被铅灰色云层笼罩的天空。那里，是雁门关的方向，是即将被鲜血染红的黑水河，是无数北疆百姓绝望的哭喊。
她又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软榻上。萧战苍白的脸在摇曳的烛光下，如同易碎的琉璃。他指缝间渗出的脓血，如同毒蛇的涎水，一点点啃噬着她的心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暖阁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聚焦在她身上。赵虎紧握的拳头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拓跋烈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林墨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
秦昭缓缓抬起手。她的动作很慢，仿佛承受着万钧之重。她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冰冷的唇瓣，然后，缓缓移向自己的发髻。
指尖触碰到那根冰冷的墨玉簪。
她猛地用力！
“铮——！”
一声清脆的裂帛之音！
墨玉簪应声而断！断成两截，跌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与此同时，她束发的玉冠也被她一把扯下！如瀑的墨发瞬间倾泻而下，如同黑色的瀑布，垂落在她的肩头、后背，在寒风中肆意飞扬！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秦昭却恍若未觉。她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张开，猛地插入自己浓密的发丝之中！她的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深处却燃烧着焚天的烈焰！
“拿刀来！”她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
林墨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拔出腰间的短刀，双手奉上。
秦昭接过短刀。冰冷的刀锋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她看也不看，左手抓起一把垂在胸前的长发，右手短刀高高扬起！
“太后！”赵虎失声惊呼！
“将军！”拓跋烈和林墨同时上前一步！
刀光闪过！
咔嚓！
一束乌黑油亮的长发，齐根而断！如同被斩断的绸缎，飘落在地！
秦昭的动作毫不停歇！短刀在她手中化作一道冰冷的旋风！刀锋过处，长发纷纷断落！她眼神决绝，动作迅捷如电，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斩断的不是自己的头发，而是所有的退路，所有的软弱，所有的牵绊！
墨色的发丝如同黑色的雨点，纷纷扬扬，洒落在冰冷的地面上，铺满了她的脚边。不过片刻功夫，她那曾经如瀑的长发，已被尽数斩断！只留下参差不齐、如同狼牙般锋利的短发，紧贴着头皮，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
她随手将短刀掷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暖阁内，死寂无声。所有人都被这惊世骇俗的一幕震得说不出话来！赵虎、拓跋烈、林墨……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如同被战火洗礼过的、充满野性与决绝的短发，看着她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眸！
秦昭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扫过众人震惊的脸庞，最后落在赵虎身上。
“传令。”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岳崩塌般的威压，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暖阁中：
“回复赫连铁勒。”
“本宫……”
“答应和亲。”
“太后——！”赵虎目眦欲裂，嘶声力竭，“不可啊！您……”
“闭嘴！”秦昭厉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听本宫说完！”
她向前一步，短发在风中微动，玄色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杀伐之气，从她身上轰然爆发！
“本宫去和亲。”
“但你们，都要听本宫安排！”
她的目光扫过赵虎、拓跋烈、林墨，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赵虎！命你即刻挑选北斗军最精锐的‘陷阵营’死士三百人！剃发易容！藏于本宫嫁妆箱内！箱底夹层，暗藏火油、硫磺、火药罐！引线伪装成金丝绣线！”
“拓跋烈！命你率凉国铁骑五千，换上商队服饰，混入送亲队伍！沿途散播消息，麻痹夜北！待本宫入夜北王庭，以血玉红光为号！你部即刻强攻黑水河渡口！接应达古拉部渡河南下！”
“林墨！命你鹰眼卫全员出动！潜入夜北各部！联络达古拉！告诉他——”
秦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三日后，夜北王庭婚宴！”
“便是夜北易主之时！”
“凡助赫连铁勒者——”
“杀无赦！”
命令如同雷霆，在暖阁内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和无尽的疯狂！
赵虎、拓跋烈、林墨三人，从最初的震惊、悲愤，到此刻的难以置信，再到被那滔天的杀意点燃的热血！他们看着秦昭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着她那如同出鞘利剑般的短发，一股同仇敌忾、誓死追随的悲壮豪情瞬间冲垮了所有的疑虑！
“末将遵命！”三人同时单膝跪地，抱拳怒吼！声音震得暖阁嗡嗡作响！
秦昭不再看他们。她缓缓转过身，一步步走回软榻边。她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般，轻轻握住萧战那只依旧死死攥紧、渗出脓血的右手。
她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短发刺着他的皮肤。她能感受到他微弱的脉搏，感受到那蚀心蛊带来的冰冷死气，也感受到他体内那丝顽强不屈的生机。
“萧战……”她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无比清晰地传入他混沌的意识深处，“等我回来。”
“这盘棋……”
“我们一起下完。”
她抬起头，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容颜刻进灵魂深处。然后，她毅然转身，玄色的披风在身后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备马！去黑风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