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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第115章 夜北婚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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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北王庭,金狼帐。
巨大的穹顶由数百根粗壮的金丝楠木支撑,覆盖着厚实的、绣满狰狞狼头图腾的雪白羊毡。帐内,数百盏牛油巨烛熊熊燃烧,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亮如白昼,烛火跳跃的光芒在悬挂的皮毛和金银器皿上投下晃动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烤全羊的焦香、马奶酒的酸涩、昂贵龙涎香的馥郁以及一种原始野性的汗腥膻臊气息,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
帐内人声鼎沸,喧嚣震天。夜北七部的大小首领、贵族、勇士们,如同参加盛宴的狼群,围坐在铺着华丽波斯地毯的长条矮几旁。他们大多穿着厚重的皮袄,腰间挎着镶金嵌玉的弯刀,脸上涂抹着象征勇武的油彩,眼神凶狠而贪婪。他们撕咬着大块的烤羊肉,油脂顺着嘴角流淌,滴落在华贵的锦袍上;他们举起粗犷的银碗,狂饮着烈性的马奶酒,酒液泼洒,溅湿了地毯;他们拍打着桌面,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和粗野的笑声,震得烛火摇曳不定。
帐中央,巨大的篝火坑里,整只的烤骆驼、烤全羊在铁架上缓缓旋转,金黄色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爆响,腾起阵阵青烟。数十名身着薄纱、手腕脚踝系着金铃的胡姬,在篝火旁扭动着腰肢,跳着充满异域风情的舞蹈。清脆的铃声、狂野的鼓点、粗重的喘息和放肆的调笑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原始、野蛮、奢靡的狂欢图景。
赫连铁勒高踞于正北方的金狼宝座之上。他身披一件用整张雪豹皮缝制的华丽大氅,内衬赤金锁子甲,头戴镶嵌着巨大绿松石和狼牙的金冠。那道狰狞的刀疤在烛光下更显凶戾,如同一条盘踞在脸上的毒蛇。他一手搂着一个几乎半裸、眼神迷离的胡姬,另一只手举着一个巨大的、用整块白玉雕琢而成的酒碗,碗中琥珀色的酒液随着他身体的晃动而荡漾。他眼神迷离,带着七分醉意,三分狂傲,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视着下方喧嚣的人群,最终,如同锁定猎物般,死死钉在帐门入口处。
帐帘被两名魁梧的武士猛地掀开!
寒风裹挟着雪粒子瞬间涌入,吹得烛火一阵剧烈摇曳,帐内的喧嚣也为之一滞。
一道身影,逆着风雪,缓步踏入这金碧辉煌的狼穴。
秦昭。
她并未身着那套象征和亲的、繁复沉重的大红嫁衣,也未佩戴那顶镶嵌着无数珠翠的凤冠。她只穿了一身素净得近乎刺眼的月白色窄袖劲装,外罩一件半旧的玄色狐裘披风。如瀑的长发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如同被野火燎过、参差不齐、紧贴着头皮的短发!那短发如同钢针般根根竖立,在烛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寒芒,衬得她那张未施粉黛、线条冷峻的脸庞,愈发显得锐利、孤绝,如同出鞘的绝世凶刃!
她的出现,与这奢靡狂乱的氛围格格不入,如同冰水泼入滚油!
帐内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所有的目光,惊愕、贪婪、鄙夷、好奇……如同无数道无形的箭矢,瞬间聚焦在她身上!撕咬声、狂笑声、鼓乐声戛然而止!只剩下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寒风穿过帐帘的呜咽。
赫连铁勒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随即化为更加扭曲的暴怒!他猛地推开怀中的胡姬,胡姬惊叫一声摔倒在地。他站起身,魁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指着秦昭,声音因酒精和愤怒而嘶哑变调:
“秦琬卿!你这是什么意思?!穿成这样来赴婚宴?!是看不起我赫连铁勒?!还是看不起我夜北王庭?!”
他的咆哮如同滚雷,在寂静的大帐中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秦昭脚步未停,目光平静如水,穿透摇曳的烛光,直直迎上赫连铁勒暴怒的视线。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的杂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可汗误会了。”
“本宫此来,只为两件事。”
“一,取冰蚕。”
“二,送可汗上路。”
“穿什么,并不重要。”
“轰——!”
帐内瞬间炸开了锅!夜北贵族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和咒骂!
“狂妄!”
“杀了她!”
“把她扒光了扔进狼群!”
赫连铁勒怒极反笑,脸上的刀疤因肌肉扭曲而如同活物般蠕动:“好!好得很!秦琬卿!你够胆!”他猛地抓起案上的白玉酒碗,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玉碗粉碎!琥珀色的酒液混合着碎片四溅!
“取酒来!”赫连铁勒厉声咆哮,“合卺酒!”
一名穿着华丽皮袍、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礼官(龙套)立刻端着一个赤金托盘上前。托盘上,放着两只用整块黑玉雕琢而成、造型古朴的酒杯。酒杯被一根细细的金链相连,杯中盛满了殷红如血、散发着浓郁异香的酒液。
“喝!”赫连铁勒指着酒杯,眼神如同嗜血的饿狼,“喝了这杯合卺酒!你就是我赫连铁勒的可敦!冰蚕,老子自然会给你!否则——”他猛地抽出腰间的黄金弯刀,刀锋直指秦昭,“老子现在就剁了你!喂狗!”
刀光森冷,杀气腾腾!帐内所有武士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眼神凶狠地盯着秦昭,如同群狼环伺!
秦昭的目光落在那两杯殷红的酒上,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极浅,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嘲讽与怜悯。
她缓步上前,走到金案前。在无数道或愤怒、或贪婪、或惊疑的目光注视下,她伸出右手,稳稳地端起了其中一只黑玉酒杯。冰冷的玉质触感传来。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迎上赫连铁勒那双因暴怒和欲望而赤红的眼睛。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如同冰锥刺破死寂,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
“可汗。”
“你可知……”
“这杯酒里……”
“藏着什么?”
赫连铁勒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面前那杯酒。
秦昭的左手,看似随意地抚过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玄色狐裘之下,血玉符咒猛地爆发出灼目的红光!红光透过衣料,瞬间映亮了她冷峻的脸庞!
“藏着……”
“你的……”
“催命符!”
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无形的、却如同实质般的、带着刺骨阴寒与毁灭气息的恐怖波动,以秦昭为中心,如同水面的涟漪般轰然扩散开来!首当其冲的,正是赫连铁勒面前那杯殷红的合卺酒!
噗!
酒杯中的酒液,毫无征兆地剧烈沸腾起来!如同被投入烧红的烙铁!殷红的酒液瞬间变得漆黑如墨!一股刺鼻的、带着腥甜气息的黑烟猛地从杯口腾起!
“呃啊——!”
赫连铁勒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骇与痛苦!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喉咙!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扼住了他的气管!他的眼珠瞬间充血暴突!脸上的刀疤扭曲成紫黑色!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一股黑紫色的、如同蛛网般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脖颈处迅速蔓延至整个脸庞!
“酒……有毒!”巴图惊恐地嘶吼!
“保护可汗!”哈尔巴拉拔刀怒吼!
整个金狼帐瞬间陷入极致的混乱!夜北贵族们惊恐地跳起,撞翻了矮几!酒肉杯盘洒落一地!武士们怒吼着拔刀,冲向秦昭!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秦昭猛地将手中那杯同样变得漆黑的毒酒泼向冲在最前的武士!同时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她右手探入怀中,再抽出时,手中已多了一枚散发着刺目红光的血玉符咒!
“动手!”她厉喝一声,声音穿透喧嚣!
轰!轰!轰!轰——!!!
金狼帐外,四面八方,猛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天崩地裂!大地剧烈震颤!数十辆停放在王庭外围的、披红挂彩的“嫁妆”马车,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中轰然解体!冲天的火光瞬间撕裂了漆黑的夜空!灼热的气浪裹挟着燃烧的硫磺、火油、碎裂的木片和金属碎片,如同狂暴的火焰风暴,朝着金狼帐猛扑而来!
“啊——!”
“火!火!”
“救命啊!”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压过了所有喧嚣!靠近帐门的夜北贵族和武士首当其冲,被狂暴的火焰和冲击波瞬间吞噬!金狼帐那厚重的羊毡帐壁被撕开巨大的豁口!狂风卷着火焰和雪花疯狂灌入!奢华的帐篷瞬间变成了燃烧的地狱!
“杀——!”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响起!火光映照下,数百名剃光了头发、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如同地狱恶鬼般的靖国“陷阵营”死士,手持雪亮的钢刀,从炸开的马车残骸中、从燃烧的阴影里、从混乱的人群中,如同鬼魅般扑出!刀光闪烁,血花飞溅!他们沉默而高效,如同最冷酷的杀戮机器,疯狂收割着陷入混乱的夜北武士的生命!
“靖国贼子!受死!”赫连铁勒强忍着剧毒侵蚀的剧痛,双目赤红如血,如同受伤的疯虎,挥舞着黄金弯刀,踉跄着扑向秦昭!
秦昭眼神冰冷,身形不退反进!玄铁匕首瞬间出鞘,化作一道冰冷的寒光,精准地格开赫连铁勒势大力沉的劈砍!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你的对手是我。”一个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秦昭身侧响起!
一道赤红色的身影,如同燃烧的火焰,瞬间切入战圈!是圣女阿娜希塔!她脸上覆盖着琥珀面具,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眸!手中那柄弯月般的银色短刃,带着刺骨的阴寒,如同毒蛇吐信,直刺秦昭后心!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秦昭瞳孔骤缩!血玉符咒的红光瞬间暴涨!她猛地侧身,匕首回旋,险之又险地格开那致命的一击!一股阴寒刺骨的力量顺着匕首传来,让她手臂瞬间麻木!
“拓跋烈!”秦昭厉喝!
“末将在!”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响起!拓跋烈魁梧的身影如同铁塔般撞破燃烧的帐壁,冲了进来!他手中沉重的狼牙棒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正欲再次扑向秦昭的赫连铁勒!
“保护将军!”林墨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鹰眼卫如同鬼魅般出现,弩箭如雨,射向试图围攻秦昭的夜北武士!
金狼帐内,彻底变成了修罗场!火焰在燃烧!刀光在闪耀!鲜血在喷溅!惨叫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爆炸的余波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秦昭与阿娜希塔战在一处!两道身影快如闪电!匕首与银刃化作两道纠缠的死亡之光!血玉的红光与幽蓝的火焰激烈碰撞!每一次交锋都迸发出刺目的光芒和冰冷的杀意!
赫连铁勒被拓跋烈死死缠住,剧毒发作,动作越来越迟缓,口中不断喷出黑血,眼神中充满了绝望的疯狂!
帐外,喊杀声震天!达古拉率领的亲汉部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冲过燃烧的王庭,与拓跋烈的凉国铁骑汇合,疯狂绞杀着试图集结的夜北残部!
风雪呼啸,火光冲天!夜北王庭,在血与火的狂舞中,轰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