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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第121章 废墟中的誓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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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的废墟之上，风雪呜咽。铅灰色的天幕低垂，如同巨大的裹尸布，覆盖着这片曾经象征无上权柄的残骸。断裂的蟠龙金柱斜插在瓦砾堆中，焦黑的木梁如同巨兽的枯骨，支棱着刺向天空。残存的火焰在碎木和锦缎间苟延残喘，舔舐着最后一点余温，腾起滚滚黑烟，混合着刺鼻的硫磺、血腥和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碎裂的金砖浸透了暗红色的血泊，在惨淡的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残肢断臂、破碎的甲胄、散落的奏折……如同地狱的涂鸦，点缀着这片死亡的画卷。
死寂。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恐惧与绝望的死寂，笼罩着废墟。幸存的朝臣和禁军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泥塑木偶，呆立在风雪中，脸上沾满烟灰和血污，眼神空洞地望着那片仍在冒着青烟的、曾经是须弥座所在的核心区域。
烟尘缓缓沉降。
废墟的中心，秦昭跪在冰冷的、浸满鲜血的碎石瓦砾上。玄色的披风早已被撕裂、染透，紧贴着她单薄的身体。她低着头，双臂以一种近乎凝固的姿态，死死地、却又无比轻柔地环抱着怀中的人。
萧战。
他安静地躺在她的臂弯里，如同沉睡。玄色的战袍后背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豁口，边缘焦黑卷曲，露出底下狰狞可怖的伤口——森白的脊椎骨茬刺破血肉，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断裂的骨刺上沾着粘稠的、尚未凝固的暗红色血液。伤口周围的皮肉被高温灼烧得焦黑碳化，边缘翻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鲜血如同小溪般，不断从伤口深处涌出，顺着焦黑的皮肉流淌，浸透了秦昭的衣袖和身下的碎石，汇聚成一滩不断扩大的、刺目的猩红。
他的脸苍白得如同最上等的宣纸，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抿着，嘴角残留着一道干涸的、暗红色的血痕。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潭、洞悉世事的眼眸，此刻紧紧闭合着，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脆弱的阴影，如同折翼的蝶。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艰难，每一次呼气都喷出带着冰碴的、稀薄的白雾。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随时会熄灭。
秦昭的脸颊紧贴着他冰凉的脸颊。她的短发凌乱地刺着他的皮肤，沾满了血污和灰尘。泪水早已流干，眼眶红肿干涩，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麻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生命的流逝，那温热的血液带走他最后一丝温度，留下彻骨的冰凉。每一次心跳的微弱搏动，都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萧战……”她低声呢喃，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过生锈的铁器，“别睡……看着我……看着我……”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易碎的琉璃般，拂过他冰凉的眼睑。指尖传来皮肤的细腻触感，却感受不到丝毫回应。那紧闭的眼睑之下，是永恒的黑暗，是她亲手将他推入的深渊。
龙城祖陵的箭雨……他扑身挡在她身前时，那声沉闷的撞击……他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还有他昏迷前，指尖划过她脸颊时，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你替我挡箭的时候……就……就知道了吗？”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言喻的悲恸，“你……你怎么不说……你怎么不告诉我……”
回答她的，只有他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和废墟中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
“呃……”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叹息般的气音，从萧战紧抿的唇间逸出。
秦昭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萧战那毫无血色的唇瓣，极其艰难地翕动了一下。他的眉头无意识地蹙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那只垂落在身侧、沾满血污的手，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抬了起来。动作僵硬而艰难，仿佛每一寸移动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秦昭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微弱的生机。
那只冰冷的手，颤抖着摸索着，终于触碰到她紧握着他衣襟的手背。指尖冰凉，带着粘稠的血迹和碎石粉末。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极其微弱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反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指！
那力道微弱得如同初生的婴儿，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别……怕……”他嘴唇翕动，声音细若游丝，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嘶哑，“我……还……在……”
话音未落，他紧攥的手猛地一松，头无力地歪倒在她的臂弯里，彻底失去了意识。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只有胸口那紧贴玉玺的位置，还残留着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温热脉动。
“萧战——！！！”秦昭的喉咙里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悲鸣！那声音撕心裂肺，穿透了废墟的死寂，震得周围幸存的朝臣浑身一颤！
她死死抱住他冰冷的身躯，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渡给他！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大颗大颗地砸落在他毫无生气的脸上！
“太医——！！！”她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双眼如同燃烧的炭火，扫向废墟边缘呆滞的人群，嘶声力竭地怒吼，“传太医——！！！”
镇北王府，暖阁。
炉火烧得通红，却驱不散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绝望。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药味，沉甸甸地压在空气中。太医周鹤年跪在榻边，手指搭在萧战冰冷的手腕上，脸色灰败，眼神绝望。他身后，几名太医助手（龙套）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脊骨……脊骨碎裂……伤及中枢……”周鹤年的声音干涩颤抖，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牙缝里挤出，“肺腑……震裂……内出血……经脉……寸断……”
他缓缓收回手，身体因恐惧和无力而微微颤抖，不敢看秦昭的眼睛：“太后……世子……世子伤势……太重了……脊骨之伤……神仙难救……即便……即便玉玺温养……也只能……只能勉强吊住一口气……恐……恐终生……瘫痪在床……且……且髓海震荡……旧伤叠加……醒……醒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微乎其微？”秦昭的声音冰冷如刀，她站在榻边，玄色衣袍上凝固的血迹如同狰狞的图腾。她脸上泪痕已干，只剩下一种冰封的沉静，但那沉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那就是还有机会！”
她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周鹤年：“本宫不管用什么办法！用最好的药！最险的方！吊住他的命！等他醒来！”
“太后……”周鹤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非老臣不尽心……实在是……实在是……”
“够了！”秦昭厉声打断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出去！配药！”
周鹤年不敢再言，颤抖着退了出去。
暖阁内只剩下秦昭和昏迷的萧战。她缓缓走到榻边，俯下身，指尖轻轻拂过他苍白冰凉的脸颊，落在他紧闭的眼睑上。
“听见了吗？”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温柔，“太医说你醒来的机会微乎其微……”
她顿了顿，指尖微微用力，仿佛想唤醒那沉睡的意识。
“但我不信。”
“你答应过我……”
“会陪我一起看这片天……”
“你答应过我……”
“会回来……”
她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短发刺着他的皮肤。
“萧战……”
“我等你醒来。”
“无论多久。”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太极殿废墟旁，临时搭建的军帐内。
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赵虎右臂吊着绷带，脸色苍白，眼神却锐利如鹰。拓跋烈甲胄染血，豹眼圆睁，带着凉国武士特有的彪悍。林墨面沉如水，眼中布满血丝。新任户部尚书周淮安（龙套）、礼部侍郎孙文礼等文官则面色惶惶，眼神闪烁。
“太后！”赵虎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坚定，“紫宸殿、太庙、承天门损毁严重！禁军伤亡近半！北斗军‘七杀营’折损三成！当务之急，需重整防务，肃清残敌，稳定人心！”
“肃清残敌？”拓跋烈冷哼一声，声如闷雷，“圣火教妖女虽死，但余孽未清！京城地下密道纵横，鬼知道还藏着多少火药！还有那些前朝余孽！不挖出来斩草除根，京城永无宁日！”
“拓跋将军所言极是！”林墨接口，眼神冰冷，“鹰眼卫已锁定几处可疑密道入口！请太后下旨，掘地三尺！清剿余孽！”
“不可！”周淮安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惊恐，“京城经此大劫，人心惶惶！若再大动干戈，掘地毁屋，恐……恐激起民变啊！”
“民变？”孙文礼也颤声道，“当务之急，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啊！陛下……陛下他……”
他话音未落，一名浑身浴血的禁军校尉（龙套）连滚爬爬地冲入军帐，扑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
“报——！太后！各位大人！陛下……陛下寝宫遭流火引燃……火势凶猛……陛下……陛下他……未能救出……龙驭……龙驭宾天了！”
轰——！
如同晴天霹雳！帐内瞬间死寂！
小皇帝刘子瑜……死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压抑的暗流涌动！周淮安、孙文礼等文官脸色煞白，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赵虎、拓跋烈、林墨等人则目光闪烁，不约而同地看向秦昭。
国不可一日无君！
如今，炎汉宗室最后的血脉断绝！皇位空悬！朝堂之上，谁能主沉浮？
权力真空的诱惑与危机，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军帐！
秦昭端坐在临时搬来的紫檀木椅上，背脊挺得笔直。玄色衣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结成暗紫色的斑块。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地扫过帐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仿佛没有听到那个足以震动天下的消息。
她缓缓抬起手。手中，紧握着那枚散发着微弱温热的血玉符咒。
“传旨。”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帐内压抑的暗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压：
“一、以亲王礼，厚葬陛下。辍朝三日，举国哀悼。”
“二、赵虎总领京城防务，拓跋烈副之。即刻起，全城戒严！宵禁！凡有趁乱作奸犯科、妖言惑众者，就地格杀！”
“三、林墨率鹰眼卫，联合北斗军‘七杀营’，按图索骥，清剿皇城地下密道！凡有圣火教余孽及前朝逆党，杀无赦！凡有私藏火药、图谋不轨者，诛九族！”
“四、周淮安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安抚百姓。凡有哄抬物价、囤积居奇者，抄没家产，斩立决！”
“五、孙文礼。”
“臣……臣在！”孙文礼浑身一颤。
“着你礼部，即刻筹备新帝登基大典。”
“新帝？”孙文礼愕然抬头，帐内所有人也都屏住了呼吸。
秦昭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手中那枚血玉符咒上。符咒的红光微微闪烁，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新帝人选……”她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金铁交鸣，在死寂的军帐中回荡：
“待摄政王萧战伤愈，由他……亲自指定。”
“摄政王？！”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秦昭缓缓站起身。玄色衣袍无风自动。她胸口的血玉符咒，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意志，猛地爆发出灼目的红光！红光瞬间笼罩了她的全身，将她映照得如同浴血而生的神祇！一股浩瀚、威严、带着煌煌天威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般轰然降临！瞬间压得帐内所有人呼吸一滞，心神剧震！连赵虎、拓跋烈这等悍将，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颅！
“在本宫与摄政王主政期间——”秦昭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与不容置疑的威权，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凡有异议者……”
“视同谋逆！”
“杀——无——赦——！”
最后一个字落下，如同重锤砸落！带着滔天的血腥气和无尽的威严！
帐内死寂一片！唯有血玉符咒的红光在秦昭周身流转不息，如同燃烧的火焰，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