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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第142章 帝后共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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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
晨曦的金辉穿透高耸的棂花窗,将巨大的蟠龙金柱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光带。空气里弥漫着新漆桐油的微辛、沉水香的馥郁,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绷紧弓弦般的肃穆。殿内,文武百官按品级肃立,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须弥座之上,那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上。
秦昭端坐于龙椅之上。玄色十二章纹冕服深沉如渊,十二旒白玉珠冕垂落,玉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微响,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余下紧抿的唇线和那双锐利如寒星的眼眸。她手中并未持圭,只是随意搭在扶手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紫檀木。
在她身侧稍低的位置,萧战端坐于特设的紫檀御座。他依旧裹着雪白的狐裘,紫色蟒袍外罩象征监国权威的玄色金线斗篷。双目紧闭,灰翳的眼睑覆盖着永恒的黑暗。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掌心紧贴着那方温润的祖陵玉玺。玉玺散发着恒定而柔和的光芒,与秦昭胸口衣襟下隐隐透出的血玉符咒红光,隔着数尺距离,无声地共鸣着,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韵律。
殿内气氛凝重。新任户部尚书周淮安(龙套,寒门出身)手持一份厚厚的奏折,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死寂:
“启禀陛下!摄政王!户部清点太仓存粮……去岁因西域战事、岭南平叛、新政推行……耗损巨大……加之……加之山东、河北数郡遭逢旱蝗……今春青黄不接……恐……恐有饥馑之忧……臣……恳请陛下……暂缓……暂缓部分新政……以……以保民生……”
他的话音未落,礼部侍郎孙文礼(已被贬)立刻出列,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亢奋:“周尚书所言极是!陛下!摄政王!新政虽好,然操之过急!均田令致世家离心,强军策耗资甚巨!如今国库空虚,民力疲敝!当务之急,乃休养生息!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暂缓新政,以安天下!”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数名出身世家或保守派的官员(龙套)纷纷出列,躬身附和。他们的目光在秦昭与萧战之间游移,带着试探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崔氏覆灭的阴影犹在,但国库空虚、民生艰难的现实,似乎给了他们一丝喘息和反扑的契机。
殿内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支持新政的寒门官员面露忧色,却不敢轻易开口。
秦昭玉旒下的眼眸平静无波,指尖停止了敲击。她缓缓侧过头,目光落在身侧的萧战身上。
萧战灰翳的眼睑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并未抬头,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韵律,开口问道:
“周尚书……”
“太仓……存粮……几何?”
“各郡……常平仓……存粮……几何?”
“今岁……预估……夏粮……收成……几何?”
“旱蝗……波及……几郡?受灾……人口……几何?”
“所需……赈济粮……几何?”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切中要害,如同最精密的算盘珠子,拨动着国库与民生的天平。周淮安浑身一震,慌忙展开奏折,声音更加紧张:
“回……回摄政王!太仓存粮……一百二十万石……各郡常平仓合计……约……约三百万石……今岁夏粮……若风调雨顺……预估……可收……八百万石……旱蝗波及……五郡……受灾人口……约……约八十万……所需赈济粮……至少……需……需五十万石……”
萧战微微颔首,灰翳的眼睑下,仿佛有星辰流转。他沉默片刻,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太仓……常平仓……存粮……足矣……”
“着户部……即刻……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凡有……哄抬粮价……囤积居奇者……抄家灭族!”
“另……”
他微微侧头,“望”向秦昭的方向。
“陛下……臣以为……”
“新政……非但……不可缓……”
“反需……加速……”
“兴修水利……乃……固本培元……长治久安……之策!”
秦昭玉旒下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猛地站起身!玄色龙袍无风自动!一股浩瀚如海的威压轰然降临!
“准!”
“传旨!”
“一、户部!即刻开仓!按受灾人口,足额发放赈济粮!凡有官吏克扣、拖延者——斩立决!家产充公!”
“二、工部!”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向新任工部侍郎李岩(龙套,寒门出身),“着尔等!即刻勘测河北、山东旱蝗灾区河道!征调民夫!以工代赈!疏浚河道!修建陂塘!所需钱粮,由内库拨付三成!余者……由当地士绅富户‘捐输’!凡有推诿阻挠者——抄没家产!充作工费!”
“三、吏部!考核各郡官员!凡在赈灾、兴修水利中表现卓异者——擢升!凡有懈怠、贪墨者——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此三项!列为‘开元新政’首要!凡有阳奉阴违、阻挠新政者——视同谋逆!杀无赦!”
她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那些试图阻挠新政的官员心头!
“陛下圣明!摄政王明鉴!”李岩激动得浑身颤抖,率先出列,声音洪亮!
“臣等遵旨!”支持新政的寒门官员齐声应和,声震殿宇!
孙文礼等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再也不敢发出一丝异议!他们看着须弥座上那两道并肩的身影,感受到那股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意志与力量,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熄灭!
“取玺!”秦昭清喝一声!
早已侍立在侧的司礼太监(龙套)立刻躬身,双手捧上一个铺着明黄锦缎的紫檀托盘。托盘之上,并排放置着两方印玺!
左为传国玉玺!通体莹白温润,盘龙钮,印底镌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古拙苍劲的鸟篆大字!周身流转着淡淡的、如同水波般的氤氲光晕!
右为祖陵玉玺!通体玄黑,北斗七星钮,印底无字,却散发着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浩瀚的温润光泽!
秦昭伸出右手,稳稳拿起传国玉玺。萧战也缓缓抬起左手,摸索着,精准地拿起祖陵玉玺。
两人动作同步!秦昭将传国玉玺重重按在早已备好的、墨迹淋漓的圣旨之上!萧战亦将祖陵玉玺,精准无误地,盖在传国玉玺的印迹之旁!
嗡——!!!
两方玉玺印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却如同实质般的能量波动轰然扩散!传国玉玺的氤氲光晕与祖陵玉玺的温润光泽激烈碰撞、交融!形成一道更加宏大、更加神圣的金红色光晕!光晕瞬间笼罩了整个圣旨!那朱红的印迹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散发出煌煌天威!
“帝后双玺!政令通行!布告天下!咸使闻知!”司礼太监尖细高亢的声音,穿透云霄!
三个月后,河北,滹沱河畔。
初夏的阳光炽烈,洒落在广袤的平原上。曾经因旱蝗而龟裂的田地,如今已被新修的沟渠引来的河水浸润,泛着湿润的油光。青翠的秧苗在微风中摇曳,如同绿色的波浪。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水汽的清凉和一种蓬勃的生机。
巨大的工地上,人声鼎沸,热火朝天!数以万计的民夫赤膊上阵,挥汗如雨!他们喊着整齐的号子,肩挑手扛,将一筐筐泥土运走;挥舞着铁锹锄头,挖掘着深深的沟渠;夯筑着新修的堤坝!监工的吏员(龙套)穿梭其间,大声指挥,分发着清水和粗粮饼子。身穿玄色皮甲的北斗军士兵维持着秩序,眼神锐利。
新任工部侍郎李岩,一身半旧的青色官袍,裤腿高高挽起,沾满了泥浆。他站在新筑的堤坝上,指着前方正在拓宽的河道,对身边几位当地乡老(龙套)激动地说道:“看!只要这主渠一通!上游水库的水就能引过来!以后咱们这十里八乡,再也不用看老天爷的脸色吃饭了!旱能浇!涝能排!这是陛下和摄政王赐给咱们的活命渠啊!”
“青天大老爷啊!”一位头发花白、脸上刻满风霜的老农(龙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对着京城方向连连磕头,“陛下万岁!摄政王千岁!这渠……这渠修得好啊!有了水,俺们……俺们就能活命了!娃娃们……就有饭吃了!”
“是啊!是啊!”其他乡老也激动地附和着,“朝廷还发粮!让俺们干活就有饭吃!这……这真是天大的恩德啊!”
不远处,新设的粥棚前排着长长的队伍。热气腾腾的粟米粥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妇孺老幼捧着粗瓷碗,脸上带着久违的笑容和期盼。几名穿着崭新吏服的年轻小吏(龙套,寒门学子)正忙碌地分发着粥食,耐心地回答着乡民的询问,脸上洋溢着朝气与热忱。
“听说了吗?京城又下旨了!减免了咱们灾区三年的赋税!”
“真的?老天开眼啊!”
“是陛下和摄政王开恩!”
“还有呢!官府说了,等渠修好了,按丁分田!以后咱们也有自己的地了!”
“开元女帝,摄政王辅,天下太平,五谷丰登……”不知是谁,低声哼唱起一首新近流传开来的、曲调简单却充满希望的乡谣。
歌声如同涟漪,在人群中扩散开来。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哼唱,声音由低到高,汇聚成一股充满感激与希望的洪流,在广阔的田野上回荡:
“开元女帝,摄政王辅,
减了赋税,修了水路。
分了田地,有了活路,
天下太平,五谷丰登!
嘿哟嘿!五谷丰登哟——”
歌声嘹亮,直冲云霄!带着泥土的质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京城,朱雀大街。
华灯初上,夜市喧嚣。宽阔的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幡旗招展。酒楼茶肆人声鼎沸,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车马的辚辚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太平盛世的烟火气。
“新鲜的岭南荔枝!冰镇好的!十文钱一篓!”
“江南的丝绸!苏绣!最新到的花样!”
“西域的香料!胡商的宝石!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商贾们热情地招揽着顾客。行人摩肩接踵,脸上大多带着富足的笑意。街道上,不时有巡逻的禁军走过,盔甲鲜明,步伐整齐,眼神锐利却不再带着往日的肃杀之气,反而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一座新开张的“惠民钱庄”门口,排着长队。穿着粗布衣裳的工匠、小贩,正拿着官府发放的“以工代赈”凭证和户籍文书,办理低息借贷,准备购置农具或做点小生意。钱庄的伙计(龙套)态度和蔼,耐心解释。
“娘!糖葫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龙套)拉着母亲的手,指着路边小贩扛着的糖葫芦架子,奶声奶气地央求。
“好,好,买!”年轻的母亲(龙套)笑着掏出几枚铜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如今日子好过了,赋税轻了,你爹在工地上干活也有钱拿,咱家娃娃想吃啥就吃啥!”
街角,几个穿着长衫的读书人(龙套)围坐在一起,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今年秋闱,要加开‘明算’、‘明工’两科!不再只考诗赋经义了!”
“是啊!朝廷求实务之才!寒门子弟,只要真有本事,也能出头了!”
“此乃陛下与摄政王新政之德!不拘一格降人才!实乃国家之福啊!”
“开元女帝,摄政王辅,天下太平,五谷丰登……”清脆的童谣声再次响起,几个穿着新衣的孩童(龙套)手拉着手,蹦蹦跳跳地从人群中穿过,稚嫩的歌声如同清泉,流淌在繁华的街市之中。
镇北王府,观星台。
夜色如墨,星河璀璨。夜风带着初夏的暖意,拂过寂静的平台。萧战依旧端坐于紫檀圈椅中,灰翳的眼睑覆盖着永恒的黑暗。他微微仰着头,仿佛在“凝望”着浩瀚的星空。掌心,祖陵玉玺散发着温润的微光。
秦昭站在他身侧,玄色常服在星光下流淌着暗沉的光泽。她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鹰眼卫呈上的密报——是关于各地新政推行、民生恢复的详细奏报。她没有看密报,只是静静地看着萧战平静的侧脸。
胸口的血玉符咒传来一阵温热的悸动,与萧战掌心的玉玺光芒隐隐呼应。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从河北田野传来的嘹亮号子,那从京城街市传来的稚嫩童谣,那从千门万户中升腾起的、对太平盛世的期盼与感激。
“萧战……”她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嗯?”萧战微微侧头。
“你……听到了吗?”秦昭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宁静的夜色,“百姓……在唱歌……”
萧战灰翳的眼睑下,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清晰而温润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洞穿世事的锐利,没有掌控乾坤的威严,只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如同冰雪消融般的平和与……欣慰。
“听到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夜风拂过琴弦,“是……希望……的声音……”
他缓缓抬起手,摸索着,轻轻覆在秦昭放在栏杆上的手背上。指尖冰凉,掌心却带着一丝奇异的温热。
“这天下……”
“是我们的……”
“也是……他们的……”
秦昭反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没有言语。星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传国玉玺与祖陵玉玺的微光,血玉符咒的红晕,在静谧的夜色中无声交融,如同这新生的帝国,在血与火的淬炼后,终于迎来了它稳固而充满希望的根基。
帝后共治,天下归心。
这曲由血火谱就、由民心唱响的盛世长歌,才刚刚奏响第一个恢弘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