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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第195章 没有魔神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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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历史博物馆,中央穹顶大厅。
穹顶高阔,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如同星河瀑布般的璀璨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金碧辉煌。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沉水香、以及一种混合着精密恒温系统送出的、带着一丝凉意的清新气息。巨大的空间内,人声低徊,脚步声轻缓。今日的氛围却与往日不同,穹顶正下方悬挂着巨大的横幅:“祛魅·千年——中国古代灾异认知与人文精神特展”。柔和的聚光灯下,防弹玻璃展柜不再仅仅陈列精美器物,更多了些斑驳的龟甲、泛黄的星图、锈蚀的青铜法器,以及……一幅幅描绘着山崩地裂、洪水滔天、异兽横行的古画复制品。
展厅深处,一处独立展区前,人群聚集。展区背景是深邃的星空投影,幽蓝的光点缓缓旋转。展柜中,并非价值连城的珍宝,而是一些令人心悸的物件:一块边缘焦黑、刻满扭曲符文的巨大龟甲(商代卜骨);一柄锈迹斑斑、刃口残留暗红斑驳的青铜钺(西周祭器);一卷展开的、绘制着人身蛇尾、三头六臂狰狞魔神的绢本设色古画(明代《山海异兽图》摹本);还有……一枚静静悬浮在特制力场中的、通体黝黑、表面布满暗红裂纹、散发着微弱阴寒气息的玉佩残片——正是从岭南古墓深处、苏若雪残魂寄居的圣火教主玉佩中剥离的魔神之力侵蚀残留物!
沈砚站在展柜前。他一身熨帖的深灰色暗格纹西装,白衬衫领口解开一颗纽扣,没有系领带,透着一丝学者的从容。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水,扫过展柜中那些象征着恐惧与未知的物件,最终落在那枚散发着阴寒气息的玉佩残片上。镜片后的瞳孔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冰冷刺痛与……一丝深藏释然的微光。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残片中蕴含的、微弱却纯粹的湮灭意志,正是归墟之力的冰山一角。胸口的星辰戒指传来恒定温热的悸动,如同无声的壁垒。
“各位来宾,”沈砚的声音透过微型麦克风响起,清冽低沉,带着学者特有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欢迎来到‘祛魅·千年’特展的核心展区——‘魔神’的真相。”
他微微侧身,激光笔的红点精准地落在展柜中那枚暗红裂纹玉佩上。
“这枚玉佩残片,出土自岭南一座与邪教崇拜相关的古墓。经检测,其内部残留着一种极其特殊的、具有强烈侵蚀性与精神污染特质的能量。在古代文献中,它被称为‘魔神之力’的载体,是灾祸、瘟疫、战争乃至王朝覆灭的根源。”
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洞穿历史的沉重:
“回溯千年,从商周甲骨上记载的‘帝降灾’、‘神罚’,到秦汉谶纬中预示王朝更迭的‘荧惑守心’、‘彗星袭月’,再到靖国末年那场席卷北境、吞噬生灵的‘魔神之祸’……古人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天灾人祸时,习惯于将其具象化为某种超自然的、充满恶意的存在——魔神。”
激光笔的红点移动,扫过那幅狰狞的《山海异兽图》。
“于是,洪水是共工触怒不周山;大旱是旱魃为虐;瘟疫是瘟神散播;地震是地龙翻身……甚至王朝的腐朽、人心的堕落,也被归咎于‘魔神蛊惑’。这种具象化,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对强大自然力量的敬畏,也源于……一种寻求解释与归因的本能。”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专注的观众(龙套:学者、学生、市民)。镜片后的眼神深邃,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尘埃。
“然而,历史的真相,往往比神话更残酷,也更……充满人性的光辉。”
红点停留在那块焦黑的商代卜骨上。
“这块龟甲,记载了一次惨烈的地震。‘帝不佑,降大灾,地裂山崩,邑屋尽毁’。古人将之归咎于‘帝怒’。但现代地质学告诉我们,那是一次板块剧烈活动的结果。”
红点移向锈蚀的青铜钺。
“这柄钺,沾满了战俘的鲜血,用于平息‘河神之怒’。但黄河泛滥的根本,是上游植被破坏,水土流失。”
最后,红点定格在那幅描绘魔神祸世的古画上。
“而靖国末年的那场浩劫……”
沈砚的声音微微一顿。金丝眼镜后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幽深!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冰冷刺痛与灼热焚心的洪流,狠狠冲入他的脑海!灰翳眼睑下的黑暗!噬魂枪撕裂身体的剧痛!燃烧精魂的撕裂!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守护身后城池与……她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斩钉截铁的穿透力!
“所谓的‘魔神复苏’,其核心,并非某个具象的邪恶存在,而是……一种源于宇宙本源的、纯粹的、湮灭性的力量——我们称之为‘归墟之力’。它无形无质,却如同宇宙的伤口,不断侵蚀时空的稳定,引发能量失衡,扭曲生命形态,放大负面情绪,最终……导向毁灭。”
他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额角那道浅淡的疤痕(博物馆袭击案留下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韵律。
“古人感知到了这种力量的侵蚀,感受到了它带来的灾难与绝望。但他们无法理解其本质,只能将其想象成拥有意志、充满恶意的‘魔神’。于是,恐惧被放大,绝望被渲染,人心在未知的恐怖面前……更容易被蛊惑,被撕裂,陷入疯狂与自毁。”
激光笔的红点猛地移开!指向展区背景那片深邃旋转的星空投影!
“然而!”
沈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震得人心神一凛!
“纵观历史长河!每一次所谓的‘魔神之祸’降临!真正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从来不是什么神佛仙魔!”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镜片!扫过全场!
“是!大禹!带领先民!疏浚河道!三过家门而不入!平息滔天洪水!”
“是!李冰父子!凿离堆!建都江堰!化水患为水利!福泽千年!”
“是!那些在瘟疫中逆行!悬壶济世!甚至以身试药的医者!”
“是!那些在边关浴血!马革裹尸!守护家园安宁的将士!”
“更是!无数在灾难面前!守望相助!坚韧不屈!重建家园的……平凡百姓!”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激情与力量!胸口的星辰戒指灼热跳动!仿佛在呼应他话语中的信念!
“所谓魔神!不过是灾难的‘影子’!是恐惧的‘化身’!”
“真正能‘救世’的!从来不是对‘影子’的恐惧与跪拜!更不是对‘化身’的献祭与祈求!”
“而是!”
他猛地握紧拳头!动作沉稳有力!如同握住了某种无形的力量!声音斩钉截铁!响彻整个穹顶大厅!
“人心深处!那份对‘生’的渴望!对‘善’的坚守!对‘家园’的热爱!以及……在绝境中!永不放弃的……信念!与……行动!”
嗡——!!!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展柜中!那枚一直散发着微弱阴寒气息的魔神玉佩残片!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暗红裂纹仿佛活物般蠕动!一股冰冷、怨毒、带着无尽湮灭意志的能量波动!如同垂死的毒蛇!猛地爆发出来!狠狠冲击着特制的力场屏障!发出刺耳的、如同玻璃摩擦般的尖啸!试图做最后的反扑!
“啊!”人群中发出几声压抑的惊呼!靠近展柜的观众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沈砚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寒星!他一步未退!反而更近一步!指间的星辰戒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燃烧太阳般的刺目赤金光芒!一股浩瀚、温暖、带着涤荡一切邪祟气息的星辰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轰然压下!精准地笼罩住那枚躁动的残片!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雪消融般的轻响!
玉佩残片表面的暗红光芒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瞬间黯淡!消融!那股冰冷的怨毒意志!在浩瀚星辰之力的净化下!如同风中残烛!发出一声无声的、充满不甘的尖啸!彻底……消散无踪!只余下一块色泽灰暗、再无一丝能量波动的……普通玉石碎片!静静躺在力场之中!
整个展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仪器散热风扇低沉的嗡鸣!
所有人都被这超越常理的一幕彻底震撼!目瞪口呆!
沈砚缓缓收回手。指间的赤金光芒迅速内敛。他面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点尘埃。镜片后的目光,重新恢复学者的沉静,却多了一份洞穿虚妄的……了然与……释然。
“看……”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无比坚定,“当信念的光辉足够强大……‘魔神’的阴影……自会……消散……”
短暂的死寂后!
轰——!!!
雷鸣般的掌声!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穹顶大厅!经久不息!充满了震撼!敬意!与……一种拨云见日般的……豁然开朗!
掌声如潮水般汹涌。沈砚微微颔首致意,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激动的人群,最终,穿透了攒动的人影,精准地落在大厅角落,那道静静伫立的身影上。
吴琬卿站在阴影与光晕的交界处。她没有穿警服,一身简约的烟灰色羊绒长裙,墨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脸上未施粉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显然是刚结束一个重要的案件会议匆匆赶来。她双臂环抱,背脊挺直如松,如同沉默的哨兵。指间那枚琥珀星辰戒指温润内敛,在穹顶流泻的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了掌声与人群,牢牢锁定在展台中央的沈砚身上。镜片后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撼,有骄傲,有释然,更有……一丝深藏的、如同冰雪初融般的……暖意。
她清晰地看到了那枚魔神残片最后的躁动与反扑。
她更清晰地看到了沈砚指间爆发的、如同燃烧太阳般的赤金光芒!看到了那光芒中蕴含的、浩瀚而熟悉的星辰之力!看到了那怨毒意志在光芒中如同冰雪般消融!
那不是学者的推演!
那是……萧战的力量!是北斗七星诛邪阵的净化之力!是……他以魂为祭、燃烧千年的守护意志!在沈砚手中!再次绽放!完成了对“魔神”阴影的……最后一击!
掌声渐歇。沈砚走下展台,穿过仍沉浸在震撼中的人群,径直走向角落的吴琬卿。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带着敬畏与好奇的目光落在这位气质独特的考古教授身上。
“结束了?”吴琬卿的声音清冽平静,如同山涧清泉,听不出太多波澜。只有沈砚能看到,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如同星火般的微光。
“嗯。”沈砚走到她面前,微微颔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无比清澈。“影子散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重逾千钧。
散去的,不仅仅是展柜中那枚残片的阴影。
更是……笼罩了千年轮回的……血火阴霾。
是……纠缠了他们两世的……宿命枷锁。
吴琬卿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间的戒指。琥珀晶石温润的触感传来。胸口的符文印记沉寂如深潭,再无悸动,却仿佛沉淀着千年的暖意。她看着沈砚镜片后那双倒映着穹顶星光的眼眸,看着他那卸下重担后、带着一丝释然疲惫的清隽侧脸。滹沱河畔的箭矢如蝗,魔神咆哮的黑雾,萧战在星光中消散前那温润却绝望的笑容……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历史深处遥远的回响,被眼前这个男人沉静的目光轻轻抚平。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轻微地、却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与……无尽的释然。
沈砚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抹温润的弧度。那弧度里,有历经劫波的释然,有失而复得的珍重,更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永恒信念。他伸出手,动作自然流畅,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指尖温热。力量沉稳。
“回家?”他低声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无比清晰。
吴琬卿反手,更加用力地回握住他的手。指尖用力。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血。
“嗯。”她轻声应道。
两人转身,并肩走向博物馆灯火通明的出口。将身后那象征着恐惧与未知的展区,将如潮的掌声与议论,将千年的烽烟与轮回……都留在了那片流转的星空穹顶之下。
指间的琥珀星辰戒指,在博物馆璀璨的灯光下,温润内敛,再无光芒万丈,却如同最忠实的信物,无声诉说着——
烽烟已散,
魔神无踪。
唯信念长存,
守护……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