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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60章：空城计中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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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浸透了雁门关外的荒原。铅灰色的云层低垂，遮蔽了最后一点星光，只余下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凛冽的北风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枯草与裸露的岩石，发出呜咽般的尖啸。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大战前的紧绷感。
南楚先锋军大营，如同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营寨外围深挖的壕沟在夜色中如同蜿蜒的伤口，削尖的木栅在风中发出细微的吱嘎声。营内，大部分篝火已经熄灭，只余下零星几点火光在哨塔和巡逻队之间移动，如同黑暗中警惕的眼睛。士兵们大多蜷缩在营帐内，裹着冰冷的毛毡，在疲惫与寒冷中半睡半醒。白日里那洞开的城门、空寂的城头、孤悬的战旗带来的诡异与焦躁，在寂静的深夜被无限放大，化作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楚军士兵的心头。
中军大帐内，烛火通明。蒙狰焦躁地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来回踱步，沉重的脚步踏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他身上的明光铠在烛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寒光，脸上那道蜈蚣般的刀疤随着他紧锁的眉头而扭曲跳动，如同活物。豹眼中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三天了！整整三天了！”蒙狰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如同压抑的闷雷，在空旷的大帐内回荡，“那娘们缩在城里当乌龟！连个屁都不放！老子的大军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干耗着！粮草！粮草也快见底了！再这么下去，不用她打，老子的人马自己就先冻僵饿死了！”
他猛地转向帐中那道静立的白影——苏若雪（雪衣公子）。她依旧一身胜雪白衣，覆着莹白面具，如同冰雕般伫立在巨大的雁门关沙盘前，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她的目光落在沙盘上代表雁门关的位置，落在那个敞开的城门标记上，沉静得令人心悸。
“军师！”蒙狰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暴躁，“你让老子等！老子等了！可结果呢？除了耗干粮草，冻僵士卒，还有什么？！那娘们摆明了就是耍我们！她根本就没埋伏！她就是在唱空城计！唱给老子听的！老子……老子忍不了了！天亮！天一亮！老子就亲自带人冲进去！管他娘的是龙潭虎穴！老子也要把那娘们揪出来！”
苏若雪（雪衣公子）缓缓抬起头，面具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透过摇曳的烛光，平静地迎向蒙狰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蒙狰的咆哮：“将军稍安。三日之期未满，何必急于一时？”
“未满？！”蒙狰几乎要跳起来，“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苏若雪（雪衣公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黎明之前，最是黑暗，也最易松懈。将军此时若动，正中其下怀。吴琬琬卿苦心孤诣布下此局，岂会毫无后手？她等的，就是将军按捺不住的那一刻。”
她微微侧身，宽大的袖袍拂过沙盘边缘，指尖轻轻点在沙盘上雁门关城楼的位置：“将军且看，这三日，城头虽空，但那面‘镇北王府’大旗，可曾有过一刻飘落？城门洞开，可曾有过一刻闭合？此乃示敌以恒，乱敌之心。她在赌，赌将军的耐心，赌将军的骄躁。若将军此刻挥军攻城，无论城内是否有埋伏，我军皆已落入其算计之中。”
蒙狰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巨大的不甘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死死盯着苏若雪（雪衣公子），试图从那张冰冷的面具下看出一丝动摇，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那……那难道就这么干等着？！”蒙狰的声音带着一丝挫败的嘶哑。
“非也。”苏若雪（雪衣公子）的指尖缓缓移向沙盘上代表南楚营盘后方的区域，那里标注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点——“鹰愁涧粮草营”。“将军可曾想过，吴琬琬卿为何要唱这出空城计？仅仅是为了拖延时间？”
她面具下的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拖延时间是真，但绝非目的。她的目的，在于……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蒙狰眉头紧锁。
“不错。”苏若雪（雪衣公子）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她以空城之势，吸引我军全部注意于雁门关前。其真正杀招，必在别处！而此刻，我军粮草大半囤于鹰愁涧，路途偏远，守备相对薄弱。若其派遣精锐，趁夜奇袭……”
蒙狰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猛地想起，这三日，为了应对雁门关前的诡异局面，他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正面，对后方的粮草营确实有所疏忽！若真被那女人……
“报——！！！”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如同鬼哭般撕裂了营地的死寂！帐帘被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浴血、头盔歪斜、甲叶破碎的楚军骑兵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他脸上糊满了血污和烟灰，左臂无力地耷拉着，露出森森白骨，气息奄奄，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将……将军！不……不好了！”那骑兵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恐惧，“粮……粮草营……鹰愁涧……被……被劫了！！”
“什么？！”蒙狰如遭雷击，巨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是……是燹人！是北斗军！”那骑兵眼中充满了惊恐，仿佛看到了地狱的景象，“他们……他们像鬼一样！突然就从……从鹰愁涧后面的断崖爬上来！守营的弟兄们……根本……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们……他们放火！烧……烧光了！全烧光了！弟兄们……都……都死了……”他话未说完，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蒙狰脑海中炸响！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直冲喉头！粮草！他赖以支撑大军、维系军心的粮草！竟然……竟然被烧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吴琬琬卿！！”蒙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目眦欲裂！巨大的愤怒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烛光下闪烁着疯狂的寒芒，“传令！全军集结！给老子……”
“将军且慢！”苏若雪（雪衣公子）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蒙狰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她！
苏若雪（雪衣公子）面具下的眼神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仿佛有寒冰在寸寸碎裂！她的指尖死死扣住沙盘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失算了！她竟然被吴琬琬卿彻底摆了一道！那空城计，根本就是幌子！是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障眼法！真正的杀招，竟在她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后方粮道！
“将军！此时冲动，正中其下怀！”苏若雪（雪衣公子）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惶，“粮草被劫，军心已乱！若再仓促攻城，必遭……”
她的话音未落！
“杀啊——！”
“楚狗粮草没了！杀进去！抢粮食！”
“冲啊！活捉蒙狰！”
震天的喊杀声！如同平地惊雷！骤然从大营侧翼——靠近雁门关方向的一片低洼林地中爆发出来！
紧接着，是无数火把骤然亮起！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间点燃了黑暗！火光映照下，只见数百名身着残破玄青色楚军甲胄、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溃兵”，正疯狂地朝着大营侧翼一处防守相对薄弱的营门冲来！他们挥舞着残破的刀枪，脸上带着惊恐和疯狂，口中嘶吼着混乱不堪的口号！
“是自己人！是咱们的人！”
“快开门！后面有追兵！”
“燹狗杀过来了！快放我们进去！”
守门的楚军什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火光摇曳中，他分明看到那些溃兵身上穿的是楚军的制式皮甲！听到的是熟悉的楚地口音！看到的是同袍在“燹狗”追杀下亡命奔逃的惨状！一股热血瞬间冲上头顶！
“快！快开门！放弟兄们进来！”什长嘶声大吼！
沉重的营门在机括声中，被守门士兵手忙脚乱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就在营门开启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些原本惊恐万状、狼狈不堪的“溃兵”，眼中瞬间爆发出饿狼般的凶光！他们猛地撕掉身上残破的楚军外袍，露出里面漆黑的劲装和闪烁着寒光的凉国弯刀！为首一人，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正是凉国猛将拓跋雄！他手中一柄门板般的巨斧高高扬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凉国的勇士们！杀！！”
“杀——！！！”
伪装成溃兵的凉国精锐，如同出闸的猛虎，瞬间撞开营门，冲入猝不及防的楚军营地！雪亮的弯刀在火光下划出死亡的弧线！猝不及防的楚军士兵如同割麦子般倒下！惨叫声、怒吼声、兵刃碰撞声瞬间响彻夜空！营地侧翼，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敌袭！是凉狗！！”
“中计了！快挡住他们！”
“关营门！快关营门！”
混乱的嘶吼在楚营中炸开！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凉国精锐如同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了楚军柔软的侧腹！他们并不恋战，而是疯狂地四处纵火！点燃营帐！焚烧辎重！制造更大的混乱！
“凉国？！凉国怎么会……”蒙狰冲出大帐，看着侧翼冲天而起的火光和震天的喊杀声，大脑一片空白！粮草被劫！侧翼被袭！这……这简直是灭顶之灾！
“将军！快！组织人马反击！堵住缺口！”苏若雪（雪衣公子）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尖锐的惊怒！她万万没想到，吴琬琬卿不仅奇袭了她的粮道，竟然还勾结了凉国！这盘棋，她输得一败涂地！
然而，更大的震撼，还在后面！
就在楚营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蒙狰和苏若雪（雪衣公子）的注意力被侧翼的凉国突袭和粮草噩耗彻底吸引之时——
雁门关那沉寂了整整三日的城头之上！
轰！轰！轰！
三声震耳欲聋的号炮，如同九天惊雷，骤然炸响！撕裂了夜的寂静，也狠狠砸在每一个混乱中的楚军士兵心头！
紧接着，无数支熊熊燃烧的火把，如同繁星坠落，瞬间点亮了整座雁门关城头！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那面在寒风中孤悬了三日的“镇北王府”玄底金边大旗之下，一道身影，如同标枪般挺立！
玄色劲装，墨色披风，在猎猎火光中狂舞！夜风吹拂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一张清绝冷冽、却又带着睥睨天下气势的脸庞！她的目光，如同穿透了数里之遥的黑暗，精准地锁定了楚营中军大帐的方向！锁定了那道在混乱火光中依旧刺目的雪白身影！
吴琬琬卿！
她缓缓抬起手臂，指向楚营后方——鹰愁涧方向那冲天而起的、将半边夜空都染成橘红色的恐怖火光！她的声音，清越、冰冷、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穿透力，如同无形的利箭，瞬间刺穿了所有的喧嚣与混乱，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楚军士兵的耳畔：
“雪衣公子——！”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锋利的弧度，如同宣告最终审判：
“你的粮草——没了！”
轰——！！！
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
整个南楚先锋军大营，彻底炸开了锅！粮草被焚的噩耗被当众证实！侧翼凉国精锐正在疯狂肆虐！而那座被他们围困了三天、视为囊中之物的空城之上，敌人主帅竟以如此睥睨之姿宣告胜利！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楚军士兵的心头！
“粮草没了！我们完了！”
“凉狗杀进来了！”
“快跑啊！”
兵败如山倒！
蒙狰呆呆地望着城头那道在火光中如同战神般的身影，又猛地转头看向身边那道雪白的身影。他看到苏若雪（雪衣公子）面具下那双始终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竟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与……裂痕！
“吴……琬……卿……”蒙狰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巨大的屈辱和暴怒让他浑身颤抖！他猛地举起手中长刀，指向城头，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给老子放箭！射死她！射死那个妖女！！”
然而，回应他的，是城头骤然响起的、如同死神狞笑般的机括轰鸣声！
嗡——！！！
一片密集如蝗、闪烁着致命寒光的箭雨，如同倾盆暴雨，带着撕裂空气的凄厉尖啸，从高高的城头倾泻而下！目标，正是混乱不堪的南楚中军大营！
空城计中计！
猎手与猎物的位置，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