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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是离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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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悠悠转醒,已是数日之后。我依旧被安置在幽冥宫那间可以向下望见幽冥之海的黑色石头房间里,素素和姚黄日夜轮流照看我。
等到那日我缓缓睁开眼,守在床边憔悴的素素几乎喜极而泣,抱着我连声说“吓死我了”。
经过谢长云和姚黄的轮番教导,我才知我那日的行径有多危险冒失——九幽绝魂阵是冥界至高无上的阵法,传说是冥仙两界大战时,当时的冥王奚玄用来剿杀、炼化神仙的大阵。后来冥界战败,冥界高层从幽都被逐下九幽,两界恢复和平。
此阵因太过敏感歹毒,自此以来都被列为三界禁术。如今天下承平依旧已久,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阵也就渐渐销声匿迹了,没有想到奚原竟不知从何处习得。
也亏得奚原法力远不比奚玄,此阵威力自然远不比奚玄当日,要炼化神仙自然是不成的,却依旧不输昔日我们经历过的解地离魂阵。当时若没有凌云与玉葫芦拼死相助,单凭我们自己,是决计冲不出这冥界至高无上阵法的。
而挟着两大仙器闯阵的我,虽然拼死撞破了阵,却落得仙器受损、内丹几乎破碎的境地。难怪我当日如此痛彻骨髓,原来是我的内丹裂开了。
“如若不是神君以仙法并奚沧拿出的九幽之泉为你弥补裂缝,你怕要重修千百年才修得回你那蛇身呢!”素素在一旁道。
姚黄在一边重重点头:“你以后切莫要如此搏命行事了。”
我知她们忧心,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心下却想,我不后悔,如果再回到那时,我依旧会如此。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都死在我面前。
我抬眼去看站在窗前的谢长云,很是愧疚地道:“谢大哥,非常抱歉,我怕是弄坏了你的凌云。”我知道凌云对他无比重要,之前在幽冥之海边上就见到凌云光芒微弱,哀叫不止,怕是受损不轻。
“无妨。”谢长云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柔和:“你莫要放在心上。如不是你舍身相救,我们那日怕早已被奚原炼化了。”
他们见我精神不济,略说了几句话就要我休息,我却心里有事,勉力支撑起头,艰难道:“谢大哥,姚黄阿姊,我想去拜见东宸神君,答谢他的救命之恩。”
许是事关重大又太过惊悚可怕,我并不想把在幽冥之海海底见到的场景告诉我眼前的伙伴们,徒惹他们忧心恐惧,只想向那位看似无所不能的神君报告了事,由他们这些位高权重呼风唤雨的大人物自去操心。
姚黄一点我的鼻子,温柔笑道:“神君日理万机,哪里还能在这里等你来答谢他!他此间事了,便早早回仙界去了。”
“那谭清呢?”我接着问,心想告诉谭清也是一样的,他自会禀报神君。
“他自然要随着神君回去呀!”口直心快的素素在一边抢白道:“你今日是怎地,受了如此重的伤,才刚刚醒来,什么也顾不上,一口一个神君,你莫又不是被神君的皮相迷惑了心窍!我可告诉你,对着神君犯花痴,不会有你的好果子吃!”
我简直懒得与她分说,听说神君早已离去,消息左右是传递不出去了,于是重重躺倒在枕头上,也不与她争辩,有气无力道:“我晓得了,我且睡会,你们自去忙吧。”
这一睡又是昏天暗地。好几日过后,再醒来的我,便感觉精神了许多,身上的疼痛也渐渐消解了,慢慢能下床行走了。
然后我看到了我已修成妖体的师父。
只见他一身翠绿道袍胡乱披在身上,不伦不类,活似一只硕大的绿鹦鹉。此刻正拿着一柄光秃秃的拂尘,似模似样地指点着文星练功法。
可怜的文星,在九幽绝魂阵中也被重伤了,才刚刚将养得好些,就被一颗传道授业之心熊熊燃起的师傅一把捉住,日日提了他逼着他练功。
见我找来,师傅那双布满褶子的眼睛几乎笑得眯成一条缝,快步迎过来,口呼:“爱徒!你终于醒了!可急死为师了!你感觉可好啊,爱徒!”
这一口一个爱徒,与他平日当鬼魂时对我懒洋洋爱搭不理的态度反差巨大,我一时受宠若惊,愣在原地。
他却无比热情地一把抓住我,笑得唇边三缕胡须不断抖动,道:“为师还以为你还要修炼千八百年,才能寻个大妖妖丹给为师修妖体呢!不想你当日却如此机灵!松远这妖丹好啊!你看看为师,是不是精神了许多?”说罢张开双臂转个圈,非要我夸他精神。
我看着那与往日一般邋遢,只换了件怪异簇新绿袍的他,不忍打击他的满腔热血,硬着头皮道:“师父的确精神了许多,尤其这袍子,很是。。。鲜艳,衬得师父年轻了好些呢!”
他闻言更乐呵了,喜滋滋地将文星拎起,说要带他去找冥王混坛好酒来庆祝一番。
他们这两个师兄弟,先是师弟谋取了师兄的肉身,到头来师兄又占了师弟的妖丹,真真是前世今生斩不断的孽缘,一对活冤家。
我们在幽冥宫盘桓了几日,就要告辞。奚沧未出来送我们,只听得谢长云和姚黄说,送别神君那日他们倒是见到了奚沧,他一夜之间老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真正的感情是遮掩不住的。看来奚原并不是他口中那般顽劣不受宠,反而是他的心头爱。奚原此番受了重创,也不知他心里究竟有没有怨恨之心。
好在在奚沧的帮助之下,我们找到了刘大的儿子。那小儿当了奚原一段时间的鼎炉,被奚原的丝丝鬼气侵入体内,早已气若游丝。奚沧便收了他身上奚原的鬼气,另以九幽之泉之水将他治好,送回了杨娘子处,也算为奚原消了一桩罪孽。
我们原路返回,又来到了那恍如人世一般的幽都,此刻这繁华热闹的幽都看着都十分亲切了。
我们一路出了幽都,又赶到了北海龙宫,接出了小柔。刚出北海,就迫不及待找师父为小柔解鬼气。他如今炼化了松远的妖丹,正正合适来为小柔解鬼气。
师父鼓捣了半天,地上的小柔依旧双目紧闭恍如沉睡,粉雕玉琢的小脸纹丝不动。师父的面色越来越沉重,继而放了几缕妖气,自小柔口鼻之处进入,查探了一番。
半晌,他深吸口气,很是严肃地对我们道:“如今这女童体内鬼气、妖气都已解,但这小女童年幼体弱,松远的鬼气、妖气太霸道,她承受不住,怕是已伤了她的根本,已是药石无医了。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她的母亲怕是妖族?那需得她的一位法力高强、血缘亲近的亲人,与她亲密相伴至少三年,以类似于她母亲的妖力温养,养足她的根本。”
我突然想到她母亲的内丹被我炼化了,忙道:“师父,她母亲白霜的内丹正在我体内,我可否来温养她?”
师父闻言看了看我,缓缓摇头,沉声道:“她母亲的妖丹早已被你炼化为妖力,早没有妖气了。你现下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寻常的陌生之妖,不成了。”
我们闻言都沉默了。沮水的态度我们都一清二楚,连小主白霜都可弃之不顾,断不会来救助小柔这个被他们视为耻辱的凡人之女。却偏偏,唯有他们才是小柔的解药。
半晌,姚黄悠悠开口:“为今之计,只有去求助一人。白露。”
我们纷纷转头看向她。
她自缓缓道来,原来白霜的二妹妹白露,自幼被那位首位化龙的沮水先祖长信君养在东海。
先祖现贵为东海丞相,为了沮水家主血脉保持尊贵,每一辈沮水当家都会选出最有资质的孩子养在先祖身边。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下一任家主。
而白露,就是这一辈被养在东海的孩子,下一任的沮水家主。不同于白霜这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弃子,那才是真真金尊玉贵的身份。
可能因白霜资质一般,早早被家族放弃,对白露而言毫无威胁,因此白露自小与白霜感情尚好。她身在东海,又可不受沮水时时管制,说不定愿意救助白霜唯一的骨血。
看来我们要走一遭东海龙宫了。
谢长云却在此时与我们提出道别。原来他在幽冥宫时便收到宗门急令,道有要事需等他回去处理,因为未醒,他便一直拖着,已是耽搁了几日,需速速归去,便不能陪我们去东海了。
谢长云贵为昆仑宗子,自是不比我们这些乡野之妖自由,我们虽不舍,也能理解,纷纷与他道别。
他背着剑,走出了好远,又回头望望正目送着他的我们,素来高傲的他,眼中也溢满了留恋和不舍。接着着重看了看姚黄,转过身,一个潇洒腾身跃走了。
斜阳似血涂满山林,杜鹃声声道着不如归去。我们心头都泛起了一阵酸酸涩涩,原来是离愁滋味。
太行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