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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赌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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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安亭的门大敞着,山风吹进来倒是缓解了几分闷热。老头躺在一张躺椅上,桌面上是一把老台式电风扇,扇叶嗡嗡的连带着整个底座都在晃。他的怀里抱着一罐坚果,抓出一把放到窗台上,一天中总会有鸟儿停在这里进食。每天观鸟就是他闷在这里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了。
这时窗外来了几个不速之客,把窗台上的鸟儿全都吓飞了,老头郁闷的探身瞅了一眼,“怎么是你们啊?”
姜淮朝他打了声招呼:“下午好啊。”
“你们来干什么?”
陆洵说:“想来向你打听个人,一个叫小语的女孩。”
“小语?”老头听着这个名字,闲懒散乱的眼珠子转了几圈后逐渐变得清明,他满心戒备的扫了三人一轮,问:“你们想干什么?”
阿绫激动的上前一步:“老孙,你还记得她?”
老孙怀疑的神色不变,淡淡的张口说道:“前几年的一个员工,后来走了。”
阿绫急忙道:“不!她没走!你知道她在哪的对不对?”
老孙不乐意了,“哎我说你们,怎么比我一个老头还闲,我一个保安室站岗的上哪知道一个小姑娘离职去了哪啊?”
“什么离职都是假的,这里哪有人真正离开过!”
阿绫的情绪突然激动,姜淮见状上前了一步挡在她身前,“我们找到了她的日记本,她在最后一页给我们留下了信息,让我们找她。女孩几次提到过你,你们的关系应该不错,如果你知道关于她尸体的下落,麻烦告诉我们吧。”
听到“尸体”二字,老孙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这是摆明知道点什么,老孙也没有绕圈子,他问:“你们是她什么人?”
阿绫:“她是我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老孙皱着眉看她,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那丫头确实跟我提起过你,原来你就是她的那个朋友。”
阿绫追问:“那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老头的眉眼多了几分凝重:“......唉,你们跟我来吧。”
养老院的紫玉兰开得很盛,花瓣颀长厚实、艳而不俗的盛开,紫里透白的插满一树枝头。老孙带着他们穿过紫色树丛,来到养老院围墙边的一个角落。那里独自生长着一棵玉兰树,只不过与周围的紫玉兰不同,它的花瓣是白色的,纯净高雅,像位遗世独立的仙人。
老孙在树前站定,他摸了摸粗壮的树干,喃喃道:“都长这么高了。”
姜淮:“你带我们来这里......”
“你们要找的人就在这下面。”老孙指了指树根下的泥土。
众人:“......”
老头惆怅道:“我确实劝过她离开,那丫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后来等她真的下定决心要走的时候又太晚了。养老院藏着某种能量,人在这里待久了会逐渐迷失心智的,等她再找到我的时候,已经在这趟泥潭里扎的很深了。”
“她迟早会变成这里的一部分,过着行尸走肉一样的生活。但丫头不想,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就选择从宿舍楼顶跳了下来。这件事她也就只跟我说过,我帮她收的尸,没人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他们只会以为她也跟那些突然消失的员工一样离职了。”
老孙抬头看着花树,眼里藏着那个不为人知的过往,他叹了一声:“丫头说她喜欢玉兰花,我就把她葬在这里了,当年这棵树没现在这么粗壮,如今我两只手都握不住了。”
“......”
“铲子呢......”老孙张望了片刻,从一片枯枝败叶中拉出一把破旧的铲子,然后回到他刚才站的那个位置,一扬铲,深深扎了进去。
厚实的泥土被一层层剥开,沉眠的旧人再次窥见天光。
“原来你一直都在我的身边。”阿绫看着躺在土地里的白骨,慢慢蹲了下去。
白色连衣裙罩在白骨身上,陈旧的血渍染了半边裙身,裙摆上绣有一朵朵白色布花,尽管被泥土蹭得脏污,但依旧优美。阿绫说,这是小语男朋友送她的裙子,穿上的那天,她开心的像朵随风起舞的白色玉兰。
老孙看着白骨身前交叠的手,那里曾经握了一株玉兰花枝,是他放进去的,他神色恍然,叹了口气:“你们,是怎么猜到我会知道她的下落?”
陆洵说:“养老院与她交好的人都被她写在日记里了,小陈和小敏是规则的人,她的舍友又已经成了怪物,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她唯一能找的人只有你了。”
老孙:“也对......”
裙摆上有口袋,阿绫伸手进去一摸,果然在里面找到了一张纸,以及一块玉佩。
那是一张不完整的纸,显然是从别处撕下来的,纸上内容是一幅灰白的图象,因为时间久远看起来有点模糊,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图片中拍的是一汪池水。
阿绫:“这水池的形状怎么有点眼熟?”
姜淮轻哼:“像可以收回去了,它现在就在你身后不远处。”
阿绫:“你是说,这上面的图片拍的就是桐昕池?小语留下这个是什么意思?”
姜淮看着那张残纸,若有所思道:“这张图片除了池子其余地方没有一点现在的样子,就连池子都是最原始的样貌,这应该是拍摄于养老院建造之前。陆洵,你觉得呢?”
“陆洵?”
“嗯?”陆洵的目光从阿绫手中的玉佩上移开,他看了众人一眼,清了清嗓子说:“我记得小敏也说过是先有池子再有的养老院,那么这里最大的问题应该就在于池子了。”
阿绫举起手中的玉佩:“我刚刚看你一直盯着这个?这玉佩有什么问题吗?”
陆洵指了指玉佩:“能借我看看吗?”
阿绫点了点头递给他,“小语好像有提到过这个玉佩,在日记里,她说这是她在养老院里捡到的。”
陆洵当然也有印象,但他盯着这枚玉佩看的原因却是因为他在看到它的第一眼心脏莫名其妙的快速跳动了好几下,而他很确定的是,这是他第一次见这枚玉佩。
姜淮察觉出他的异常,柔声问:“怎么了?”
玉佩握在手中,刚才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又出现了,一种强烈的念头告诉他,他熟悉这枚玉佩。他强忍住快速呼吸的冲动,说:“阿绫,这个玉佩能给我吗?”
阿绫担忧的看了他一眼,点头说:“你想要就拿去吧。你感觉还好吗?我看你嘴唇都白了。”
“嗯。”陆洵看了眼阿绫,似乎是很不解她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接着他转头看向姜淮,姜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脸看,眼里的担忧都快要溢出来了,他很想张口问一句:你们这都是什么表情?但嘴巴张开了,声音却没有从喉咙出来,因为他晕倒了。
“陆洵!”
老孙连忙上前扒拉开他的眼睛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说:“只是普通晕倒,不用慌。但是这小子什么毛病?一见着这个玉佩跟中邪似的。”
阿绫:“在这里捡到的东西果然不靠谱吧,要不,你还是给我?”
“不用。”姜淮朝她摆摆手,背起陆洵说:“我要带他回宿舍。”
临走前,姜淮问阿绫:“这具遗体你打算怎么办?”
阿绫想了想,摇了摇头:“我还不知道,但至少要带她离开这里。你们是来结束这里的吗?那等你们结束了,我就背着她下山。”
姜淮背着陆洵走到尸骨前,伸出一只手轻轻触上她的头骨,渐渐的,白骨在他手下化成灰,像成群蝴蝶飞舞一般有序的落在裙面之上,汇成一堆安静的小山。
“你......”阿绫诧异的看了姜淮一眼:“谢谢。”
“不客气。”
阿绫安静看着这一切,泪水无声无息爬满她的脸,可她却浑然不觉,双手交叠着放到胸前,为她的朋友举行一场迟到两年的送别。
突然起风了,满树的玉兰花随风摇晃,花瓣落得漫天飞舞,有几瓣落到阿绫的肩头,像是某种思念跨越生死间隔,化为一切自然来到故人身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说——没关系,我的朋友。
陆洵再次醒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全暗了,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但脖子很酸,总觉得这一觉应该睡的格外长。
他动了动身体,身上汗津津的感觉实在糟糕,他猛地将压在他身上的两床被子掀开,这一举动惊醒了在床头撑着太阳穴睡觉的姜淮。
“醒了?”姜淮探身碰了碰陆洵的额头,说:“看来退烧了。”
陆洵抓起衣领给自己扇风,问他:“三十五度的气温不开空调就算了,给我盖两床棉被?嫌我热不死?”
姜淮给他倒了杯热水,“你晕倒后就发烧了,空调是不可能开的,棉被是为了加快出汗,好让烧退下去。”
陆洵对自己发烧一事毫不在意,他皱着眉勉强喝了口热水,将杯子递回给姜淮时,余光瞥见他胸前员工证的数字从“1”变成了“2”。
“怎么回事?”陆洵下巴朝他胸前一扬。
姜淮耸耸肩,平静的说:“抱你的时候扯松了扣头,回来路上就掉了,然后就被扣了一分。”
陆洵“啧”了一声,气闷道:“意外事故也算?”
姜淮无奈一摊手。
陆洵越想越气,顿时感觉身上的汗又冒出来一层,他起床道:“我去洗个澡。”
姜淮说:“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没热水了亲爱的。”
陆洵眉心微动:“过十二点了?”
“嗯......”姜淮看了看时间,“准确来说还有五分钟到点。”
陆洵:“......”
姜淮笑了笑:“走吧,别忘了咱们今晚还要值班,去会会那帮老怪物。”
陆洵看着姜淮的员工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再扣一次分你就要被惩罚了。”
姜淮轻哼,眼睛追着陆洵看,有意思道:“干嘛这副表情?现在是我要被惩罚,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担心?”
陆洵瞪了他一眼,出门去了,嘴里甩下一句:“爱罚不罚。”
等他们下了楼走出外面,时间已经超过了十二点钟,十二点之前未能到达巡逻楼层已经算是违规,两张员工证不出意料的发生了变化。现在陆洵是两分,姜淮是三分,按照规则,他会受到这里的惩罚。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惩罚没有立马执行,这总归还是好的,能留有时间让他们做准备。
A栋和B栋的宿舍楼已经全部门户大敞,老人们准时准点的在四处溜达,整条过道上飘满了白色身影。
陆洵看着远方的景象,开口说:“刚来的时候,我一边留意着这里的规则,一边在想能量体会藏在哪个地方,我惯性的将这两者分开了。但其实我一直忽略了,离职的员工最后也成了规则的一部分。”
姜淮接话道:“所以说来说去都是围绕这个规则,很显然规则在这里起到了某种保护作用,那我们要如何越过这层保护找出能量体呢?”
陆洵认同道:“没错,保护......”
不遵守规则的人就会变成怪物,那规则存在的意义仅仅只是为了惩罚他们吗?人每天生活在规则要命的威胁下,很容易就把全部注意力投入到如何保命这上面来,如果不是他们提前得知能量体就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恐怕到现在都还在跟这堆规则死磕。但其实仔细想想,为什么要设立这些规则,为什么离职的人都变成了怪物,老人在这里究竟充当了什么角色,就会发现与其说规则限制人们,不如说是为了保护某样东西。为了不让人们留意到它的异常,所以建造了养老院,弄来几百号老人住在这里名副其实的经营下去,员工都是外来者,所以要设立规则限制他们的行动,要是违反了那就成为规则的惩罚机制,永远囚禁在这里。
那么如果,规则乱了,惩罚机制也没了呢?
陆洵:“你说,什么样的情况下亡魂被禁锢在某个地方,不得超生?”
姜淮:“只要想办法控制住他们的尸骨就行。以前的人喜好土葬,遇上个别心术不正的,会用一种秘术召唤出坟里的亡灵,只要尸身未腐,就可以操控其为他所用......以前因为这事给我们造成过不少麻烦。”
“......所以只要找到那些员工的尸骨,他们就可以解脱了。”陆洵说:“我能想到藏匿尸骨最合适的地方,只有那个池子了。”
姜淮点头表示认同,又补充道:“找到尸骨是一个,还要想办法放这些魂魄出来。我倒是有个想法,你猜我打算怎么做?”
陆洵眯起眼睛看着他:“懒得猜,你想干嘛?”
姜淮嘴角噙着一抹笑:“惩罚不能白受啊,不然多亏。”
“......”陆洵看着他的表情,总感觉干的不会是好事。他突然眼眸闪动,看向姜淮:“你想用惩罚引他们出来?”
“嗯。”
陆洵皱起了眉毛:“可你还不知道惩罚是什么,万一玩脱了呢?”
姜淮神色轻松,一点都没有要被惩罚的样子:“放心吧,我有四成把握。”
陆洵都快被他气笑了:“四成把握你就敢这么玩?”
姜淮看着他:“四成已经很多了,我一般玩三成。”
陆洵:“......”他跟这赌徒没什么好说的。
这时梦游的老人开始从四面八方围截过来,在两人身边围成一个圆,然后像昨天对着那个年轻人一样,凑到姜淮和陆洵面前一遍又一遍询问名字。明明眼睛都没睁,却像知道他们谁跟谁似的。
陆洵只恨出门没带耳塞,他环顾一圈,“啧”了一声:“堵的真死。”
变故却在此时发生,原先被老人们逼退得不得不与姜淮挨在一起的陆洵,突然感觉身后一空,他猛的转头,发现姜淮已经从原先的位置消失不见了,而他竟然没看到他是怎么消失的。迟来的惩罚开始了。
陆洵:“......”
老人还在耳边叫嚣,他突然觉得心里烦闷极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抬起头直视快要怼到面前来的老人,“想知道名字?好,我告诉你们刚才那个人的名字。”
老人睡死了的模样上竟然出现了一瞬的愣怔,只听陆洵再次开口,这次的声音很响亮,方圆几里的老人都听到了——“他叫姜淮,你们找他去吧。”
老人嘴里重复呢喃着:“姜淮,姜淮......”
“姜淮,他叫姜淮,他叫......姜淮呵呵哈哈哈......”
“哈哈哈姜淮!”
陆洵:“......”
短暂的迷茫后,老人像是突然有了方向,一窝蜂的往一个方向去。陆洵跟在他们身后,一直走到桐昕池边。紧接着老人们一个个往下跳,嘴里不断重复着姜淮的名字,陆洵想,跟着他们走或许可以找到姜淮。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喊道:“哥——”
陆洵止住往下跳的动作,连忙转过头,在林遇喊出第二声前连忙做了个噤声手势。有几个老人停了下来,转身往林遇走去,但大部分都还在往池子里跳。林遇惊慌的看着老人跳池,都顾不上要来缠他的那些的,他问陆洵:“哥,你这是在干什么?”
他哥刚才的动作是也要跟着跳下去吧?他真怕他哥是被什么给附身了,好端端值个班怎么就闹到跳池呢?
陆洵眼神清明,他说:“你现在回宿舍里待着不要出来,我很快就回。”
“不是,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回去啊,你先说你要干嘛?为什么要跳进去?”
陆洵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回来再说。放心,我有把握。”
陆洵心想,他真是被某人给传染了,跳进去,两成把握都说多了。他深吸一口气,还是从兜里掏出一把潜水专用的手电,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
“卧槽!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