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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八十章 昔日朋友 来日敌人 ...

  •   谢子安又等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在他快被冻死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的声音。

      他回过头,一声抱怨还没脱口,就愣住了神。

      从远处走来的林遇对上谢子安的视线,呼出口气,“真是你。下山一趟可真够累的。”

      “你来干什么?”谢子安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抓你回去。”林遇不知真假地继续吓唬道:“好端端地干嘛跑来狩猎,你一个外行真不怕被雪怪反杀吗?”

      “我有我的理由。”谢子安将脑袋转了回去。

      大爷们看向林遇的眼神有点陌生,基于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活人进村事件,三名土著死人都有点芥蒂,他们暗中观察,发现林遇身上没有令他们感到排斥的气味后,才暗暗放下心来。

      林遇无视三位大爷的目光,径自走到谢子安面前,“我哥说,不管你想要干什么,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要我劝你跟我回去,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商量。”

      谢子安默了一秒说:“我不是说过我要永远留下来吗?”

      林遇:“我也没不让你留下,你先跟我回去,等这次的事情结束,你再跟着家里人离开不就好了。”

      “什么结束?能量体破灭,整个E区从此消失吗?”谢子安嗤笑,“三里村是我的家呀林遇,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灭。”

      “可是这跟你参加狩猎日有什么关系啊?你——”林遇突然停住了,抬头错愕地看向他:“难道你想......”

      谢子安不愿多说,站起身就要走。

      林遇连忙拉住他,“谢子安!你给我说清楚。你想干什么?”

      谢子安挣脱开他的手,郑重其事地看着他,“你不是猜到了么?”

      “我听我哥说,狩猎日的获胜者获得雪妖庇护的同时也会得到能量体,”林遇从来没出现过这般严肃的表情,他似乎有点看不清眼前的友人了,“你想成为能量体的容器,你也笃定我们不会对你出手,这样一来,E区就没法被销毁了,对不对?”

      谢子安冷冷扬了下嘴角,“除非杀了我,不然谁也不能让三里村消失。”

      林遇一语不发地看着他,直到谢子安果断转身离开,他才快步跟上去。

      谢子安往山下的方向跑,林遇便追在身后。他大喊道:“谢子安,跟我回去!”

      谢子安没有回答,他在丛林中转了几个方向,几个跨步穿过某片雪地,头也不回地继续跑。

      离他不过两米远的林遇光顾着紧盯谢子安的背影,难顾身下的路面,更别说会想到这座山里处处是陷阱。

      于是,就在他前脚踏上某块看似平坦的雪地时,后脚连带着身体瞬间消失在路面上。

      他掉进了村民布置好的陷阱。

      谢子安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于是回过头,那里已经没了林遇的身影。他停了下来,不曾在刚才展露的情绪这才从内心冒出头,他难过地望向那块不寻常的雪面,心中几番纠结,最后还是咬咬牙选择离去。

      被留在原地的三位大爷一语不发地大眼瞪小眼,直到看到谢砚清从远处走来,才像被无形中的一双手拨动了说话开关。

      “我刚刚......是听到了毁灭这个词吗?”

      “哪里要毁灭?”

      “好像是三里村。”

      “我去!”三人异口同声。

      谢砚清没兴趣知道他们中了什么邪,他走到他们面前,左看右看唯独不见第四个人,于是问:“我儿子呢?”

      “跑了。”大爷六神无主道。

      “不是说让他在这等我吗?”谢砚清看起来快被气死了,“往哪儿跑了?”

      大爷纷纷指了个方向,只不过先前没协商好,指的各有各的。

      于是说不清是何感想的谢砚清默默吞下一口名为“阿弥陀佛”的气量,在痛揍六旬老儿和佛性感化之间选择了投靠玄学,眼看面前东南西三个方向齐全,唯独没有北方,于是果断向北,时刻准备缉拿逆子。

      寂静无声的雪林里,一个身材高挑的身影穿梭其中。他单手插着兜,另一边的肩上扛着一把长柄斧头,那漫无目的的模样与其他猎人截然不同,如果忽略他肩上扛着的玩意儿,倒像是来此散步的。

      他缓步走到某个地方,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松散的积雪,伸出一只脚来探了探,接着毫不犹豫将手中的斧头劈了下去。

      一分钟后,雪地下露出个两米深的坑。坑里还趟着个一动不动的死人。

      陆洵将手中的斧头伸进去,往死人的大腿戳了戳,“别装死了,快起来。”

      死人听到声音后开始有了动静,他眼睛睁开半条缝,顺着斧头一路往上看,看到陆洵的瞬间活了过来。“哥!你终于来找我啦!我好像快死了你知道吗?”

      死人是林遇。他从坑里爬出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扑到陆洵的腿上,看上去快要哭了,“我快被吓死了,还以为是雪怪啊所以不敢出声。谢子安这个王八蛋,竟然将我往陷阱里面引!太不是人了!”

      陆洵抓紧自己的裤腿以防被这冤魂扯走,没好气道:“所以你刚才是在装死?”

      “对啊。”林遇瞥了眼斧头,惊魂未定道:“你拿个斧头在我头顶一下一下的,换谁听了不吓死?”

      “装死就有用了?”

      “不知道啊,”林遇说:“装一下试试呗。”

      陆洵:“......”

      “哥。”林遇搓着手指,在原地踌躇,“谢子安他......”

      “我知道。”

      林遇似乎有些惊讶,睁着眼睛看着他,“啊?”

      陆洵呼出一口气,淡淡地望向山脚的方向,“其实也能猜出他想干什么。”

      “那——”后话哽在喉咙,林遇的心里像是塞了难以拆解的线团,他艰涩道:“我们难不成要对他下手吗?”

      “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在他之前拿到能量体。”

      “那不就是彻底与他为敌了么?”林遇低着头,小声道。

      陆洵眼波微转,轻飘飘地落到林遇的头上,他没有开口,因为有些事情,需要一个人去想通。

      这时陆洵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消息进入的提示音,这在荒郊野外显得尤其突出,陆洵拿出手机看了眼,又动手回复了过去,再抬头时,林遇的目光紧跟着他,“爸妈的信息?”

      “嗯。”陆洵将手机揣回兜里,“林叔让我们回去吃饭。”

      “走吧。”林遇转身往山上走,本就长得高挑的背影落到陆洵眼中,竟然有几分孤独。那个总喜欢闹腾的影子像是突然之间从身体里消失得无影无踪,找不到一丝痕迹。他们并肩在山林里走了好久,路过的树脚下全是还没被填平的空洞,一个空洞代表着一个雪怪的消灭,上山的路一眼望去全都是。

      林遇突然说:“要是小妹也在的话,咱们家就真的团圆了。”

      陆洵:“嗯。”

      “哎我说什么鬼话,”林遇突然一巴掌扇到自己嘴上,神态终于有了熟悉的模样,“小妹也在那才吓人,一家人全进一个鬼地方,那才是真的倒霉到家。”

      陆洵突然哼笑了一声,“舍不得离开?”

      林遇像是被戳穿了心思的小孩,慌乱地假装镇定,“哥你也在说什么鬼话?”

      陆洵没搭腔,看着前方自言自语般开口,“跨越地界的别离不可怕,跨越时空的也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别离,是遗忘。”

      “......哥你真的在说鬼话,好端端的怎么会遗忘?”

      “是啊。”陆洵沉默了几秒,“也许真的是鬼话吧。”

      狩猎日的第六天,村民们不再上山狩猎,这一天人们会在日落前聚集到三里广场,晚上将举办一场祭典仪式。

      广场就是个圆形的平台,地面上雕刻着复杂难懂的花纹,像是个巨大的魔法阵。

      人们会事先将雪怪的尸体堆积到广场中央,在夜幕降临之时架起火把,火蛇沿着尸体攀附,很快就会将其吞咽其中。

      三里村的人们认为每年雪怪的出现都是雪妖对他们的考验。雪怪寄生于树,若是人们动了将树砍光的心思,那么雪怪消失的代价便是雪妖降下惩罚。比如生前的那场雪崩。

      人们忌惮雪妖,也祈求得到她的庇护。村民们选择用火来传达信仰之情,因为火是神明的信使,让火带去他们的祷言,是世上最崇高的方式。

      人们围着火光吟诵祭典歌,歌颂雪妖的仁慈,传达对山的忠诚,祈祷来年一切顺遂。

      祭典结束后,村长便开始公布今年的狩猎日获胜者名单。这份名单早在正午前就已经敲定好了,不管是坚持到最后的猎人还是中途退出的猎人,决定退出时都会将自己的成绩上报到村长处,再由村长统一排名。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对名单有异议,因为没有人会在这种事上造假,就像村民们坚信雪妖能带给他们庇护,他们也坚信,雪妖会惩罚每一个妄图欺骗她的人。

      名单公布前,村民们在台下窃窃私语,大家开始猜测今年的获胜人选,这是今晚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由于往年获胜的人来来去去都是那几个,所以大家的话题基本上都是关于他们。

      “去年是谢砚清,不知道今年会是谁呢?”

      “是谁不确定,但反正不是砚清。他啊,这几天光顾着找儿子了。”

      “哈哈哈哈......那范围缩小了,谢建国,谢全,还有王三。这三个,你们觉得谁最有可能?”

      “我赌谢全。昨天看他下山的时候满脸春光的,估计稳了。”

      “我也觉得是他。”

      村长在台上清了清嗓子,神情肃穆地扫了眼乌泱泱的人群,大声宣布:“今年狩猎日的获胜者是——谢子安。”

      名字一出,台下瞬间鸦雀无声。一秒愣怔过后,村民们才开始恢复议论。

      “谢后面跟的是什么?我没听错吧?”

      “子安?竟然是他?!”

      “谢子安?这名字有点耳熟。”

      “谢砚清的儿子啊,最近才回来的。”

      “看不出来啊,这小子......”

      “不过我怎么记得,子安是最后两天才上的山,最后两天不是都没什么雪怪了么?”

      “咳咳!”村长重重清了下嗓子,刻意抬高了音量,“后生可畏啊,咱们三里村就应该多出来点英勇无畏的年轻人,这才像话嘛。”

      村长起了个话头,大家自然而然的也跟着起哄。即使结果尚有疑问,但没人会去质疑造假的可能。

      “明天就要独自上山领受雪妖的恩赐了,子安,上台讲两句吧。子——”村长往台下一扫,“子安呢?”

      “村长,他好像不在。”

      第一次见到对获胜一点都不在乎的人,村长也有点懵,“那请子安他爹,砚清上台替儿子说两句吧。”

      “呃,他爹好像也不在。”

      “......”村长问:“他们家里人一个也不在吗?”

      有眼力好的村民说:“他们家......好像今晚就没出现过。”

      一条马路之隔,广场里是人间喧嚣,广场外是灯火阑珊。一个身影静静站在黑暗里,身体一半隐匿于墙角后,默默关注着祭典的情况。随着村长的质问,广场中的视线开始向四处扫荡,暗处的他并没有因此退缩,因为他知道,他们关注不到这边的角落。

      雾林雪原不常见太阳,于是村民便在自己的世界里升起了太阳。广场中心的火将持续燃烧一整夜,村民们围着火,手中是祭典用的油灯,足够明亮,只是会让视线受阻于这一方空地,看不清远处的光景。

      他又在原地待了许久,从巷子后吹来的风穿过他的身体,往广场的方向散去。风声呼呼作响,不算好听,让他想起雪怪发出的声音。他开始感觉到冷,于是转身离开,黑色身影从出现到离去,仿佛只是这个世界的错觉。

      谢子安开门进屋的时候,抬眼便看到了炉台前的谢砚清,他手里拿着相框,与门口的谢子安面面相看。

      谢子安看到他,似乎不怎么意外,“爸。你没去祭典吗?”

      “嗯。”谢砚清的神情暗了一瞬:“今年有很多事情都变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个祭典。一想到火里的那些是......”

      谢子安看了他一眼,随即低垂下头。

      “唉,算了。”

      谢子安摘下头上的鸭舌帽,走过谢砚清身边时注意到他手上的相框,那是爱丽丝的照片。

      这张照片从他出生起就摆在这里了,比其他照片存在的都要早,他一直以为爱丽丝只是爸妈的一个回忆,但现在来看,似乎远没那么简单。

      谢砚清看他站着不动,于是看着照片中的女孩开口,“她是我在英国认识的第一个女孩,也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

      “爱丽丝是你妈妈的另一个名字,但这些年你妈妈很少会提及这个名字,因为严格上来说,她才是真正的爱丽丝。”谢砚清晃了晃手中的照片,“我之前跟你说,她是你妈妈的另一个人格,其实事实恰好相反。你妈妈才是她衍生出来的人格。”

      “我瞒着这个信息没别的意思,因为她已经消失好多年了,不管是爱丽丝还是你妈妈,都是一个人,谁先谁后也没那么重要了,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徒增你的烦恼。你只用记住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就好了。”谢砚清从手中的照片上移开目光,看向炉台上的每一段旧日时光,“但我没想到,她的怨恨会这么重,我真的没想到。”

      “你还爱她吗?”谢子安问。

      谢砚清看了他一眼,将照片放回原位,目光像失了神,“当然,她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明亮的人,像颗遥远而不可及的星星。可是儿子啊,上天永远不会吝啬降临磨难,有情人终成眷属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想说什么?”

      “我和爱丽丝相爱了三年,三年后,你妈妈现在这个人格诞生了。”谢砚清说:“当时的我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但爱丽丝不能,她认为这样的爱情并不完整。于是她决定去治疗。”

      “然后呢?”

      “治疗期间她不愿与我见面,家里人又安排我回国念大学,还没能好好告别,我就回来了。”谢砚清停了几秒,似乎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她治疗了两年,也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两年。等到再见面时,就已经是现在的张苏媛了,爱丽丝永远消失了。我不清楚这两年发生了什么,我只觉得很心痛,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处于一种萎靡不振的状态,在那段时光里,是你妈妈一直陪在我身边。她的性格与爱丽丝截然相反,她温柔,体贴,会害怕犯错,也能落落大方。局促的模样像山上受惊的松鼠,哭泣时像飘荡在湖面上待融的冰块。她对待情绪比我还要坦率得多,我陷入情绪低谷的那段时间里,是她照亮了我的路。所以三年后,我们相爱了。”

      造化弄人,谁也猜不出会是这个发展,人心的复杂只有在经历变化的过程中得以呈现。在这段亦悲亦喜的感情中,谁负了谁,谁误了谁。

      “那妈妈呢?”谢子安说:“她知道你对爱丽丝的感情吗?”

      “她知道。我说过的,她是个很体贴的人,她知道这份感情有多么的不容易,但她还是愿意花费漫长的时间去教会我放下,珍惜眼前。”

      “我妈花了这么长时间教你,你真的学会放下了吗?”谢子安突然问。

      “什么?”

      “我不清楚你们感情的事,我只是觉得,应该没有一个女性愿意自己的丈夫心里装着别人。”谢子安看着谢砚清,认真道:“你有没有想过,妈妈为什么不愿意提及爱丽丝这个名字,她真的有你想的那么无所谓吗?”

      谢砚清怔然地看着谢子安,冥冥中似有一根针刺入心脏,微弱的疼痒虽伤害不大,却也在心中留下不可轻视的波荡。

      “可是,这些年来我们也会谈起爱丽丝的事情。”

      “妈妈为什么愿意与你谈及她,为什么弹钢琴从来只弹那一首,又为什么同意将这张照片放在家中一年又一年,”谢子安很平静地讲述道:“我觉得,妈妈应该很想念爱丽丝,所以会默许你的行为,但她的心里是不愿意你想起爱丽丝的,因为她知道自己顶替不了她的位置。”

      谢砚清:“你怎么会知道?她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谢子安:“这些事情不用知道吧,换位思考就可以了。”

      谢砚清:“......”

      沉默了许久,谢子安再次开口:“爸,我明天要上山了,等妈回来,你们三个好好将事情说开吧。命运的安排虽然很混蛋,但好歹没让你们变哑巴,借着这次机会了结你们生前的那些琐事吧。而且我听说啊,执念太重可是进不了轮回的,你不会真的想永远待在这儿不走吧?”

      谢砚清看着谢子安,确切有了儿子长大成人的实感,突然觉得很惆怅,“你明天上山,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谢子安说:“你在家看着子琴。她虽然小,但不傻,这几天家中的异常她都有看在眼里,别让她知道的太多。”

      “知道了。”谢砚清说:“明天出门前,把猎枪带上。阁楼书架旁放着的那个铁箱,里面有很多我的珍藏,都是些防身的玩意儿,你挑几件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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