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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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去世那天是一个暴雨天，但出乎预料的，扫墓的头七这天却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
持续了快半个月的连绵雨季终于停了下来，被暴雨清洗过后的天空呈现出了一种极其干净的湛蓝色，阳光几乎是毫无保留的洒了下来，带着一股初秋特有的暖意。
但这股暖意在此刻却显得格外的突兀，裴亭松一路都沉默着，奶奶去世之后，裴亭松就变成了一尊提线木偶。
这些天他就一直呈现出一种丢了魂的状态，奶奶的后事几乎全是陆洵一手操办的，联系殡仪馆、选定墓地、处理各种繁琐的手续，所有的事情陆洵全都安排的井井有条，只需要裴亭松签个字就可以了。
陆洵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主动也不反抗，陆洵如果不提醒的话，裴亭松可以在长椅上坐上整整一天，不吃也不喝。
这种状态让陆洵格外担心。
他试过轻声细语地哄，也试过默默地陪伴，但裴亭松始终像一潭死水，没有任何的波澜。
这一天也是这样，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地来到了奶奶的墓碑前。
轻轻蹲下身，裴亭松将手里的那簇小白菊放了下来，然后他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盯着墓碑看了起来。指尖轻轻拂过墓碑，裴亭松始终一句话没说。
看到他这个样子，陆洵心里积压了好多天的焦躁和心疼瞬间冲上了顶点，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陆洵上前一步指着墓碑说道，“裴亭松，你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因为过于激动，陆洵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甚至有些尖锐。
他从来没用这个语气对裴亭松说过话，于是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裴亭松的身子顿了一下，但他依旧没有回头。
陆洵的声音还在继续，尖锐的语气里满是心疼，“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像一个机器人一样！这就是你答应奶奶的开开心心吗？！”
上前几步，绕到裴亭松的面前，陆洵遮挡住那片刺眼的阳光接着道，“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奶奶在天上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觉得她会安心吗？！”
最后的那句话刚落下，裴亭松就猛地抬起了头，他那双一直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瞬间变得晶莹剔透了起来，大滴的泪珠聚集在眼眶，裴亭松强忍着泪意，“你闭嘴！”
太久没开口的嗓音沙哑干涩，裴亭松说着说着泪珠就顺着脸颊滚了下来，“你懂什么？！”
“我不懂？我是不懂你们之间的感情！”伸出手一把抓住裴亭松的手腕，陆洵把裴亭松拉到墓碑前吼道，“但我知道什么叫活着的人得继续往前走！我懂什么叫好好珍惜自己！你看看你，裴亭松！你对着奶奶好好看看自己！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那又怎么样？！”猛地挥开陆洵的手，裴亭松的情绪激烈到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我没有家人了！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我这么努力的学习，我就是想让奶奶过上好日子，可她走了！她走了！我前些年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我就只剩下自己了，我连学习的意义都没有了！你还要我珍惜给谁看？我往前走还能走到哪？！”
说到最后，裴亭松几乎是吼出来的，积压了数日的绝望和无力，在这一刻终于全都倾泻了出来。
“你还有我！”看着裴亭松通红的眼睛，陆洵没有丝毫犹豫的喊了回去，他的声音甚至盖过了裴亭松的声音，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坚定，“我说过我会陪着你！我会一辈子陪着你！你当我的话是发屁吗？！”
这句话说出口的一瞬间，裴亭松的眼泪就毫无预兆的冲出了眼眶，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只有大滴大滴源源不断涌出来的眼泪证明了他的情绪。
随后就是再也压抑不住的哽咽。
看到裴亭松终于哭了出来，陆洵胸口的那股火也瞬间被浇灭，只剩下了密密麻麻的心疼。
深吸一口气，陆洵语气软了下来，伸出手轻轻的搭在裴亭松的肩上，陆洵小心翼翼的哄道，“没事，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别憋着......”
掌心顺着裴亭松的脖颈移动，最后陆洵捧着裴亭松的脸，一点一点的擦拭着对方脸上的眼泪，陆洵一字一句的斟酌着措辞，“奶奶希望你开心，不是要你忘记她，而是希望你能带着她的那份好好的活下去。你现在这个样子，奶奶看着该多难受啊。”
听到这句话，裴亭松再也支撑不住，脱力般地蹲了下去。将脸深深的埋进膝盖里，裴亭松的肩膀剧烈的抖动着，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出来，带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看到他这个样子，陆洵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顺着裴亭松的方向静静地蹲在了他的身旁。
肩膀移过去支撑着裴亭松颤抖的身体，陆洵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拍着裴亭松的后背。
陆洵心里知道，这种安慰其实毫无作用。
痛苦这种事情很恶心人，它只能传染但无法承担。看着裴亭松的样子，陆洵的心里也在痛，可他那因为裴亭松升起的痛却丝毫无法减轻裴亭松的痛。
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轻轻拍拍裴亭松的后背，陆洵也想借此向裴亭松传递一条信息——‘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信息。
正午的阳光正明媚，打在两个蜷缩在墓碑前的年轻身影上，带来一股暖意。风声轻轻穿过树林，带来一阵沙沙的响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亭松的哭声渐渐开始停歇，只剩下了几道细微的抽噎。
他抬起头，脸上的泪痕交错纵横，看起来狼狈不堪，但他那双眼睛却亮了起来，带着以往那惯常的坚韧。
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陆洵将它默默地递给了裴亭松。
接过纸，裴亭松胡乱地擦了把脸，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浓重的鼻音，还有沙哑，“......刚刚，对不起啊。”
听到这句话，陆洵轻轻叹了口气，“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刚刚......是我话说重了。”
“没有，你说的对。”轻轻摇了摇头，裴亭松将目光再次投向奶奶的墓碑，他声音很轻很轻的说道，“我都知道了。”
知道了要前走。知道了要珍惜自己。知道了......他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奶奶去世之前的那番话，突然毫无预兆地在裴亭松的脑海里响了起来，‘不管以后......你是自己一个人，还是和哪个好孩子在一起生活，都要开开心心的。我们亭亭长得这么好，心地也好，谁都配得上......’
当时只觉得这些话又是奶奶老生常谈的唠叨，但是在这一刻，裴亭松突然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奶奶她......什么都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自己都还没琢磨明白的心事，看出来了陆洵的特殊，也看出来了他们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
但奶奶什么都没问，她什么都看出来了，但她什么都没说。
她唯一的心愿就只是希望裴亭松开心。
想到这，一股巨大的酸涩突然涌入鼻腔，裴亭松的视线瞬间模糊，温热的液体在眼眶里大滴大滴地积聚，小小的眼眶里存积不住这么多的情感，到最后泪水终于决堤。
一直安静的站在裴亭松身后的陆洵敏锐的捕捉到了他那瞬间的情感，见到这一幕，陆洵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裴亭松那冰凉的手腕。
那丝触碰很短暂，羽毛一样轻轻的划了一下，带着无声的安慰。
然后陆洵收回手，什么也没说的转过身，然后他就这么沿着来时的青石板路一步一步地朝着墓园的方向走了回去。
他知道裴亭松此刻需要和奶奶单独待一会儿。
听到身后的声音，裴亭松没有回头，他知道陆洵懂他此刻需要独处的汹涌情感。这份不动声色的体贴几乎让裴亭松再次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眼泪无声的滑落，一滴又一滴，砸在下面的石板路上，迅速的晕开一个又一个的深色花朵。
裴亭松就这么无声的哭着，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任由眼泪默默的流淌，彷佛要把这些天的压抑、悔恨、不舍、以及那份他自己刚刚才看明白的情感一并发泄出来。
不远处的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裴亭松的背上，驱散了墓园惯有的那份阴冷。微风吹过周围的松柏，发出了沙沙的轻响，就这么扑了裴亭松一个满怀。
发丝被风轻轻的带起，像是一道温柔的叹息，又像是奶奶借着这道风给了裴亭松一个轻柔的拥抱。
因着这道风，裴亭松那汹涌的眼泪好像终于止住了。胸口那的窒息感好像也缓解了一点，抬起手，裴亭松用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
深吸一口气，大片大片混合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新鲜空气涌入肺里，裴亭松再次看了看奶奶的墓碑，看着那束在阳光下静静绽放的小白菊。
裴亭松总觉得那是奶奶在对自己微笑，于是扯了扯嘴角，裴亭松也努力的冲着奶奶露出了一个微笑。
陆洵说的对，奶奶一定不想看到自己这个样子，他要像奶奶期望的那样，开心快乐的生活下去。
他长得这么好，心地也好，谁都配得上。
他要活得比谁都好。
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裴亭松转过身朝着陆洵的方向走了过去。
陆洵此刻就在半山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担心裴亭松，裴亭松往下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陆洵探头探脑往上看的身影。
看到这一幕，裴亭松终于露出了一个这些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来的时候满心荒芜，但现在，看着陆洵那个小小的开始往回躲的身影，裴亭松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孤独了。
悲伤依旧还在，但好像，他已经可以带着悲伤继续往下走了。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