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狂欢游乐园 ...
-
公司大楼的时针指向凌晨三点。
最后一个同事离开时，拍了拍宋安之的肩膀：“你也早点回，别太拼。”
宋安之点点头，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处理着最后几行代码。他记得自己站起身去冲咖啡，记得窗外忽然炸开的紫色闪电，记得视野扭曲成漩涡，最后陷入黑暗。
再睁开眼时，他已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一座废弃的游乐园，过山车的轨道锈迹斑斑，旋转木马在无风的情况下嘎吱作响。
【欢迎来到“狂欢游乐园”，新手玩家宋安之】
【主线任务：存活至黎明】
【提示：旋转木马的歌声停止前，找到离开的钥匙】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第一次？”
宋安之转头，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那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黑色战术服，腰间别着几样他叫不出名字的装备，整个人透着一股游刃有余的危险感。
“谢予安。”男人简单自我介绍，目光在宋安之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评估什么，“你表现得很冷静。”
“惊慌没有意义。”宋安之平静地回答，目光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任务提示说旋转木马停止前要找到钥匙。但看起来，那些木马根本没在动。”
谢予安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有趣。多数新人这时候不是尖叫就是语无伦次。跟我来，我告诉你几条活命的规则。”
旋转木马突然动了起来，诡异童谣般的音乐在夜空中回荡。木马上的不再是彩绘动物，而是一个个扭曲的人形，空洞的眼眶盯着每一个玩家。
谢予安迅速将宋安之拉到阴影处：“规则一，别直视它们超过三秒。”
宋安之屏住呼吸，大脑飞速运转。他注意到木马旋转的轨迹形成一个奇特的图案，就像某种密码。而钥匙——他记得任务提示中的“钥匙”是复数形式。
“不止一把钥匙。”宋安之低声道。
谢予安意外地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任务提示故意模糊了数量，通常这种情况下，钥匙要么非常多，要么非常少。考虑到这是新手副本，应该是前者。”宋安之的逻辑清晰得仿佛仍在公司分析项目数据，“找到任意一把就能通关，但不同钥匙可能对应不同的评分。”
“你很有意思。”谢予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大部分老玩家都需要经历两三个副本才能总结出这个规律。”
远处的尖叫声打断了对话。一个玩家被从旋转木马上下来的黑影拖走，消失在鬼屋的入口处。
“规则二，”谢予安冷静地说，“别落单。尤其是像你这样，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新人。”
宋安之没有反驳。他只是安静地跟随着谢予安的步伐，观察着这个名为“狂欢游乐园”的死亡游戏。
他记下每一个细节：过山车轨道上悬挂的玩偶数量、摩天轮转动的速度、碰碰车场里血迹的形状。
当又一个玩家被某种无形力量拖入阴影时，谢予安忽然抓住宋安之的手腕：“跑！”
宋安之毫不犹豫地跟上。他们穿过扭曲的镜子迷宫，躲避着从镜中伸出的苍白手臂，最终躲进一间破旧的礼品店。
“规则三，”谢予安喘息着说，“有些地方是安全区，但只在特定时间。这间店在整点时安全。”
宋安之注意到墙上的挂钟停在三点四十四分。而外面的旋转木马音乐，正好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短暂的死寂后，更诡异的八音盒音乐响起。
“钥匙会在哪里？”宋安之问，声音依然镇定。
谢予安靠墙坐下，从背包里取出水壶喝了一口：“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跟着其他玩家碰运气；第二，跟着我，我可以告诉你钥匙的位置。”
“代价是什么？”
“聪明。”谢予安笑了，“加入我们的组织，‘守夜人’。我们需要你这样冷静的头脑。”
宋安之沉默片刻，最后点了点头：“成交。”
谢予安站起身，走向礼品店的角落，那里堆满了落满灰尘的毛绒玩具。他从一只破损的泰迪熊中掏出了一把生锈的钥匙：“第一把。但这不是最好的。”
宋安之接过钥匙，冰凉的触感让他确认这一切并非幻觉：“最好的钥匙在哪里？”
“摩天轮的最高点。”谢予安指向窗外那座巨大的、缓慢转动的摩天轮，“但那里有‘看守者’。敢去吗，新人？”
宋安之望向那处黑暗中的剪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生锈钥匙，目光在谢予安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生锈的钥匙塞回谢予安手中。
“带路。”
谢予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他收起那把生锈的钥匙，示意宋安之跟上。
“走这边，避开主路。”他推开礼品店的后门，外面是一条狭窄的后勤通道，堆满了腐烂的装饰物和破损的气球。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又腐败的气味。
宋安之跟在后面，脚步轻而稳，眼睛快速适应着更暗的环境，同时注意着谢予安的每一个动作——他如何避开地面可疑的水渍，如何侧耳倾听拐角后的动静，如何在经过某些门口时下意识地停顿半秒。
这些都是经验，是生存的细节。
“你好像很熟悉这里。”宋安之低声说。
“这个副本，‘狂欢游乐园’，是新人筛选中比较经典的一个。结构固定，怪物行为模式有迹可循。”谢予安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但‘经典’不等于安全。死在这里的聪明人也不少。”
他们穿过通道，来到一个岔路口。
左边通向一片漆黑的餐厅区，隐约能看见倒翻的桌椅；右边则是一条向上的维修楼梯，锈迹斑斑，吱呀作响。
谢予安毫不犹豫选择了楼梯。
“摩天轮的看守者，是‘小丑’。”他一边上楼，一边解释，“不是那种逗人笑的，是另一种。它喜欢玩‘游戏’，用规则杀人。拿到最高处钥匙的条件，通常是完成它的一场游戏。”
“游戏规则？”宋安之问。
“每次都不一样。但核心是：它说规则时，必须听全，不能打断；游戏过程中，它的话里有陷阱；最后……”谢予安在楼梯转角停下，回头看了宋安之一眼，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有些深沉，“最后，它总会给玩家一个‘选择’，一个看上去能皆大欢喜的选项，选那个的，都死了。”
宋安之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他想起公司里那些看似美好实则坑人的合同条款，本质上或许相通。
楼梯通向一个露天平台，连接着摩天轮其中一个轿厢的维修入口。
巨大的摩天轮在夜空中缓缓旋转，发出金属摩擦的呻吟。
从这里看去，游乐园的全景更加诡异：旋转木马再次启动，上面的黑影似乎在跳舞；鬼屋的门口吞吐着薄雾；过山车的轨道上，有细微的火花一闪而过。
而他们正前方，摩天轮最低处的一个轿厢门开着，里面漆黑一片。
“它知道我们来了。”谢予安说，语气平静，但肌肉微微绷紧。
轿厢里的黑暗蠕动起来，一个身影慢慢浮现。
它异常高大，穿着色彩斑驳、沾满污渍的小丑服，脸上涂着夸张的笑容油彩，但那笑容的弧度僵死诡异，眼睛是两个黑漆漆的窟窿。
它手中没有常见的杂耍道具，而是拖着一把几乎和它等高的、生锈的砍刀。
“新客人……嘻嘻……”小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音调忽高忽低，“来玩游戏吗？”
“玩。”谢予安上前一步，把宋安之半挡在身后，“规矩你定。”
小丑歪了歪头，黑窟窿般的“眼睛”似乎扫过宋安之，然后集中在谢予安身上：“老面孔……不好玩。今天，要和新朋友玩。”它的砍刀指向宋安之。
宋安之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息锁定了自己，但他面色未变，只是平静地看向小丑：“什么游戏？”
“简单……嘻嘻……”小丑伸出惨白的手指，指了指缓缓转动的摩天轮，“跟我坐一圈。一圈里，我问，你答。说真话，活着。说假话……嘻嘻……掉下去。”
“问题范围？”宋安之问。
“范围？嘻嘻……所有。”小丑的笑声尖锐起来，“你的过去，你的秘密，你的想法……所有。拒绝回答，等于说假话哦。”
谢予安眉头皱起，这个规则比以往更麻烦，更侵入隐私。
在无限世界里，暴露太多关于自身的信息有时比直面怪物更危险。
他想开口，小丑的砍刀却猛地杵地，发出沉闷的巨响。
“老客人，不许提醒……不然，游戏现在就开始……从你开始，嘻嘻。”
谢予安闭上了嘴，只是给了宋安之一个凝重的眼神。
宋安之吸了口气，看向那个敞开的、黑暗的轿厢。“好。”他说。
“有胆量……嘻嘻……进来吧。”小丑率先飘进了轿厢。
宋安之迈步跟上，谢予安紧随其后，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只能站在轿厢外。
“一对一……游戏。你在外面，等着。”小丑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轿厢门缓缓关闭，将谢予安隔绝在外。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小丑那双非人的眼睛，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红光。摩天轮开始加速转动，轿厢猛地一晃，上升。
游戏开始了。
“第一个问题……”小丑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冰冷的呼气，“你害怕吗？现在。”
宋安之靠在冰冷的厢壁上，能感觉到脚下地板的微微震动和整个结构的摇晃。
“不完全是。”他回答，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清晰，“紧张，警惕，但不至于害怕。害怕没用。”
黑暗中静了一瞬。
“真话……嘻嘻。第二个问题，”小丑的语调变得有些玩味，“你喜欢外面那个老客人吗？”
宋安之没想到问题这么快就变得私人且古怪。“不熟悉，谈不上喜欢或不喜欢。他目前是合作者，表现出了能力和一定程度的可靠。”
“真话……但无趣。”小丑似乎撇了撇嘴，“第三个问题……你进来前，在做什么？”
“加班。写代码。”宋安之回答，脑海中闪过办公室惨白的灯光和键盘的敲击声。
“真话……无聊透顶的人生。第四个问题……”小丑的红光眼睛似乎眯了起来，“你心里，有特别想见的人吗？现在，在这里。”
宋安之沉默了。记忆的碎片翻涌——父母早已过世，朋友寥寥，同事仅限于工作交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脑海边缘一闪而过，却抓不住具体形貌。最终，他摇了摇头：“没有。”
“真话。”小丑的声音低了一些，轿厢此时到达了摩天轮的最高点，透过肮脏的玻璃，能看到下方游乐园扭曲的全景和远处谢予安仰头凝视的小小身影。“可怜的人……第五个问题，也是最关键的一个……”
它凑得更近了，那股甜腻腐败的气息几乎将宋安之包围。
“如果……嘻嘻……如果游戏结束，你需要杀了他才能拿到最好的钥匙，离开这里……”小丑的声音带着蛊惑，“你会做吗？”
轿厢在最高点微微停顿，夜风穿过缝隙发出呜咽。
宋安之的目光越过小丑，看向下方那个模糊却坚定的身影。
这个问题是个陷阱，无论回答“会”还是“不会”，都可能触发未知的后果。
但他想起谢予安说的：小丑的话里有陷阱，以及那个“看似美好的选择”。
他思考了两秒，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个问题不成立。”
宋安之的声音平静无波，“第一，你并未证明‘最好的钥匙’存在且唯一，且必须通过杀他获得。第二，游戏规则是你问我答，说真话。而‘如果’是假设，我的行动基于真实发生的情境和当时的判断，无法对未发生的假设给出‘真话’。所以，我拒绝基于这个假设前提回答问题。”
轿厢里一片死寂。
小丑眼中的红光疯狂闪烁了几下，然后，爆发出一阵极其尖锐、扭曲的大笑，几乎要震破轿厢的玻璃。
“嘻嘻嘻……哈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它笑得前仰后合，砍刀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音，“逻辑……用逻辑对抗规则……新朋友，你太有趣了！”
笑声戛然而止。
“游戏……结束。你赢了。”小丑的语气里竟然带着一丝……意犹未尽？
它苍白的手一挥，轿厢顶部的灯“啪”地亮起，昏黄的光线下，一把银色的、造型精巧的钥匙，凭空出现在宋安之面前的座位上。
“这是‘真实之钥’，嘻嘻，最高评价的奖励之一。它会带你到真正该去的地方……而不只是离开这个无聊的游乐园。”
小丑的身影开始变淡，像是要融入黑暗，“我们还会见面的，新朋友……当你遇到更‘有趣’的游戏时……”
话音落下，小丑彻底消失。
轿厢的门缓缓打开，外面已经是接近地面的位置。
谢予安就站在门口，看到宋安之手里拿着银色钥匙安然无恙地走出来时，明显松了口气，但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
“你拿到了？它没为难你？”
“玩了个问答游戏。”宋安之简略地说，将银色钥匙递给谢予安看。
谢予安看到钥匙的瞬间，瞳孔微缩：“‘真实之钥’……这玩意儿很少出现。你怎么拿到的？”
宋安之把游戏过程和小丑最后的话复述了一遍。
谢予安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地看着宋安之：“用逻辑漏洞破解它的规则陷阱，我第一次听说有人这么做。通常，人们要么被它的问题逼疯，要么掉进它给的‘选择’里。”
他顿了顿，看着宋安之平静无波的脸，忽然笑了，这次的笑里多了些别的意味：“宋安之，我现在非常确定，邀请你加入‘守夜人’，是我近期最正确的决定。”
就在这时，整个游乐园的景象开始波动、淡化，如同褪色的油画。
旋转木马的音乐扭曲消失，鬼屋的雾气散去，脚下的地面变得虚幻。
【玩家宋安之，完成主线任务，并获取特殊物品“真实之钥”】
【副本“狂欢游乐园”通关，评分：S】
【传送倒计时：3，2，1——】
宋安之最后看到的，是谢予安朝他伸出的手，以及周围空间彻底碎裂成无数光斑的景象。
下一秒，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宽敞、明亮、温馨的大厅里。几个人或坐或站，好奇地望向他。
“欢迎来到‘守夜人’基地，新人。”谢予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的手按在宋安之的肩膀上，“欢迎来到……循环之外的第一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