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序 ...
-
1919年，春末夏初。
路上的花花草草，结了一层霜。
寒风凛冽，一点也不像快入夏的季节，这样的天气，还是有劳苦人民出来摆摊吆喝，再怎么样，哪怕亡了国，日子是没办法必须要过的。
卖报的小女孩脸蛋红扑扑的，穿着单薄的布衣，穿过几条街，风尘仆仆的来到女子师范。
今天一大早，她就在发报的地方拎了一大叠的报纸，就想赶早买个好价钱，这就是一天微薄的家用。
她长的巧，那些大学生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看她可怜，也不会拒绝这笔买卖。她利用了这群人的同情，可耻，但不后悔。
在大学这片区域，多是高知分子，有点文化都会买个报纸。自然也比别的地方收入要多得多。要是换了她住的那片地方，一份都卖不出去。虽然她大字不识几个，有卖报的客人偶尔好心读出上面的内容，也叫她长个学问。
不过，今天的几位客人都神色匆匆，这是发生了什么？她挠头，看向报纸上最醒目的几行大字，她依稀认出，是最讨厌的两个字。
“日本”。
日本人，又干什么坏事了？
在她小小的心里，对大大的洋人提不起好感。他们坏事做尽，还侵占好多好多的地方，害死不少的人。她们一家，就是从东北逃难过来的。
远远的驶来一辆黄包车，她立马注意从报纸上转移。
从灰扑扑的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女人穿的是西洋的玩意，那些料子针线精致，她都叫不出名字。但肯定是有钱的，比大学生还要有钱，像是留洋回来的才有的打扮。
这下有生意做了！
“大姐姐，买份报纸吧——”她洋溢着乖巧的笑容，蹭上前去。
女人是女高师外聘的教授，不过是暂时的兼职，她刚从苏联留学回来，在经济学上有所成就，留学的几年给她带来了思想上的冲击，于是放弃了高薪工作毅然回国。
“给我一份。”她低下头。
教授望着小女孩，注意到冻得发红的脸，有些心疼多给了点钱，从她的怀里抽走一份报纸，女孩兴高采烈的收下钱，道完谢，立马去拦下一辆车。
这年头国内动荡，这些孩子们过得真的太苦了。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出门讨生活，教授无法忽视这些苦难，尤其是当她见识过更先进的世界后，她的国家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强大……
她的嘴角扬下一抹苦笑，扯了扯报纸翻开。
等教授看清报纸后，却紧紧皱眉，一目十行看完所谓的通告，她的全身在颤抖。
嘴里也不自觉咬牙切齿般的语气，读出报纸上的内容：“承认巴黎和会失败，山东转移给日本！好一个北洋军阀！”
好一个！分脏大会！
她都要把自己的后槽牙给拧碎了。
明明是战胜国，却要被迫割出自己的领地。
偏偏我们的政府，故意把自己摆在一个战败国的地位上，完全辜负了外交团，他们在巴黎和会上积极争取我国利益。
他们竟然反手签订这么不合理的和约，真是软弱可欺！无药可救！
脸上的平静被打碎的一干二净，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愤怒。她手里拧着的那张报纸，被她撕成碎片。撕完没觉得后悔，只想死了政府，那些卖国贼怎么不干脆死了好呢。
教授气冲冲带着这一叠报纸碎片，朝着大楼走去，与此同时，所有看到这一消息的爱国青年气得当场拍桌。一场悄无声息的革命就此展开。
*
“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青岛，拱手让给日本人！”有人气红了眼。
“他们居然要卖国求荣！又要签不平等条约。”有人失望至极。
“领土不整，国家必亡呀……”有人面露悲观。
但更多的人是愤怒，是不平！他们是这个国家的学生，也是这个国家的一份子，怎么能够允许自己的祖国被人任人宰割。
礼堂站满了参与集会的学生，他们听完《京报》后，吵吵嚷嚷的像是来到了麻雀的集会。
“我们绝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北大的一位学生火气上头，不管不顾地冲上台。他拿起话筒，直接用自己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
全场空静，而他当场咬破自己的手指，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段衣襟，洋洋洒洒写下了四个血字，举着白底红字的布条在空中挥舞。高声疾呼：
“誓死力争，还我青岛！”
“说的对！这是我们的国家，中国哪一块都不能缺！我们要游行，还要抵制一切日本人！拒绝洋货，直到还回青岛！”周围的同学跟着呐喊，闹哄哄的，每个人的胸腔里，燃起了一团无法平息的火焰。
台上的新闻工作者虽然被挤开，但很欣慰。这是个很好的开头，说明新一代的新青年还没有被压倒，国家还是有希望的。
可他旁边的人不停的疯狂提醒，下面太乱了，乱到学生们已经快冲出礼堂——
他挤了过去，拍拍讲台，示意同学们安静。
“同学们，要向政府施压，必须有组织，有纪律的游行，要将各个高校的学生联合起来示威，向北洋政府抵制巴黎和会的决议，拒绝在凡尔赛合约上签字，绝对不能让他们签署这个荒唐的条约！”他铿锵有力地说道。
他一说话，确实安静了不少。底下的同学多多少少都认识他这个主编，每天都是看他撰写的《京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眼熟。
更何况学生又不是不讲理的，他正是这个节骨上的主心，提出来的办法绝对是现阶段最有效的，最正确的。
“绝不签署！绝不妥协！”
底下的青年们眼里闪着光，挥着拳头，异口同声地喊道。
有这么一群新青年，他们才华横溢，他们风华正茂，有着大好人生，可宁愿前赴后继，奔向这条看不见前路的不归路。
他们将在明天——进行罢课游行。
在这个不眠夜，无数个青年在奔波，无人可知。随着历史的滚轮转动，也被埋没在激起来的浪花里。
5月4日，凌晨三点。
“你别去游行了！”
昏暗的灯光在摇曳，将屋子里的两位男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男人面色惨白，他摇了摇头，“我坚持和联合会的同胞们一起上街！”
“你要是死了怎么办？！”
“我不怕死。”他语气轻飘飘的。
“就算死了一个我，还有着更多像我一样的人，站起来反抗！”他边说边咳出一口血，他只觉得自己为信仰而死足够了。
*
在这个平淡的日子，北京城里，掀起了不小的动静。
家家户户的百姓，在天不亮，鸡还未打鸣的时候，就听到街上传来的喧闹声，还有刺耳的警笛声。这又是发生了什么？女孩抱着这叠报纸，无措地站在街角，嘴里干巴巴地喊着：“卖报卖报，巴黎谈判失败。”
有人探出头来，却看到齐齐整整的白条黑字，还有穿着学生装的青年们。
浩浩荡荡的学生们，奔向天安门。路上还有着穿着制服的警察，手上拿着枪，却很犹豫。他们不能动枪，只能围成一排拦住这群疯狂的学生。
那些停在路边的车夫，看不懂学生们写的字，但却听得懂，他们嘴里的喊话。
他们在说：“国家都要亡了，同胞们站起来呀！”
车夫他们不该停留的，应该为了生活继续的奔走，可是在这一刻，多数人犹豫了。无论别人怎么想，游行还在继续，天安门前，已经集结了一批的有志青年，他们冲破警卫的阻挠，举着手写旗帜在广场上挥舞。
哪怕，最后被政府出动的军警捕抓，这些人里没一个害怕。还有更多的人，冲向卖国贼的家里，去讨伐真正该死的人，赵家楼的大火正在熊熊燃烧——
蒙蒙天色，夹杂着满天的灰絮，给每个人的心底都盖上了一层阴影。
巷道角落里，两个青年人大口大口喘气，他们跟随大部队放了一场火，还好从军警包抄里逃出来了。
“我今早就说了，你这破身子撑不了多久，你非要来……”
“噗——”
一滩血溅在了墙角。
“若蒲，你没事吧！”
他很无奈看着对面的人狂狂吐血，就差把肺咳出来。
“……没事，快回联合会，希望没人被捕。”
“不可能了，从一开始我们就和政府对着干……”
唯有抗争到底——
而现在，被抓捕的学生将要送去监牢，到处散乱成学生们的旗帜，有许多人趁乱捡走，他们大多是工人，是农民。
不幸被抓住的学生，军警也不敢真正对他们做什么，除了是高等教育的学生以外，有的人的身份也不平凡，谁也不敢轻举妄动，怕得罪更上头的人。
只能先把他们困着，做一只困兽，迟早有一天，野兽的爪子也会被磨平。
他们高高在上的认为，学生不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这只是一时的，只要将学校高层控制住，而政府已经向北大施压，迟早结束这场游行。这群没有认知方向，一下就能被蛊惑的学生，根本不足为惧。
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变数就是学生群体。
第二天。
在这群学生烧了楼宅，暴打日本公使……姗姗得知游行的女高师的学生，也从她们教授的嘴中得到了这件事。
“这太不公平了！”
“我们都爱国的一份子，凭什么不让我们上街游行！”
“难道就因为女的不能抛头露面吗？这是谁规定的破规矩！”
下了课，坐在课桌上的一个女人，她的周围围了一圈，她们看着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刚刚教授上课说的事。
“没错！英子说的对，”另一个短发女人附和道：“我们也要上街游行示威，要求释放被捕的那些学生，取消二十一条，还我青岛。”
她们都被昨天游行震撼，也被喊出来的这句话感染。
“可是……没有这个先例呀——”人群之中有个女人，弱弱地来了一句。她这个话是事实，她们这群女学生除了上课以外，平日一般都不出家门的。
“那我们就做第一例！”她一拍桌案。
英子跳下桌，她自信又大方，一点也没有被打击到，面向着大家缓缓陈述：“你们想想，西方列强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而国内，居然还对他们抱有幻想，步步退让。”
“让着让着，一大半的土地都让出去了，这太可笑了！”
她这话一下子让这些人沉默，英子看着她们变化的表情，嘴角顿时下扬，上一个朝代的历史，离得不远，所有人还历历在目，被分割出去的土地。
如今，还有没收回来的。
“大家，有没有想和我一起上街的？我不强求，革命一定会流血，我不能保证你们安全无恙。”英子说。
“你这叫什么话，你有信仰，难道我没有吗？我去，爱国不分男女！”
“我也去，我们还要呼吁更多的女校同胞一起响应！”
英子笑了笑，“好，我们爱国女子也不能落后。”
她们开始奔波于联合会，在北京所有学校老师的默许下，学生们彻底的凝结在一起。
参与游行的人也扩大了范围，更多的人加入了这场战斗，全北京的学生集体罢课上街游行。伴随着市政府的大力打压，越来越多的学生被捕入狱，各界人士表示抗议纷纷罢工。
北洋政府再也压制不住群众的火气了，火种终于从北方的冰雪之国递交。
在某个角落，她正在悄然诞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序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