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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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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离的视线在那两行简短的信息上停留了许久。
“我是许之杭,这次医疗项目的合作负责人。”
“很抱歉现在才告诉你这个消息,晚上结束可以和你聊一下吗?”
这次要签的合同,是寻由首次迈向医学界重要的投资合作商,徐离只知道对方负责人是近几年崭露头角的诵山集团回国的二公子,高中时国外留学,今年才回来接手公司,除此之外并没有透露其他消息。
许之杭,她在十几岁时真切爱过的第一个人,远走异国的初恋。
在他们刚刚确认关系不久情投意合时,他父亲为谋求生意上更好的发展,举家定居到意大利,他也跟着仓促转学。
彼时他拉着她的手说,“小离,你跟我走吧。我家里完全可以负担我们两个的学费和物质条件,你成绩这么好,到那里一定可以更出色的,等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
她拒绝了这个邀请,那时候许之杭花了很久才想通她为什么不愿意和他走。
他们约定保持着每日的电话通讯,但像很多异国的情侣一样,因为时差和逐渐减少的共同话题,以及无法得到保障的安全感,这段感情自然而然的结束了。
在最美好的时候里无疾而终的爱情在颇长一段时间里,变成了徐离心中一道隐隐约约的辙痕,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磨平,这次合作的负责人是他,她没有推辞的理由,徐离简要的回了两个字,“可以。”
签完合同夜色已逐渐深沉,徐离把协议书收起,淡淡笑了笑主动挑起话头,“这么多年过去,你和从前很不一样了。”
褪去少年时的青涩与张扬,他变的更成熟,已经成为那时他常常提起的自己想成为的人,其实仔细算起来,这竟然是许之杭出国以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光实在将他们改变了太多,好在都并不是差的那种。
方才镇定自若眉都没皱一下的人却紧张的笑了笑,那种情绪从他眼中转瞬即逝,被她九年前的本能下意识捕捉到。
“抱歉打扰你,阿离,我可以问问吗,你最近过的好吗?”
“算是不错,”她回想了下这九年的生活,“起码,我还挺满意的。”
“那就好。”他笑容瞬时轻松,仿佛为之安下心来,“去意大利后我父亲的生意起色越来越好,几年后成立了公司,我大学读了金融,毕业接手了公司,和当年计划中一模一样。回国后我试着扩大公司医疗规模的发展,正巧看到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你,就决定合作了。”
徐离笑容平和的听着,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给自己续上,“看来缘分还真是巧,祝贺你事业长虹,我们的合作顺利成功。”
干巴巴的说了几句高中后各自的状况,气氛一时冷下来,时针缓缓走向十点,徐离最后看了一眼公文包中没有遗落下什么东西,“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车停在离酒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们沿着街边走向车位,路灯忽明忽暗,许之杭忽的笑了。
“想起了高中的时候,下了晚自习,我们也是这样,一起走在学校的林荫小道,学校的灯和这个一样,忽闪忽闪。”
“是啊,我总是吐槽学校太抠不舍得换灯,一天过完实在是太累了,想慢慢走一走,到食堂又没什么饭了,那时候我还总是向你发火,说你拖了我的后腿,想想真是觉得你蛮可怜。”徐离的思绪飘回高中,不禁感叹青葱岁月稍纵即逝,漫不经心的顺着他的话寒暄。
一路随意回忆起从前的事情,不知不觉走到徐离的车旁,她解锁车门,准备同他道别。
许之杭这时忽然轻轻抓住她的衣袖,用了很大勇气似的,“阿离,我可以再追求你吗?”
突然约见她旧事重提,她并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可能,只是当他真的提出时,她还是愣住了几秒,她没有拨开他的手,只是觉得胸中涌上一股潮涨似的无奈。
她终于做到忘却了一切,释怀了所有,开始了好的坏的新生活,另一个主角却姗姗来迟了九年。
“许之杭,我结婚四年了,我的女儿三岁了。”良久,她疲倦的舒了口气,“我们,已经没什么必要了。”
她回到家的时候,客厅有一盏橘色的台灯照常亮着,暖色的灯光倾斜着从客厅蔓延到她房间门口,一寸都不多不少。
灯光太亮,闻安会睡不着,她时常晚上回来晚,他就夜夜留一盏小灯为她照着前路,从他熟悉她的工作习惯开始,四年从未缺席过一次。
徐离身心困倦,把包随手丢在沙发上,找到热水壶倒了杯水喝了几口,揉着额角准备休息下再去洗漱。
闻冬行房间的灯亮着,隐隐约约的闷咳声像是被极力压抑着,只是或许由于实在有些严重,还是有几声依稀传到她的耳旁。
徐离站在他房间外,屈起放在门上的手指又放下,还是决定不去打扰。
这时候门自己打开了。
他看起来因为她忽的出现惊讶了一下,眼神随之就恢复了往日面对她时含着笑意的温和神情,只是眼睛里聚不起神似的蒙了一层雾,不知是由于灯光太过灰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并不能分辨。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徐离无措的挠了挠头发,关心的话卡在嗓子里,“没事,想问问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那些都凉了,我去给你煮碗面吧。”他从她身边走过,指尖无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冰的她一个瑟缩。
徐离拉住他,忍不住皱眉下意识道,“不用了,我随便吃点就好。你脸色真的很差,没关系吗?”
“我没事的,换季有些感冒了。”闻冬行垂着眼睛静静看着她紧握着他的手,没再坚持,她身上浅淡的酒气让他刚刚平息的胃又找到出口躁动起来,喉间隐隐作呕,他微微偏过头,试图压下一阵阵汹涌的跳痛。
徐离忽然看到客厅桌上放着一袋绘画和打磨用的材料,不禁问道,“你刚刚出去过?”
“颜料快用完了,就去囤了点货。”他顿了顿,“那家店叫云染颜料,品质挺好的,以后安安想画画,可以去那里看看。”
徐离老实记下店名,并为女儿的长处感到自豪,“安安绘画天赋真的不错,还好她把你的优点都继承了。”
长的跟他一样好看,有跟他一样出色的绘画技能,希望长大以后也像他一样聪明优秀。
徐离困的打了个哈欠,“你吃药了吗?感冒不吃药可不行啊。”
闻冬行点了点头,信口答道,“吃过了,昨天去看医生,他说我就快好了。”
“那就好,我回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她裹了裹衣服,往自己的房间里走,想起什么似的道,“明天要不要再去看看?我明天有时间,再带上安安去玩玩。”
闻冬行还站在那里,光线里照不到的地方,远远的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只是对她笑,“快睡吧。”
他回到房间那一刻,胃里骤然爆发出剧烈的的疼痛,他掐着胃,抵着最痛的那块地方狠狠按下去,磨人的跳痛被用力按压暂停的瞬间,他撑着桌子翻出药片,随手倒出几颗干咽下去。
强行压制住那一刻痛的后果是更强烈的毫无规律的抽痛,他确实去看医生了,不过不是因为感冒,上一个止痛药产生了抗性,他新开了一种,止痛效果更强,副作用是他觉得头开始有点痛了。
医生还对他说,他这么年轻,大毛病小毛病身体差的像把枯木,再不好好注重照顾自己就很难调理了。
真假参半的谎言里,其实骗到的只有他自己。
随意抹去手心里的血迹,他没太在意。
桌子上有一叠文件掉下来。
闻冬行眯着痛到涣散的眼睛费力的看了看。
离婚协议书,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他的那里还空空荡荡的,私心想到最后一天再签,仿佛这样就能留住什么似的。
两个小时前,他去买颜料和锯丝,听到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拿着绘本的手抖了一下,来不及感受到欣喜,他向外望去,看到她和一个男人肩并着肩从店门路过,笑着提起从前共同经历过的美好,听起来他曾是她上学时的男友,或更珍贵的关系。
他攥住木质门的把手,还是没有跟上去。
他们从今以后的人生或许如露水般再无瓜葛,无论他们如今是什么关系,他既决定了彻彻底底的放手,再跟着她,徒添隐痛或奢望。
只是他从未拥有过遗忘一切的勇气。
“小闻?看什么呢,我准备关店了,快结账,给你友情价。”
“看这个绘本不错,一起结了吧,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