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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洗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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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帝王的承诺,这是一个男人最重的情话。
秦岚的指尖在朱周茂温热的掌心中微微颤抖。
他缓缓转过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毫无避讳地迎上朱周茂那双深邃而炽热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权衡和试探,而是毫不掩饰的信任、愧疚、怜惜,以及一种让他心跳加速的…炽热。
许久,秦岚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在朱周茂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时,他却用那只手,反握住了朱周茂的手腕。
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臣,以手中之刀为誓,”秦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誓言,“此生,为陛下剖尽世间迷雾,肃清寰宇魍魉,如守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陛下在,臣在。陛下…若有不测,”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秦家人特有的执拗和狠绝,“臣便让这九幽黄泉,永无宁日!”
山风卷过,吹散了最后一丝纸灰。一帝一臣,一君一卿,双手交握,立于新坟之前。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海誓山盟,只有以江山为凭、以性命为注的沉重誓言。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两人身上,也照亮了墓碑上“忠勇”二字。
十年冤屈,血火淬炼。真相终得昭雪,而两颗在风暴中相互依靠、彼此救赎的心,也终于在此刻,清晰地听到了对方的回响。前路或许仍有荆棘,但并肩而立,便无所畏惧。
-十年后-
御花园,春和景明。
一树树晚开的绿萼梅依旧绽放,清冷的幽香浮动。小太子朱珏(过继的,八岁,眉眼间依稀有朱周茂的轮廓,眼神却清澈如秦岚)正拿着小木剑,追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跑得小脸红扑扑的,清脆的笑声洒满庭院。
梅树下,白玉石桌旁。已过而立之年的秦岚,身着深紫色绣獬豸的大理寺卿官袍,气质愈发沉凝清冷。
只是那常年握刀验尸的右手,此刻执着的却是一支细狼毫笔,在铺开的宣纸上细细勾勒。他的左臂自然垂落,虽仍有些微的不自然,腕间那道狰狞的疤痕也已淡去许多,被宽大的袖口遮掩。
他笔下描绘的,是坐在对面、正闭目养神的朱周茂的半身骨相图。笔法精准,线条洗练,将帝王端坐时那沉稳如山岳的颅骨轮廓、挺拔如松的脊柱线条、宽阔有力的肩胛骨骼,描绘得入木三分。
朱周茂虽闭着眼,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岁月在他眼角刻下了细纹,却无损其威严,反而更添沉稳。
龙袍松松地披着,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春光。
“画好了?”朱周茂睁开眼,带着笑意看向秦岚。
秦岚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陛下椎骨□□,肩胛开阔,是担得起万民、承得住江山的骨相。”语气平淡,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朱周茂站起身,走到石桌旁,目光扫过那幅骨相图,却并未多看。他忽然伸手,一把抢过秦岚手中的狼毫笔。
秦岚微愕:“陛下?”
朱周茂不由分说,将秦岚画好的骨相图推到一边,在空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画了起来。
他的画技显然生疏,线条笨拙,但下笔却极快。寥寥数笔,勾勒出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轮廓。一个身着龙袍,头戴冕旒,威严挺拔;一个身着紫袍,身形清瘦,侧首似在倾听。背景,是几枝盛放的绿萼梅。
“画什么骨相!”朱周茂搁下笔,指着自己那幅歪歪扭扭却神韵初显的“大作”,语气霸道又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得意,“画我们俩!就现在!就这里!”
秦岚看着纸上那两个并肩的身影,再看看眼前这个鬓角已染微霜、却依旧固执如初的帝王,眼中冰封的最后一丝清冷彻底融化,漾开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如同春水破冰。
“好。”
他重新执笔,蘸墨,在朱周茂那粗糙的轮廓上,细细地、温柔地添上眉眼神韵,晕染衣袍颜色。朱周茂则兴致勃勃地在一旁指点:“朕的龙袍这里要更亮些…你的眼睛画得太冷,要带点笑…”
小太子朱珏扑蝴蝶扑累了,跑回来好奇地趴在桌边看:“父皇,秦师傅,你们在画什么呀?”
“画我们。”朱周茂一把将小太子抱到自己腿上,指着画纸,“画父皇,画你秦师傅,画这梅花,画这太平盛世!”
画作渐渐成型。威严的帝王,清冷的卿相,并肩立于灼灼梅花之下。画工或许不算绝顶,但那份历经风雨后的默契与温情,却跃然纸上,温暖了笔墨。
夕阳的金辉洒满庭院,给画纸、给梅树、给树下相依的三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御书房深处。那本曾记载着冤屈与权谋的《洗冤录》,静静躺在紫檀木书案上。
书页摊开,压在其上的,是一枚由两半完美拼合而成的双鱼玉璜。玉质温润,光华内敛,双鱼首尾相衔,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玉璜之下,《洗冤录》翻开的那一页,恰好是卷首语:
“事莫大于人命,狱莫重于死刑。洗冤泽物,当慎之又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