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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不要我了 ...

  •   傍晚,火烧云铺了半边天。
      逢夜钰对着镜子,手指头扒拉着脖子上那个创可贴边儿。啧,印子淡了点儿,但还能看见。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盖严实点。跟相叙白约好了六点半,学校对面新开那家骨头汤馆。那混蛋特意强调“带了你爱吃的棒骨”。

      他抓起手机,瞄了眼时间。六点十分。来得及。刚换好鞋,钥匙插锁孔。
      “咔哒。”
      门开了。不是他开的。

      门口站着两个人。风尘仆仆,大包小包。
      逢夜钰动作僵住,脸上的轻松瞬间冻住。
      “…爸?妈?” 声音干巴巴的。

      门口的男人,逢昀,板着脸,眼神扫过逢夜钰手里的钥匙:“要出去?” 声音沉。
      女人,江云清,妆容精致,眼神挑剔地掠过儿子:“小钰,在家待着,爸妈有事跟你说。”

      逢夜钰心里咯噔一下。操!早不回晚不回!“我…约了人吃饭。” 他攥紧钥匙,想往外挤。
      “约谁?” 逢昀堵着门,眉头拧成疙瘩,“又是那个林辰?还是…那个姓相的?” 提到“相”字,语气明显沉下去,带着厌恶。

      江云清直接上手,一把拽住逢夜钰胳膊,力道不小:“什么约不约的!家里事重要!进来!” 不由分说,把他拽进屋。
      “砰!” 门在身后关上,落锁声清脆。像关了个囚犯。

      “我约了人!很重要的约!” 逢夜钰急了,甩开他妈的手,声音拔高。脑子里全是相叙白那张没什么表情但肯定会不爽的脸。
      “重要?” 江云清嗤笑一声,把包往沙发一扔,“有我们给你安排的前途重要?坐下!”
      逢昀也走过来,脸色铁青:“那个相叙白!你跟他混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他家里什么态度你不知道?丢人现眼!”

      争吵像点燃的炮仗,瞬间炸开。
      “我跟他怎么了?!碍着你们什么了?!”
      “怎么了?!两个男的!恶心!你想让别人戳我们脊梁骨吗?!”
      “我自己的事!不用你们管!”
      “不用我们管?!谁把你养大的?!你奶奶老糊涂了由着你!我们不行!”
      “从小到大你们管过我几天?!现在想起来管了?!”
      “反了你了!”

      声音越来越高,话越来越难听。客厅像个战场。逢夜钰脖子上的青筋都爆出来,眼角那颗痣气得发红。他想冲出去,逢昀直接挡在门口,像堵墙。江云清尖利的声音像刀子往他耳朵里扎。

      手机在裤兜里疯狂震动。嗡嗡嗡…嗡嗡嗡…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逢夜钰想掏手机,江云清眼疾手快:“手机拿来!跟谁通风报信!” 劈手就抢!
      “还我!” 逢夜钰猛地护住口袋,眼神凶狠得像被逼急的狼崽。
      “反了!” 逢昀怒吼一声,直接上来帮忙。父子俩扭在一起,力量悬殊。

      混乱中,手机被逢昀一把夺走,狠狠摔在地上!“啪!” 屏幕瞬间裂成蛛网,黑了。
      世界安静了一瞬。
      逢夜钰看着地上碎裂的手机,呼吸一窒。完了。相叙白…

      “滚回你房间去!好好想想!” 逢昀指着卧室门,胸膛起伏。
      江云清喘着气,理了理头发,声音冰冷:“锁上门!什么时候想通什么时候出来!”

      “你们…混蛋!” 逢夜钰眼睛赤红,拳头攥得死紧,指甲掐进肉里。他看着地上碎掉的手机,再看看父母冷漠强硬的脸,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像冰水浇头。他猛地转身,冲进自己房间。
      “咔哒!” 清晰的落锁声从外面传来。他被锁在了里面。

      房间里没开灯,昏暗一片。逢夜钰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一点点滑下去,瘫坐在地上。心脏跳得又沉又重,像压着块巨石。脖子上的创可贴边缘被汗浸湿,有点痒。他抬手想撕,又停住。

      外面父母的争吵声低了下去,变成压抑的交谈,隐隐约约传来“…联系李校长…转学…必须断…”

      操。
      逢夜钰把头埋进膝盖里。黑暗里,感官被放大。他好像能听到骨头汤馆里嘈杂的人声,闻到棒骨汤浓郁的香气…还有相叙白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两副碗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张冷脸越来越沉的样子…

      他猛地抬头,冲到窗边!窗户装了防盗网,铁栏杆冰冷坚硬。楼下是小区绿化带,黑黢黢的。他使劲探出头,拼命朝学校方向看。隔着好几条街,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远处模糊的霓虹灯光。

      相叙白…还在等吗?
      他是不是生气了?
      他会不会…以为我故意放鸽子?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他烦躁地抓头发,指甲刮过头皮。手腕上刚才被逢昀抓过的地方,火辣辣地疼。他靠着墙滑坐回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板缝。黑暗像粘稠的墨汁,把他吞没。时间过得慢得像蜗牛爬。

      ---

      学校对面,骨头汤馆。
      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空气里飘着骨头汤的浓香和辣椒油的呛味儿。

      靠窗的小桌。相叙白一个人坐着。面前两副碗筷,整整齐齐。他面前那碗骨头汤,上面飘着的油花已经凝固了,白雾散尽。棒骨孤零零地躺在汤里,凉透了。

      他坐得笔直,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校服外套搭在旁边椅背上,里面是件黑色毛衣,衬得脸色更冷白。嘴角那颗痣绷着,看不出情绪。只有搁在桌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桌面。哒…哒…哒…节奏很慢。

      服务员第三次过来:“帅哥…您朋友还来吗?汤都凉透了,要不给您热热?或者…先收掉?”

      相叙白抬眼。眼神又冷又沉,像结了冰的深潭。服务员被他看得一哆嗦,赶紧闭嘴溜了。

      他目光移向窗外。路灯昏黄,照着空荡荡的街道。学生都走光了,只剩几个匆匆的路人。时间指向八点半。早就过了约好的时间。

      手机安静地躺在桌角。他拿起来,屏幕解锁。干干净净。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新消息。最后一次发出去的信息还停留在六点十五分:
      `到哪了?`
      石沉大海。

      相叙白盯着那行字,指尖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一秒,按下去。
      听筒里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
      相叙白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放下手机,目光重新投向窗外。对面的教学楼黑漆漆的,像个巨大的沉默怪兽。

      他想起早上分别时,逢夜钰还因为被他逼着吃了早饭,气鼓鼓地瞪他,说晚上要多吃两块棒骨…想起他脖子上那个被自己咬出来的印子,藏在衣领下…想起他偶尔露出的、像只张牙舞爪又怕被抛弃的小兽的眼神…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闷又疼。
      是出事了?还是…后悔了?
      那个“关你屁事”的念头,又冒出来了?

      相叙白垂下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浓重的阴影。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自己碗里冰凉的汤,面无表情地送进嘴里。冷掉的汤,油脂凝固,味道又腥又腻。他喉结滚动,咽了下去。胃里一阵翻搅。

      店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一桌客人也结账走了。服务员开始收拾桌椅,拖把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音。灯一盏盏熄灭,光线越来越暗。

      老板走过来,一脸为难:“那个…同学…我们打烊了…”
      相叙白像是没听见。他目光依旧定在窗外某个虚无的点上。

      老板叹口气,也不好再催,转身去关大灯。

      黑暗彻底笼罩下来,只剩角落里一盏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相叙白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格外孤寂。他终于动了动。慢慢站起身,动作有些僵硬。他拿起椅背上的校服外套,没穿,搭在手臂上。

      走到柜台,他掏出钱包。老板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你那朋友没来,这顿算…”
      “结账。” 相叙白打断他,声音哑得厉害,不容置疑。他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柜台上,正好是两份的钱。多余的一分没拿。

      老板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相叙白转身,推开玻璃门。夜风灌进来,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动。他站在店门口,最后看了一眼对面黑黢黢的学校轮廓,又看了看逢夜钰家大概的方向。一片漆黑。

      他紧了紧手臂上的外套,迈开腿,走进冰冷的夜色里。背影挺直,却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落寞。

      ---

      逢夜钰家。
      黑暗的房间里。逢夜钰蜷缩在门后冰凉的地板上,不知道坐了多久。腿麻了,没知觉。外面彻底安静了,死寂一片。父母大概睡了。

      他摸索着,在黑暗中找到那个摔碎的手机。屏幕漆黑,按开机键也没反应。彻底坏了。他攥着那块冰冷的碎片,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骨头汤馆…打烊了吧?
      相叙白…肯定走了。
      他是不是…特别生气?
      会不会…再也不理他了?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酸涩猛地涌上来,堵在喉咙口,又涩又疼。他用力咬住下唇,尝到一点铁锈味。眼眶发热,有什么东西控制不住地涌出来,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死死攥着那块碎裂的手机,指甲掐进肉里,却感觉不到疼。脑子里全是相叙白最后可能离开时,那张冰冷失望的脸。

      操。
      他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擦掉脸上的湿意。不行。不能这样。

      他撑着发麻的腿,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窗边,扒着冰冷的防盗网,拼命往外看。路灯的光晕在泪眼里模糊成一片。他努力辨认着学校的方向,徒劳无功。

      就在绝望快要把他淹没时,楼下绿化带的阴影里,一个模糊的、几乎融入夜色的身影,动了一下。

      逢夜钰心脏猛地一跳!他使劲眨掉眼泪,扒着栏杆,半个身子都探出去!
      是他!
      那个熟悉的、挺拔的轮廓!像一棵沉默的树,固执地立在深秋的寒风里!就在他家楼下!抬着头,正看向他的窗口!

      “相叙白!” 逢夜钰用尽全身力气,压低嗓子吼了一声,声音带着哭腔和嘶哑。

      楼下那个身影明显一震!随即,毫不犹豫地大步跨出阴影,走到路灯昏黄的光圈下。
      真的是他!相叙白!
      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手臂上,里面黑色毛衣衬得脸色苍白。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他仰着头,目光穿过黑暗,精准地锁定了三楼窗口那个扒着栏杆的身影。眼神又深又沉,像压抑着风暴的海。

      逢夜钰看着他,鼻子一酸,眼泪又涌上来。他拼命挥手,用口型喊:“等我!我下来!”

      相叙白没动。就站在那里,仰头看着他。像座沉默的灯塔。

      逢夜钰转身,像头困兽在房间里转圈。门锁着!钥匙在外面!窗户有防盗网!操!
      他冲到门边,用肩膀狠狠撞了一下!门板发出沉闷的响声,纹丝不动!
      “操!” 他低骂,又撞!一下!两下!肩膀撞得生疼!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但依旧牢固!

      外面传来父母房间的响动和江云清警惕的喝问:“逢夜钰!你干什么呢!”
      逢夜钰不管了!他像疯了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撞门!“砰!砰!砰!”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开门!放我出去!” 他嘶吼,声音劈了。

      “反了天了!” 逢昀的怒吼和脚步声逼近。

      门锁“咔哒”一声从外面打开!逢昀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门口:“你闹什么闹!想拆家吗?!”
      逢夜钰看准空隙,像条滑溜的鱼,猛地从他爸胳膊下面钻了出去!用尽全身力气冲向客厅大门!

      “你给我站住!” 江云清尖叫着扑过来想抓他!

      逢夜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下去!相叙白在下面等他!他不能让他再等下去了!他灵活地避开他妈的手,冲到玄关,一把拉开大门!冰冷的夜风灌进来!

      他头也不回地冲下楼梯!一步三阶!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咚咚作响,像擂鼓!身后是父母气急败坏的怒吼和追赶的脚步声!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楼下路灯下那个身影!他冲出单元门!带着一身狼狈和寒气,像颗炮弹,狠狠撞进那个等在寒风里的、温暖的怀抱!

      相叙白被他撞得后退半步,手臂却稳稳地接住了他,瞬间收紧!力道大得像要把他勒进骨头里!

      逢夜钰的脸重重砸在他颈窝。冰冷的皮肤接触到相叙白温热的脖颈,冻得他一哆嗦。他闻到了相叙白身上清冽的皂角味,还有…一丝残留的、冰冷的骨头汤的味道。

      他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相叙白的毛衣领口。他死死攥着相叙白后背的衣服,手指关节都发白,身体因为寒冷和后怕微微发抖。声音哽咽,破碎不成调:
      “…对…对不起…手…手机…摔了…他们…锁我…”

      相叙白没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下巴抵着他乱糟糟的发顶,蹭了蹭。另一只手抬起来,用力地、一遍遍地抚过他紧绷颤抖的脊背。动作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狠劲和后怕。

      他能感觉到怀里人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眼泪。心口那块被攥紧的闷疼,终于被这真实的触感和眼泪烫得化开,变成一片酸涩的汪洋。

      他低下头,嘴唇贴在逢夜钰冰凉的、被泪水浸湿的耳廓上,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我以为…”
      “…你不要我了。”
      “…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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