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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宋怜没想到沈绣会这样说,他看着沈绣眼底的青痕,想劝几句,却又知道沈绣不会听。

      他一贯把自己的身体当儿戏,只是从前只为了朝堂上的事情作践自己,如今连街头小民的事情也要插手。

      乱棍打出去便是,宋怜想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值得沈绣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的。京城的税已经交了上来,沈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是交差,从前也是这么办的。

      何必为两个平民耽误了休息。

      一会儿的功夫,小厮便已经到了门前。

      小厮对那两个百姓说了几句,这时沈绣才看清二人都穿着灰扑扑的褐色衣服,是个年事已高的老人和一个面带稚嫩的妇人。

      小厮说完,老人和妇人原本的哀痛无助一扫而空,满眼都是惊喜,像是看到了希望,双双蹒跚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厮身后。

      老人与妇人被带到沈绣面前,小厮道:“这便是沈大人。”

      沈绣原本以为他们会害怕,不敢直视自己,刚想让他们不必担心有话直说,便见二人声泪俱下地跪了下来。

      “求沈大人为小人一家做主!”

      老人的声音苍老极了,沈绣看见他肩部的衣裳已经磨得有些透明,不止肩部,膝盖手肘等处都是一层亮色。

      老人唇部干涩得起了一层皮,裂口处渗着血,抬起那张纹路纵横仿佛龟裂的地面似的脸,也顾不得害怕沈绣。

      他老泪纵横地控诉:“沈大人,我本是城郊平安县的农人,前些年我家还算富裕,有几亩田产,数代累计下的一点家财,给儿子娶了妻,过得还算安稳。可前几年,京城的农税忽然提了七成,原本多交些税,也不过日子稍节俭些,也能过得去。”

      “可是从前年起,那京兆尹忽改了命令,叫我们这些家里有地的农人按人头交税,一人交的税便要抵那些租地的佃农一家的。我们不得已变卖田产房屋,一家人挤在一件小茅草屋里。不止是小人家,小人的邻居友人都是一样,那些田产多的官人老爷和世家他们不敢收,便逼着我们这些普通百姓多交,就连那些佃农和商贾之人也是一样,几乎年年都要散尽家财,稍有不顺从便让府吏大骂用刑!”

      “今年京兆尹又来小人家收税,小人家已经山穷水尽,可不论好说歹说,京兆尹就是不信,说小人必然有私藏财物,不愿放过小人,小人实在拿不出,那京兆尹便要捉小人的妻子和儿媳变卖抵债。小人的儿子被逼得狠了,拿起锄头和他们拼命,却被府吏打得头破血流昏死过去,京兆尹把他拖回了官府,说小人一日凑不齐税钱就饿小人的儿子一日,一直凑不齐就将他活活饿死!”

      老人说着,一旁的妇人也忍不住哭泣起来,沈绣发现这妇人很年轻,只是或许是过得辛苦,她身上穿的也是满是布丁的旧衣,眼睛大约是常常流泪,又被风吹多了,又红又肿,皮肤几乎要破了。

      妇人哭得泪如雨下,她咬着唇,脸色发白,却还是拼命向沈绣磕头:“官府的人和京兆尹都是一伙儿的,我们去官府,他们便威胁说要连我们一起捉。我们走投无路,只能来求沈大人,求沈大人开恩,救我夫君一命。”

      妇人撸起袖子,露出瘦弱的小臂,小臂上一条淤紫伤痕还在渗着血点,黑紫里带着猩红,必定是皮下的血肉被打烂了,不知伤没伤及骨头。动作间大约又拉扯到了伤处,她皱起眉忍痛。

      一看就不是一般的痛,沈绣看着那道淤青,还有妇人瘦得像柴火似得手臂,止不住地皱眉。

      饥饿对于沈绣来说已经很陌生了,他知道在这个落后的时代还有很多人在忍受饥饿,但是活生生见到一个,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

      妇人和老人大气也不敢出地看着沈绣的脸色,见他半晌不说话,二人心中忐忑如水。

      沈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若是从前,他们是绝不敢来沈府的,可前些日子听乡里人说沈绣似乎和传言很有些不同,待百姓还算是和善。即使这样,若不是走投无路,他们也不敢来。

      比起青天大老爷,他们见得更多的是官官相护的恶官狠吏,京兆尹是官,沈绣也是官,怎么会帮他们呢。

      妇人和老人想到这里,面色又渐渐低落,又见沈绣不语,身边的宋怜更是冷峻,心也凉了。

      一队侍女端着精致点心走过,妇人和老人不安地看着沈府的气派模样,彻底泄了气。

      或许沈绣不仅不会给他们做主,还会维护京兆尹,将他们全都关进牢里!京兆尹贪的银钱。说不定也进了沈绣的口袋。

      沈绣看着那道伤,沉默片刻,就在妇人和老人绝望之时,他开口:“这是官府的府吏打的?你能保证你今日所言之事都是真的吗,诬告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老人一愣,登时又看见了希望,忙道:“是府吏打的,小人不敢撒谎!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不光是小人家,京兆尹不敢惹城内的达官贵人,便欺压城郊的百姓。大人可以着人去查,这城郊的百姓个个皆有和小人一样的经历!”

      老人目光闪烁,似乎觉得有点不太真实,却又喜悦:“求沈大人为我们做主!小人一家对沈大人感激不尽,愿为大人当牛做马,为奴为婢!”

      像是怕沈绣不信,老人卑微地膝行上前,要给沈绣磕头。

      老人很卖力,努力想让沈绣满意,几乎要将头砸到地上。他头磕到一半,却忽然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托住。

      沈绣知道百姓跪拜官吏是常事,可是被一个这样可怜的老人跪拜,心中实在不安。

      沈绣强忍着没有露出不忍,故作随意:“起来吧,暂且等我片刻,我更衣后便带你们去官府问个明白。倘若撒谎,绝不轻饶。”

      沈绣:“带他们去厅中歇息片刻。”

      他随口说了,老人和妇人却露出了惶恐之色,老人低头看着自己破了洞的草鞋和沈绣庭中雕刻着花草的精致砖石,缩了缩脚尖:“不敢!能得沈大人开恩垂怜已经是万幸,怎么敢脏了沈大人的地方。我们去门外等着大人。”

      沈绣没有强求,他看了一眼妇人和老人的背影,觉得这些百姓真的很可怜。

      原主会管他们吗?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城郊的百姓多半都被强征了税银,这些耕种为生的人能维持温饱已是不易,眼下大半钱粮交了税,会不会饿死?

      官府当然不会为他们主持公道,既然已经不是第一年这么做,原主和朝堂必然都清楚这些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老人说的没错,如果沈绣不管他们,他们就真的求告无门了。况且利用手中权柄,随意欺凌弱者,本就令人不齿。

      沈绣:“京兆尹叫什么,是咱们的人吗?”

      宋怜如实答道:“姓董名喜,给大人投过投名状,不算心腹。”

      沈绣换了衣服出府。

      沈绣:“刚刚等在这里的人呢?”

      守门的小厮恭恭敬敬回:“大人,刚刚官府来人把他们上了镣铐带走了。京兆尹说京城的税已经交齐了,今日便入库记档。这两个刁民惊了沈大人的驾,改日来向沈大人赔礼。”

      沈绣神色一变:“什么时候,你们为何不拦着?”

      小厮吓了一跳:“大人我们不知道啊,还以为京兆尹是奉大人命令来的,大人恕罪!”

      那老人和妇人身上都带着伤,没犯过错尚且被毒打,如今被京兆尹知道了他们胆敢告发,必然会加倍折磨他们。

      沈绣啧了一声,懊悔没把他们留在府中,他有心立刻去把人捞出来。

      宋怜道:“若想管此事,大人需先到户部。”

      沈绣示意宋怜接着说,沈绣的确不熟悉官场流程,好在宋怜对原主的这些事比沈绣了解多了。

      宋怜道:“各州税银均已交齐,陛下近日又想在宫中建道场,正急等着钱用,必然会让户部加急将钱银入库。一旦入库,这些钱财的来路便已经洗白,届时便没了查京兆尹的理由。若大人想管此事,便要立刻去户部阻止钱银入库,晚一刻官印盖上便来不及了。即便把那二人救出,也无济于事。”

      沈绣没有丝毫犹豫:“好,现在去户部!”

      沈绣不会骑马,马车又慢,沈绣叫人骑马开道,坐在马车中感受着车马疾驰颠簸。

      下回得空了必须得学学骑马!

      另一边,户部。

      户部主管户籍、田税、财政收支、漕运仓储,几乎是六部中最繁忙的一部。

      此刻,户部内满是算盘的响声和笔墨的刷刷声,每个小小的桌案上都堆满了文书,还有许多人端着文书在桌案间匆匆穿行,二十多名官吏各个脸色发虚,正伏案奋笔疾书,显然连轴转了许久了。

      一个身穿官服,攥着狼毫笔的小吏将一打文书送到了主簿面前。

      “大人,京城的税银已经点清,可以盖印入库了。”

      主簿倒是面色红润,闻言放下了串珠,睁开了闭目养神的眼睛:“好,盖印吧。”

      小吏却踟蹰着没碰官印,小吏搜肠刮肚了好半天,才大着胆子开口:“大人,几年京兆尹闹得动静有些大了,整个京郊都被闹得鸡犬不宁,为了凑银子,不惜把女子幼童拉去变卖。这笔钱恐怕,不甚干净,咱们要不还是......”

      主簿横了他一眼:“你管这些事做什么?差事不够多闲的?年年如此,不过今年多死个把人,今日忙完便可歇息,你怕是脑子坏了!”

      小吏有些不善言辞,涨红了脸:“可是这些钱都进了京兆尹的口袋,百姓本不该承担这样繁重的田税,前几天百姓忍忍还能撑下去,今年这笔钱入了库,那些百姓即便饿死,也不会再有人管了。咱们为官不是要......以民为重吗。”

      小吏平时沉闷,虽然做事机敏认真,却总没什么话,主簿一边惊疑于他今日说了这么老些,一边又不悦他这话扫了自己的面子。

      主簿起身,斥责道::“装什么高风亮节,就你心怀百姓,我就不怀百姓了!?我告诉你,做官就得装傻,为这点事得罪京兆尹,能有什么好处?那些穷得穿不上裤子的老百姓能给你什么好处?我记得你是进士出身,为何被送到这户部当个小小文书,还不是因为不会办事?现在快点把文书给我盖上官印!”

      小吏被训得抬不起头,止不住地扣着指甲,他老实抱起官印,废了好大力气,却还是弱弱道:“大人,我还是觉得为官要为百姓做主才是,我们......”

      主簿彻底被他激怒了,他原本将这小子留在身边,是觉着他听话安静,眼下却觉得他就是个冥顽不灵的犟种。

      主簿一把夺过官印:“滚,你给我滚回去抄文书去吧,这一年你甭想再干有政绩的活!我倒要看看,你这心怀天下的好官能不能超过我的官位!能不能养活你那多病的老母!”

      小吏不敢说话,埋着头出去了。他家里不算富裕,有个病重的老母,京城的赁的宅子还需月月交租,原本拼命做事,以为今年能升一级,略多得些俸禄,也好给老母请个好一些的郎中。

      可是眼下......小吏垂头丧气,说不清是不是有些懊悔,还是失落。

      户部外忽然传来一阵通传之声,紧接着,一个削薄腰高身量的青年带人直入堂中。

      虽不熟悉,但小吏们也听过沈绣的恶名。

      原本工作中的官吏见了上官也不必行大礼,可见了沈绣,堂中埋头苦算的官吏全都大气都不敢喘,纷纷起身行礼:“沈大人!”

      小吏连忙跟着行礼。

      沈绣问:“京城的税银入库了没有?”

      小吏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活阎王,结巴着回话:“已经核好数目,文书刚刚送与主簿盖印。”

      沈绣:“在哪?”

      小吏带路,沈绣脚步很快,像是有急事,搞得小吏愈发心惊,不知他前来有何要事。

      宋怜一把推开门,沈绣刚要进,便遇见了准备出来恭迎的主簿。

      主簿被沈绣的脸色吓得神魂俱散:“沈大人来此有失远迎。”

      沈绣打断道:“京城税银入库的文书呢?”

      主簿被呵得一哆嗦,指着桌案,沈绣直接越过他走向桌边。

      主簿瑟瑟发抖:“大人,京城税银核好数目,已经盖好了官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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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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