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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林漱石的心像是被那冰冷的抗拒狠狠刺了一下,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却没有松开。昨夜在出租车里那汹涌澎湃的决心和心疼,此刻化作了更深的执拗。她不但没有放开,反而握得更紧了些,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去暖热那片冰凉。

      “我不放。”林漱石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直视着蔚燃低垂的、写满抗拒的侧脸,“昨晚你烧得那么厉害,一个人缩在图书馆角落里……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蔚燃,我……”

      “够了!”蔚燃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更加破碎,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疲惫和不堪重负的厌烦。她终于抬起眼,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痛苦、难堪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两潭结了冰的、绝望的死水。“林漱石,收起你那些廉价的同情和愧疚!我不需要!”

      她试图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手腕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牵扯到输液管一阵晃动。

      “不是同情!”林漱石的声音也拔高了,带着一种被误解的急切和委屈,眼圈瞬间又红了,“你昨晚烧糊涂了,你叫我……叫我‘姐姐’……”她哽咽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时候……在巷口……你也是这样叫我的……你抱着新娃娃等我……是我失约了……是我把你弄丢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姐姐”两个字,像两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蔚燃用冰冷筑起的最后一道屏障。她像是被这两个字狠狠烫到,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那死寂的冰层瞬间碎裂,露出了底下翻涌的、被血淋淋撕开的痛苦和屈辱!

      “闭嘴!!”蔚燃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刺耳,带着一种被彻底扒光示众般的羞愤欲绝!她猛地用力,这一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自己的手从林漱石的掌心抽了出来!

      动作太过剧烈,手背上的留置针被狠狠扯动,针尖在血管里偏移,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蔚燃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血色尽褪,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另一只手死死按住被扯痛的手腕,身体因为疼痛和巨大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蔚燃!”林漱石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扑过去查看她的手背。果然,针头处已经有少量回血,皮肤也肉眼可见地鼓起一个小包。

      “别碰我!”蔚燃的声音带着哭腔,虚弱却无比坚决,她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抗拒着林漱石的靠近,身体蜷缩得更紧,将那只受伤的手死死护在怀里,只留给林漱石一个冰冷抗拒、微微颤抖的脊背。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穿着淡蓝色护士服的年轻护士端着药盘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笑容:“18床,该量体温……”话没说完,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病房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以及蔚燃那痛苦蜷缩、手背明显鼓起的状态。

      “哎呀!怎么回事?”护士脸色一变,快步走到床边,“手怎么了?针头移位了?快让我看看!”她放下药盘,语气变得严肃,不由分说地轻轻拉开蔚燃护住的手。

      蔚燃身体僵硬,却无力再反抗,只能任由护士检查。她死死咬着下唇,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无声地泄露着此刻巨大的痛苦和屈辱。

      护士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皱着眉:“回血了,还有点肿胀,得重新固定一下,可能得换位置扎了。”她一边处理,一边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旁边手足无措、满脸泪痕的林漱石,“你是家属还是朋友?病人现在身体很虚弱,情绪不能太激动!有什么话等病人好点了再说不行吗?你看看这弄的!”

      护士的责备像鞭子一样抽在林漱石心上。她看着蔚燃蜷缩在护士怀里、微微颤抖的、拒绝一切的背影,看着她手背上那刺眼的鼓起和回血,巨大的悔恨和无力感瞬间将她淹没。她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护士熟练地重新固定好留置针,又给蔚燃量了体温,记录在案。“还有点低烧,好好休息,不能再情绪激动了。”她叮嘱了几句,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林漱石,叹了口气,端着药盘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只剩下她们两人。

      死寂重新弥漫开来,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冰冷。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刚才激烈冲突的火药味和护士消毒水的气息。

      蔚燃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肩膀昭示着她并未睡去。那是一种彻底的、无声的拒绝。

      林漱石僵立在床边,看着那个将自己缩成一团、拒绝与世界沟通的背影,只觉得心口那个空洞越来越大,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刚刚鼓起的、想要不顾一切坦白的勇气,在蔚燃这无声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冰冷的抗拒面前,被彻底击碎。

      她慢慢地、无力地坐回那张冰冷的塑料椅上。指尖还残留着蔚燃手背那冰凉的触感,以及那瞬间的、剧烈的挣脱。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怀抱那滚烫身体时的重量和决心,此刻却只剩下无力的虚空和冰冷的悔意。

      她还能说什么?她还能做什么?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林漱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打破了死寂。

      她像是被惊醒,有些慌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父亲。

      林漱石的心猛地一沉。她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毫无反应的蔚燃,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压低声音:“喂,爸?”

      “漱石啊,”父亲浑厚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你在哪儿呢?这么晚了还没回家?打你电话也不接?妈妈担心得饭都吃不下。”

      林漱石这才惊觉窗外天色早已黑透。她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蔚燃,喉咙发紧:“爸,我……我在外面,有点事。同学……同学生病了,我在医院陪她一会儿。”

      “医院?”父亲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哪个医院?怎么回事?严重吗?要不要爸爸过来?”

      “不用!不用爸!”林漱石连忙拒绝,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拔高,“不严重!就是……就是感冒发烧!在人民医院!我……我看着她输完液就回去!你们别担心!”她语速飞快,生怕父亲真的赶过来。

      “……这样啊。那好,你照顾好同学,也注意自己安全。输完液就立刻回家,别让妈妈担心。”

      “知道了爸!我保证!马上回!”林漱石几乎是抢着回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

      “嗯。”父亲应了一声,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忙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单调地回响着。

      林漱石握着早已挂断的手机,身体微微颤抖,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她慢慢放下手机,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病床。

      蔚燃依旧维持着那个蜷缩的、拒绝一切的姿势,脸埋在枕头里,仿佛刚才那通电话和她毫无关系。只有那微微起伏的、显得有些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她并非无动于衷。

      林漱石的心沉甸甸地坠了下去。病房里的空气比刚才更加凝滞,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护士刚才的责备犹在耳边,父亲那通电话带来的惊吓尚未平息,而眼前这个无声抗拒的背影,更是将她的心推入了冰窟。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解释?道歉?还是……那句在出租车里就盘旋在舌尖、却一次次被冰冷打断的心意?

      可所有的话语,在对上那个冰冷脊背的瞬间,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那么不合时宜。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刘雯婷。她显然是一路跑来的,额头上还带着汗,气喘吁吁,脸上写满了担忧和焦急。一进门,她的目光就急切地锁定了病床上的蔚燃。

      “蔚燃!”刘雯婷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哭腔,“你吓死我了!阿姨都快急疯了!电话也打不通,人又找不到……”她看着蔚燃苍白的侧脸和手背上的留置针,眼圈瞬间就红了。

      病床上的人影终于有了反应。

      蔚燃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将脸从枕头里抬起来一点点。她的眼睛因为长时间埋着而显得更加红肿,眼神疲惫而涣散,带着高烧后的虚弱和一种深深的倦怠。她看向刘雯婷,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发出一个几不可闻的气音。

      “别说话别说话!”刘雯婷立刻紧张地按住她没扎针的手,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你好好躺着!烧退了没有?还难受吗?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蔚燃再次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目光在刘雯婷脸上停留了片刻,那里面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依赖,随即,那目光便越过了刘雯婷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站在阴影里、沉默不语的林漱石身上。

      只是一瞥。

      快得像掠过水面的飞鸟。

      但那目光里的情绪,却复杂得让林漱石心脏骤停——疲惫、疏离、一丝残留的痛苦,还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不想再有任何牵扯的决绝。

      林漱石只觉得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墙角的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躲避那目光带来的凌迟。

      “班长,”刘雯婷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林漱石,她擦了擦眼泪,语气带着感激和后怕,“昨晚多亏你了!阿姨让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

      “不用谢。”林漱石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打断了她的话。她不敢再看蔚燃的方向,目光低垂着,盯着自己脚下冰冷的地板,“应该的。” 这三个字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沉重的、无法言说的苦涩。

      刘雯婷愣了一下,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异样,她看了看床上闭目蹙眉、明显不想交流的蔚燃,又看了看角落里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林漱石,一时有些无措。

      “那个……蔚燃,阿姨说她马上炖点汤过来,让我先陪着你。”刘雯婷小心翼翼地打破沉默,试图缓和气氛,“班长,你也累了一晚上了,要不……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就行。”她的话带着明显的暗示和体谅。

      回去。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在林漱石的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病床。蔚燃依旧闭着眼,眉头紧锁,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她侧着脸,似乎连一个眼神都吝于再给。

      那无声的姿态,比任何驱逐的话语都更加冰冷刺骨。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林漱石。护士的责备,父亲的电话,蔚燃那冰冷的一瞥和此刻彻底的沉默……所有的力量都从她身体里被抽走了。她像一个被打败的士兵,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她还能留下吗?留下来做什么?继续成为那个被厌恶、被排斥的存在?继续刺激蔚燃,让她刚刚稳定的情绪再次崩溃?

      答案清晰得残忍。

      林漱石慢慢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微微颤抖的双手。昨夜怀抱那滚烫身体时的重量和决心,此刻只剩下无力的虚空和冰冷的悔意。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口袋里,单词本里夹着的那片画着她眼睛的碎纸,正无声地灼烫着她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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